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乐 冰

1

风吹森林，风抚摸树的脸，但我只想和沉香树说话，告诉它，我想不明白的问题。

　　作为森林中的一员，它依靠的是什么力量独善其身？我希望我的文字能为它注解。

　　事实上，它不会回答，但请允许我为它诵读一首诗，赞美它的品质。仿佛一个君子一身正气，口吐雅香。想象一下，一个被生活重创的人用怎样的一张脸，迎接阳光。

　　但是它不会哭，也拒绝喊痛，它在风雨里长大，心仿佛沉静在一汪清水里，身披月光星光。

2

我手捧沉香，歌唱美德，歌唱它的君子风范。

　　一只鸟立在沉香树上，我叫不出鸟的名字，只知道它歌唱得比我好。它是我的老师，它每天在沉香树上练习嗓子，它只会唱清雅的歌。

　　它不像某些鸟，只会唱高调，让爱慕虚荣的人如痴如醉。

　　风从南边吹来，我闻到它淡雅的气息，让我清净、平和、安宁。

　　生活就这样慢下来。

　　我知道一块沉香曾经比我过得苦，但它身处这样的环境，却没有变成坏孩子。

3

我欣赏古代的君子，佩服他们洞察事物的能力，把大自然的神韵展现在眼前。

　　面对。貌似树皮，貌似枯枝，甚至是一块烂木头，既没有四射的光芒，也没有通透的质感，但它鄙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它看重的是内在的品质、一种不屈服命运的信念。

　　它经受了磨难和时间的打磨，却不能阻止它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它的美与生俱来。

　　这让我想到人类。我们的美德丢到哪里去了？到哪里去找？

　　啊，到一块沉香里去找吧。

　　我站在一棵沉香树下，一个人静静地思考。沉醉在它绵长清雅的香气中。

4

面对一块千疮百孔的沉香，我想到我的祖国和大地上善良的人们。他们历经风雨，脊梁不曾弯曲。

　　它身上缀满了祖先的牵挂，浸透着一层层的骨气。现在，我的目光专注于一块沉香，心紧紧挨着它。

　　我想在它身旁歇歇脚，就像一件旧瓷器，让时光慢慢停下来。让祖先的教诲在心中回荡。祖先的样子多么神圣啊！

　　让我屏息，肃然起敬。

5

鸟儿在沉香树梢上盘旋，好像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这样的场景，古代的某位君子一定经历过。

　　鸟是通神的，它站在最高处，看得见世态人心。

　　它把月光吸进心里，把沉香树的神韵吸进心里，在天空播撒善良的种子。

　　如果生命可以穿越，我愿意做苏东坡的弟子，靠近一棵沉香树，跟随他过一种散淡闲适的生活。

　　成全我吧，命运。

　　哪怕让我也千疮百孔。

6

我仔细打量一块沉香木，如同打量一位沧桑的老人。

　　他脸上的皱纹，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仿佛是一块坚韧、顽强的礁石。

　　我不知道如果把它丢在一堆烂木头中，谁还能发现它的美，它就像生活中那些默默无闻的英雄。

　　但我们一天也不能丢失它身上的品质，就像我们一天也离不开阳光、空气和水。

　　它身上的气息，像一个隐喻，让我的胸怀广阔起来，再多的喧哗，在它面前也学会了沉静。

7

所有的生命最后都要被风席卷而去，唯有它慈悲、隐忍，以破旧的身躯手捧仁爱，昭示天下。

　　它在春天里歌唱，唱天下太平。

　　我在遥远的海南岛，沿着当年东坡的足迹，寻找清雅的一页。

　　祖先的史诗让我远离尘嚣。

　　要成为君子，必须把一颗心装在瓶子里放入大海，谁拥有这只瓶子，谁的内心就有沉香的芬芳。

　　我一直在寻找这只瓶子。

　　有一天，我在岛上遇到一个渔夫，他对我说：沿着海鸟飞行的路线就可以寻到。

　　我来到一座无人的岛上，这里有世外桃源的景致，有沉香树和花梨树。

　　它们悠远的清香，连绵不绝地从身体里渗出。

　　飘散在海上，飘散在空气里。

8

为了母亲，它慷慨赴死。

　　临死之前，它的内心如此安宁。那隆起的是琼脂，不是泪水。

　　我也没有看见它悲伤的样子。

　　站在它身旁，我的眼里却满含泪水。

　　它生长在海南，我也生活在海南。

　　我爱它就像爱我自己。

　　为什么那么多的土地可以种水稻、麦子和菠菜，却种不了沉香树。

　　这让我相信大自然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我对海南这片土地心生眷顾。

　　作为海南人我自豪啊。

　　它是植物界的主角，站在最高处，独自拥有一片天空。

9

阳光下，一块沉香身披金光，它有一张刀刻般的脸，就像我的外公。

　　外公年轻的时候在海上打渔，遭遇九九八十一难后安享晚年，仿佛一块沉香的影子，有着非凡的经历。

　　人活着不易，沉香活着也不易。

　　贫和富，生与死，信仰或颓废，看似被隐藏的真相，被一块残破的沉香揭示。

　　它一生积攒下的苦，用一缕清香找到了安慰。

　　请让我在和风中双手合十，对逝去的岁月无限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