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
四川/胡 旭

雨夜的一尾鱼
灯下风雨赶来,敲响窗台,挤跑行人和高调的马达声。夜在风雨里想入非非。此刻,我是钻进雨夜的一尾鱼。破译流动的黑,凉飕飕的黑。从黑中打捞初秋,金色的谷粒。装满望眼欲穿的船,和一盏孤灯谈论远方。雨灌满夜,灌满船仓,灌满荡漾白纸黑字的池塘。那些喝足雨水的芽,轻轻撑开黎明。
那些不分昼夜游走的鱼,如一只梦游的手,经历风雨,爱情长成树,挂满蛙声。让女人和男人同住一个梦,让四季雕刻爱情,雕刻那些载动和载不动的梦。
黑夜降下去,将我放手。
黎明升上来,将我收留。
江油听陈大华先生吹尺八
一 把蒙尘的心,掏出来,洗一洗吧。把生锈的骨头,拆散来,剐一剐吧。
把高血糖高血脂高血压,挤出来,滤一滤吧。
把灵与肉,用尺八,鞭打,超度。
二 五孔之身,一尺八寸高的骨头。让草木翻飞,让百鸟朝凤。让昌明河的泉水,把石头磨成玉。把窦圌山的松风,织成千里丝绸。让粉竹楼的花香,把酒升起李白的月亮。
五孔之身,一尺八寸宽的莲花。平躺是母亲眼里的河,站立是父亲背上的山。每一只孔,都有起伏的身世。一呼一吸,都是轮回的菩提。
五孔之身,一座千年不竭的放生池。足够一颗不安的心,虚怀若谷。足够一个游离的灵魂,笑傲江湖。足够让人间,不食烟火。足够让众生,修善断恶。
品张建摄影《金沙印象之NO.12》
像黑色闪电劈开天空。像暗河涌动在大地体内。像我鲜红的血穿透骨头。绽放一朵编号12的灵魂切片。从此,我听见天空呼唤大地,群山呼唤远方,我在唤醒无数个我。如同无数的蒲公英散开,无数的萤火虫燃烧。
浩瀚星空撞进我的梦里,山川河流,飞禽走兽,开始原始的梦游。
我看见闪电播下的种子,在河流里闪烁光芒,在我身体里破土而出。
我知道一面墙就是一扇门,打开是飞翔,关闭是陨落。一棵树就是一个故乡,抬头是璀璨星空,低头是千沟万壑。
如果眼睛里居住闪电,血管里流淌河水,请大地重新将我覆盖,重新让我站成一面墙,或者一棵树。迎着风雨,继续等待。
咀嚼故乡
村庄的那些树,站着走路,躺着做梦。我们都是老街坊老邻居,看着看着你就老了,看着看着我就长大了。房前屋后土生土长的芽,哼唱着二十四节气歌,春耕夏长,秋收冬藏。
令人怀念的是故乡的爱情,月光在窗台情窦初开,蟋蟀在黄昏坠入爱河,蝉声掀起夏天的盖头。令人怀念的是故乡的味道,几粒鸟鸣,一碟蛙声,就着二两炊烟下烧酒,反复咀嚼父亲的汗母亲的泪。
游离城市和乡村,我夜夜反刍:被乡音抢耕的四季,被四季疯长的光阴,被光阴漂白的头发,被白发熏香的故乡味道。
麦浪一般铺满梦里。
胎记一样永不磨灭。
粉竹楼遇绣娘哑女
绣娘哑女爱笑,也害羞。害羞了便笑一笑,笑起来又害羞,羞成窗外那朵辛夷花,陪在李月圆身旁。哑女一袭素衣,巧指飞针走线,在一匹绸缎里,铺开1300年的月光,静静地寻着李白。绣一根梦想的定海神针,绣一柄仗剑远游的剑,绣一樽举杯邀明月的酒,绣泪别汪伦的十里桃花。
一针针绣跋山涉水,绣春花秋月。一线线绣长吟短歌,绣冷暖江湖。只为在太白的诗卷上,留一方朱红的虔诚、一缕浓淡相宜的香。
云岩寺见彼岸花
把前世跟来世,放在今生修。人世间,八月,花期正好。你开彼岸红,我开此岸白。花开千年不散叶,叶落千年不开花。
彼岸为情消肿。此岸为爱止痛。
游窦圌山
窦圌山的松林是把大锁。夏天被关了禁闭,酷热瘦成一副骨架。那些松涛、鸟鸣和秋蝉,挂在窦圌居士的窗外,叮当作响。清晨的山泉,泊在松针上,暗香晶莹。
我弯腰仰望佛,虔诚站起来,站成李白的一剑月光,站成云岩寺的一炷青烟。
云雾里畅游的鱼,盛开,一丛云游山寺的辛夷花。借青烟叩问上苍,我来跟去,能否取一粒丰衣足食?执子之手,能否左手修禅,右手修道?
能否,让佛心和道骨,毗邻而居?
桂花香月亮圆
一 桂花香月亮圆,月亮圆桂花香。桂花高高升起月亮圆,月亮幽幽飘来桂花香。桂花举头是浓淡,浓淡一杯酒。月亮低头是薄瘦,薄瘦一根竹。
我用桂花香和月光薄,邀李白,请东坡。
二 桂花香是明月的闺蜜,站在秋天中间弹奏小夜曲。桂花香时,鼻子变成嘴,代言八月,故乡的味道。
桂花开成月光白,月光开成桂花香。明亮的香,幽深的香,如霜的香,悲欢离合的香。
铺开是一缕缩小的阴晴。
收拢是一轮放大的圆缺。
一只狗的修行
——记一只跑完1700公里川藏线的流浪狗你是川藏线上的苦行僧,背负孤独奔跑。你说奔跑就是修行。
万水千山,风雨兼程。只为一见钟情的相逢,只为执子之手的天涯。
朝圣西藏,朝圣拉萨。以流浪的方式,把梦启航。五体投地,匍匐1700公里虔诚。
在海拔四千余米的雪山,听一听莲花苍茫绽放,望一望雄鹰天地飞翔。
你的世界是不是有了日照金山的色彩?有了青稞酒酥油茶的香?有了玛尼堆经文的吉祥?有了流云做迎你的哈达?
你的心,有了众神居住,是否离天更近?经幡翻飞中,是否找到皈依?
悼一只鸟
楼道外一群蚂蚁正在搬空你身体最后的余温、眼里居住的云朵和蓝天。你的手紧握着,却什么都没抓住,风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你,溜走了。早晨你没有唱歌喊我,你睡着了。在小区冷硬的水泥地面,永久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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