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之书
甘肃◎毛立国
亮相/日 月 图
穿过丝绸之路
边塞或者放逐,这些词都透露着苍凉悲怆,甚至于无限期的绝望。风吹石头跑的不毛之地是生命的葬身祭台。应该有眼泪吧,或者泣血,遥遥无期地等待。一滩无名的白骨,一团影影绰绰的鬼火,晴空而起的莫名的龙卷风,鬼哭狼嚎的山风……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那就是无边的大、无边的消逝。月亮就如焉支姑娘的银饰,被黑夜打磨得银光闪闪。马蹄声渐远,不用山环路转,路一直空空如也。过姑藏过硖口过甘州肃州,出使西域,和不同风俗不同语言不同种族的人们交换地域概念。而或驼铃阵阵,就用步履丈量时空,寄托飞雁一份情愫。
大漠是谁的大漠,大漠的主人醉卧沙场落日却是我的落日,生命不可能重复。孤城还在,剥蚀一直在暗地里进行。儿时的我时常吹柳笛,但是,怎么吹都是呜呜咽咽的悲腔。
写一写这条横穿东西的丝绸之路吧!如今路还在,万里长城还在,还有谁还在呢?
酥油胡子草
我不知道它的植物纲属学名,再说这个名字已经很象形了,还徒劳费神地探寻什么呢!说酥油是因为它在夕阳下,油汪汪的,辉煌灿烂;说它是胡子,因为它在开花时节,一束一束把穗子伸开,就像老汉的山羊胡子。这是一种属于给一点光明就灿烂的草,生命力极强。哪怕整个春天夏天秋天都不下一丁点雨星,但是只要上天恩赐一场雨露,它就会顽强拔节,全力开花,最终结果,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自己的种子播撒在千里戈壁,它的种子又在等待下一场雨、下一次机遇。
看,酥油胡子草正在扬花,戈壁上像铺了一层青烟,袅袅娜娜,又像是雾霭,一切皆在仙界中行走。我突然觉得,它们在朝阳下夕照中、雨里风里,摇曳着身姿,为戈壁尽情演绎大型的舞剧。一株楚楚动人,十株八株五彩缤纷。我心里反复地暗想:她一定是在土一方的佳人,自开自落漂泊着,为心爱的人儿燃烧。红颜薄命的弱女子,它有颀长的颈项、随风而舞的秀发,它用柔柔依依的身子守卫住雄性的戈壁。戈壁才如此广袤,酥油胡子草才如此之灵秀。
羊最喜欢的草,今天吃了一截,明天再吃一截。它把戈壁上可怜的水分,一口一口吮吸回来,然后无私地奉献给羊。从此羊就是它的生命。因此羊才如此的乖巧温顺,像一个诗经的女子。
正午孤独
白晃晃的戈壁,白得能把太阳光反射回去。偶有一丝云彩,也像谁吹的一口气,瞬间扩散为蓝天的一角。骄阳是我妈烧红的鏊子为我炙烤着戈壁的烧饼,热浪翻滚,气压在对流的同时,有一股小风扑面而来,紧逼得你无法呼吸。满滩的石子吸收的热量最多,正好夜间取暖。戈壁滩上的蚂蚁,你如果不留心勘察就几乎发现不了它们。这成群结队的生灵,以家族为单位,在偌大的戈壁滩上生存。它们终日忙忙碌碌。这正好是大戈壁的反义词。天晴时,它们把土坷垃一粒一粒抱出来晒太阳,天阴时,它们再一粒一粒顺原路抱回去,放在原先的老地方封住洞口。我的先辈认为蚂蚁搬家,能灵验地兆示天气变化。当我一个人在戈壁行走的时候,我不需要论证就确信。一个人的戈壁。你知道那种无助孤独和空旷。你的声音遮不住戈壁的一隅,你的视野无法企及。旷野岑寂,一定随着视角在伸缩像一个弹簧在谁的欲念下来了又去。想呐喊吗?但是,声音的传播是一瞬间的事情,这里没有磁场,无法存贮声音,也没有山峦起伏的回音器,所以,你的声音是徒劳的枉然的。你感知自己很大吗?但是,你和戈壁比较一番你甚至什么都不是,戈壁认为你就是一粒沙一根草,或者一个陌生的黑点在不断地移动
白雪无垠
大雪覆盖了戈壁。终于无路可走了。白就是静。静就是质变的无限的白。无论怎样走,都走不出这白色的包围。你留下脚印了吧,可是,却在你的身后、你的前面已失去了方向。一场雪在等待中被另一场雪埋葬了。戈壁是一张白纸,刚刚打开卷轴,那么,谁是飘若浮云的汉字呢?我或走或蹲或跑或眺望或沉思,俯仰之间,你就在古体书法字体之间置换。有时候你沉稳,有时候你飘逸;或者舞水袖,或者象形指物。
心胸应该是空闲的干净的。昨日的陷阱,灰飞烟灭了;往昔的自我,自我樯倾楫摧了。人间的罪恶被飞舞的雪花遮掩了,这是上天才有的纯度。我们的身上或多或少有些黑点。
其实纯白也是深渊,在雪白的戈壁行走久了,你的大脑是空白的,你的意识行为是空白的,眼前是空白的,听力是空白的。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存在了,天地混沌,你现在也是雪片,纷纷扬扬地飘啊飘。
雪后的村庄
村庄,一幅毛茸茸的卡通画。肯定是上天在我们睡梦中完成的。当我们看到的时候,世界就已经变了样。房屋很矮,屋顶很厚,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的血管,在雪地上徘徊。接通了大地和小屋的呼吸。应该有炊烟冒出来,像天空的喷嚏,惊醒了人间。这样的日子,我们什么都不想。慵懒地蜷缩在热炕上,东倒西歪美美地睡上一觉。日头偏西的时候,羊回家来了,用头砸着庄门,几下就抵开了门扇,咩咩地冲进了羊圈,抢着属于它们的夜餐。几声鸱鸮鸟的叫声,撬动天空的灰白冰块,黯淡无光。等它飞过的时候,恍惚从天空跌落了一阵冰冷的齑粉,天,就更冷了。日头贫血,不知不觉和西天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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