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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缕清光

时间:2008/12/28 作者: 浅柳如烟 热度: 334073

  就从今夜的月色写起吧。
  
  我独自站在平台上,享受着这一轮圆月。仰望苍穹,月亮于我就是个挂在天空的喷头,轻柔如水的月光从喷头喷洒出来,缓缓从我头顶泻下,我解散一头长发,任每根发梢都在月光里浸润沐浴。我伸出双手轻轻掬起一捧莹白的月光,静静地看它从指缝间流淌、流淌。恍惚间,我化作一缕清光,飞向千里之外——我要去看看两位从未谋面的远房姑姑,这是我听了妈妈讲的故事后最迫切的愿望。
  
  这是四川一个僻静的山区,没有村落,今夜月色如洗,我看到高高低低的群山里有一片遍生芦苇的沼泽地,点点萤火在苇丛中一闪一闪,时不时传来几声鸭儿的叫声。沼泽边上有个简易的帐篷,不用说,那是看鸭人的家。屋里黄晕的烛光与屋外的萤火虫亮构成一幅闪动的画。不用看,我也知道屋内的情景:简单、干净,一块布帘将屋子隔成两块,布帘后边的小床上熟睡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叫秋儿。布帘前边,一个老婆婆正在灯下将鸭蛋一个一个擦干净装好,一个老爷爷则在捣弄从山上采来的草药。明天清晨,他们要去很远的镇上卖掉鸭蛋和草药,换回必需的油米。
  
  那个婆婆便是我远房的姑姑香秀,那爷爷是她的老伴,叫秦东。真不知该怎么写他们的故事,且听听我和妈妈的一段对话吧:
  
  “六七十岁了,不在家里享福,还跑到那去受苦,你香秀姑真是疯了。”
  
  “她家本来在哪里?”
  
  “就在我们老家的河对面。”
  
  “她家还有些什么人?”
  
  “唉,好端端一个家,她一跑,没几年就败了。大儿出车祸死了,你田家姑爷也病死了,小女儿秋儿也没了,现在就剩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田家姑爷?她走的时候田家姑爷还在?那秦东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私奔,秦东是她早年的恋人。”
  
  “这么多孩子,她跑的时候年纪不小吧?”
  
  “快六十了吧!”
  
  我惊得半天没说出话,许久,我才又问:“秦东有家没?”
  
  “他没成家,他以前成分不好,是地主,不好找对象。”
  
  “是吗?”我心里怀疑着,又问:“他们年轻时为什么不结婚呢?”
  
  “你香秀姑家原是开旅店的,有天晚上,她爹娘都不在家,一个过客玷污了她,让她有了身孕。那个年代,是万不能张扬的,她爹娘请倒媒才把她嫁到田家,他大儿其实不姓田。”
  
  我又半天说不出话,好久,我才问道:
  
  “她可以嫁到田家,为什么就不能嫁与秦东呢?”
  
  “这我也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她在四川放鸭呢?”
  
  “她儿子一直在打听她的消息,知道后,跑去把秦东打个半死,听说秦东手都不还一下,由他们打。他儿子要接她回来,她死活不肯,说走出了这一步,就不会回头,还说‘路死路埋,沟死沟埋’。她跑的时候,就秋儿没大,后来病死了,她们领养了一个女儿,也叫秋儿……”
  
  妈妈还在嘀嘀咕咕,我却再听不下去了。
  
  干吗也叫秋儿?叫一声秋儿不就是拿针刺自己的心?还有,一个快六十的妇人,不顾流言蜚语,不顾儿女亲情,不顾世俗目光,甚至不顾道德伦理,毅然决然地割舍一切,去圆青年时的一个梦,那该是怎样一种难以抗拒的恋情啊?没听说倒也罢了,听说了,叫我怎能不想化作一缕清光来四川的鸭棚看看她苍桑的容颜?
  
  可真当那棚子在我眼前时,我又不忍进去打扰他们的宁静了。“算了,趁着月明风清,我还是飞到湘西某高山上看看妈妈说的二表姑吧。”我想着便飞离了四川。
  
  山可真高,在茂茂密密的竹林深处,稀稀疏疏有几栋房屋,那最大的房子就是二表姑家了,窗是朱红的木格雕镂窗,两扇大木门正中有两个很显赫的铜制虎形拉环,我一侧身,从木门的缝隙间溜进房里,在地上投下一条长长的白光。
  
  好古老的优质红木大床!帐幔没有放下,一个斑白了头发的老妇侧身躺着,她就是我的二表姑了。只见她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窗外的树影,似乎什么也没想,茫然又悲凉,又似乎被什么触动,眼角竟缓缓滴出一滴眼泪,在月光映照下,格外清冷,看得人心里发寒,我赶快逃出屋外。
  
  怎么有这么悲冷的目光,这么悲冷的眼泪啊!妈妈说她还有一副悲冷的心肠!
  
  妈妈说:“她亲爹去世,赶信去,她没来,一句话,一滴泪都没有。”
  
  “她亲娘去世,赶信去,她没来,一句话,一滴泪都没有。”
  
  “她亲嫂子去世,赶信去,她没来,一句话,一滴泪都没有。”
  
  我问妈妈:“她怎么这么冷血呀?”
  
  “因为恨呀,你二表姑家里很穷,她爹娘就做主把她许给一个有钱的地主,那人只比她爹小两岁。你二表姑怎么也不肯去,跪着哭着哀求爹娘,迎亲的花轿还是来了。”
  
  难怪这么悲冷!一生的幸福啊!纵然是锦衣玉食,又怎能慰籍她孤寂的灵魂?
  
  其实,当迎亲的花轿抬到二表姑家门前时,她爹娘给她的嫁妆只有一把无形的剑,一把斩断青春、斩断梦幻、斩断幸福的剑。而二表姑在迈上花轿的那一刻,便用这剑斩断了与乡土的一切联系,然后将它深深没入心脏,让剑化为痛和恨融进自己的血液。生命不死,此恨不终。
  
  月光照射下的朱漆雕花门窗,此刻正泛着冷冷的光,就像二表姑的眼神。我不敢想象二表姑度过了多少这样的不眠之夜,我更不敢想象她了无欢趣的人生。我也不敢在这里久留,我一转身,便轻飘飘地又回到了平台之上。
  
  月亮不知何时已挂在正空,沐浴在月光下,刹那间,我觉得我只是宇宙间的一粒尘埃。曾几何时,我悲、我痛、我笑、我哭、我爱、我恨、我怨、我嗔……而在两位姑姑的人生面前,我算什么?我只知道,我从没爱过,也没恨过。那么,就让我做一缕清光吧,至少可以见证人间的至爱与至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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