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清明上河图》之外
陕西/柳约
文房四宝出二郡,迩来赏玩君与予。
——梅尧臣
湖笔
一旦被握着,所有的笔都变得深不可测起来。笔将夜染黑,而故事才刚刚开始。故事里,围炉的燕子落了一地,落在了似曾相识的秋波里。
一支笔,让思想有了宣泄的口子。一场生命里的洪水,自此泛滥成灾。
时刻准备一支笔,犹如云朵斜着身子淌过天空;时刻准备一支笔,犹如高举火把在夜间赶路;时刻准备一支笔,犹如卑微的小草顶破了石头;时刻准备一支笔,犹如沉闷的山谷,传出久违的欢呼……
抽出上帝的肋骨,笔的精神在于创造。
是的,从此以后,我要时刻准备着一支笔,来书写人性中,那些已经暴露和未曾揭开的荒凉。
徽墨
这注定了是一条走到黑的路。比夜还要黑的精灵们,此刻正在梦的海洋里沉睡。你的心灵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深渊,里面永远看不见波澜。
阿房宫里燃起的那把熊熊火焰,成为黑色的代言。劫后余生的颜色,必当烛照以黑。
也许,你只需要那么一寸天地,就可以将整个神话世界繁衍得生生不息。
似乎永不疲倦。
此生,你只追随于那只命里的狼毫软笔,在时光的风声里南征北战,如同乌江边的虞姬。管它四面楚歌在耳边猎猎作响,爱过以后,大王且去和衣稳睡帐中眠——
一滴徽墨的心,有时沉重得连树梢上那轮月亮,都快要掉落到西山。
看罢了世间繁华,作为一滴原始的泪水,它会把自己凝固成一枚光阴的胎记,印在另一个世界里。
永远无言地缄默着。
永远无言地漂泊着。
宣纸
是一场雪的前生。展开一张宣纸,用童子的目光,轻轻地为溪山行旅的游人披上天国的嫁衣。
你永远都是一块伸展想象的土地。
孕育了文明的乐园里,多少段沉重的历史,都曾把目光放在你的身体之上,如一片古战场,震天杀声碾压而过。而你却独守心中一桩桩秘密,看它们在月光下开出花来。
你的目光拂过八千里路的云和月亮,拂过了卧龙隐居过的那座茅庐。
拂过了瓦岗寨,也拂过了梁山泊。
从结绳过渡到竹简,人们“好学五车富”的豪言壮语,在你这里,忽然就小了下来。
你将一根来自战国的蒹葭带回到汉唐——转身,把李白留在了岸边,迟迟不送来那条渡他的小船。
从此一张《清明上河图》,成为了遥远的绝响——往事越千年.所有的谜语,最后都会在你这里寻找到答案。
歙砚
像一头牛,这一生,都在苦涩中回味。而今过了喜形于色的年纪,方知落叶归根的夙愿是何等的磨人。
走进一方砚台,如同走进一块英雄的埋骨之地。
走进一方砚台,让我们直视生命中最深处的荒凉。
世间最坚韧的守望,永远是歙砚的目光,即使遭人所弃,沉入江海。
坚守本心,巍然不动。如同一座寺院,但又空门常闭。在你的面前,经纶世务者,也只有叹息而返。
莫急,且饮茶去。一方名砚,有的是耐心,有的是脾气。
等那人渐老,等那冬渐来,等那雪渐飘,磨开地上的冰,也就磨出了世间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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