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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磅/粟跃资 图
背 负
(似还有点冉冉未熄的余温)穿越:野树林子为你铺下幽深的长廊,叶子们窸窸窣窣,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当你进入,浅红色薄衫已褪成贫血的苍白,随即被幽深的树影染黑。
然后是小巷的残墙断壁,然后是石板缝的荒草萋萋,当你推开低矮的木栅栏门,黄昏已布满了你的小院。
卸下草篓,像是卸下了沉重的草原,
这时候,黄昏已被浓浓的夜色吞噬,沉入深渊。
背负,你只能背负,你无可逃脱。
点起灯来么?
哦,不!
拨通手机,声音穿越黑暗,流向地球彼端。
密西西比河岸,此刻正是晨曦,浅绿色草坪上,一个蓝眼小男孩,迎着拂晓的风,在放牧他的白鹅。
2017.4.23.改
芒果纪事
一只芒果,挂在巴基斯坦热带树林高高的枝上,黄澄澄地,闪闪金波。来到中国,就被染成了红色,
太阳!太阳的光环璀璨了她,骤然间升华为一种“圣物”。
芒果,芒果!
芒果牵引着亿万颗头颅,虔诚地仰望,狂热地欢呼。
万人空巷,鼓声如雷。
神圣的果子让所有城市为之倾倒,连石头也激动得周身沸腾。
一个孩子天真地问道,
“芒果,芒果在哪里?
我怎么没有看见?”
看不见的芒果,却风靡了一个时代,展现了一种辉煌。
四十多年过去,故事早已陈旧,芒果依然黄澄澄地,回归了她的本色。
躺在水果摊上无人问津的果子,感不感到寂寞?
风的摇蓝曲
叶子、叶子叶子静静地,嫩枝上的芽苞,舒展如眉,展现出生之愉悦,青春的大欢喜。
叶子、叶子,每一片都是温柔的,少男和少女。
芭蕉树的叶子,棕榈树的叶子,粗犷而厚重的叶子,也是,也是。
叠翠,绿得欲滴。滴下来的,却是莹莹的露。
(谁的一粒粒泪珠?)
那一丝丝凉意,如昨夜的月色般幽幽。
最先触到初阳之光的那一片叶子是有福的了。她是
婴儿吮吸乳房的唇,少女柔弱的手指头,
还是,小鱼在水面上游?
叶子、叶子,
当微风轻轻地拂过,如同蜻蜓的翅;
当微风轻轻地拂过,像沐浴着水的温煦;
叶子、叶子,飘着飘着的叶子,在说:
“让风吹我
让风吹我……”
风的摇篮曲,却不再柔和,黑的风,愈刮愈烈,鞭打和折断,钢铁的力度。
冬青树的叶子,
银杏树的叶子,
苦楝树的叶子,
一颗颗被削掉的头颅,聚到一起来了。在地上打着旋儿,卷起漩涡。
风的摇篮曲,将叶子们
摇进了坟墓。
水之梦
雨,一尘不染的雨,你的光滑的肉体,寓坚硬于柔软、浑圆。语言在空中被风吹散,只留下这小小的泡沫,坠落于水,宛若一梦。
水之梦,跃动的波纹历历可数,却又
难以追踪。
不是鱼的喁喁私语,也不是它们交欢时的气息吞吐,是比呼吸还轻微的自言自语,是记忆的漫游,
一粒如梦的雨,记下了历史上的漫天阴霾。
一日狂风,天黑时加剧,
岸边古塔,钟声被风吹断,黑影跌落于水,青铜哑默。
这时候,有人在吹箫,箫声幽幽,时断时续。
看不见吹箫人的脸,也看不见他的满头狂发。
水面上,唯此淡淡的箫,幽灵般悠然漂泊。
淡淡的箫,牵引着水之梦,一点点逐波而去,飘远,飘远。
一尾鱼和另一尾鱼,紧紧地追随
在后。
2016.6.21.
杜依诺
——我读里尔克杜依诺在哪里,杜依诺?
亚得里亚海滨,阳光透明,在海面映射一脉浅浅的蓝,一朵朵浪花甜梦初醒。
布拉风骤趋强劲,大波折叠着大波,涌动。一匹匹浪的白马,奋然做野性的狂奔。
谁在马背上,发出了一声召唤?
召唤人间,隐逸的诗神。
里尔克缓缓步出了居室,
悬岸上,一座古堡面水而立,猛兽样的岩石,切入宇宙的空阔,展示
峭壁的威严与恐怖。
他听见了狂风中的呼唤:
“究竟有谁,在天使的行列中倾听……”神秘的声音,为他揭开了《哀歌》的序幕。
美是艰难的,美是神秘的,他将人类灵魂苏醒后的呼吸,谱写成一曲曲《哀歌》。
杜依诺,杜依诺,《哀歌》们诞生的摇篮,诗之神蛰居的圣殿。
亚得里亚海,很远,进入了天国的里尔克,更远。
唯此绵绵不尽的《哀歌》,似一簇冰凉的花束,依然伴我,一缕缕诗情萦绕,与孤独同步。
2017.5.6.
注:《杜依诺哀歌》是里尔克代表作之一。布拉风是亚得里亚海北岸的一种干燥寒冷的下降风。
“是我”!
“是我”。你说,
声音轻微柔和。却是一种“力”,力度饱满。
一粒铜豌豆,弹跳,弹跳响而脆,
煮不烂,嚼不碎:
“我是我自己”,你说。
高山险壁,万丈危崖之巅,唯你一人,岿然而立。
“力哟,力哟,力哟!”你在念着沫若诗篇:
立在地球边上呼号!
雄姿英发,你以两手叉腰,目光炯炯地,闪烁。
朝阳初升,强烈的光照,投射于你,一座
青铜之塑。
闪现着青铜的光辉,却比他更为圆润,温暖。
胸肌丰满,两座匍匐的小山丘,之间,汗水盈盈地,一条沟壑。
朝阳之光,勾勒出一个男子汉理直气壮,赫然呈现的
全裸。
一阵风掠过,那木然的沉睡骤然醒苏。
十七岁男子汉的孤峰,乃有了一次雄伟的高悬。
这孤峰,启示录般,让你猛悟到自己,古往今来,悠悠万世,谁与我雷同,谁与我相似?
莽莽人世间,我是唯一,无法克隆,不可复制。
于是,你无比自豪、无限自信地,说出了这两个字“是我!”
“是我!”两个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我是我自己”,你说。
不是
大树上的喇叭筒,
机器中的螺丝钉,
麦田里的稻草人,
更不是俯首帖耳、唯唯诺诺的
一只小爬虫。
2017.5.15.
你的南方
——我读陈东东雄鸡一唱,唱醒了你的南方,离天三尺三的山谷,有一处茶座为你而设,你在那里吮吸,吸取阳光中弹得出水来的润湿,这时候,传来了寺院里早课的晨钟。
你写道:
“晨钟孤单”。四个字,捕捉到佛门的清幽,和人类的
空茫与寂寞。
杏花、春雨、江南,杏花雨是淡雅素净的农家女子,不撑一把伞,就这样从早春的田野姗姗而来。梅子黄时雨,就苍老了许多,裹摄着一点淡淡的忧郁,而你这里的雨,又呈现出别一样的风姿:
“我打开屋门,看见几滴雨
从卵石间跳开。”
何等地轻松、悠闲。细雨疏疏,似灰雀儿跳跃的脚步,似落花点点,悄然而来,飘然而去,与世无争的随意和自由。
井是记忆,井是家园,井是缥缈的乡愁中浓浓的一滴。
井在南方,城市和乡村小小石栏围住的那一潭深水,一面阴郁的镜子,一座时间的深渊,谁走到那里,都不忍挪开脚步。
“飞鸟的影子残留于井底,
时间之书一页页散落。”
飞鸟的影子其实就是时间的影子,掠过如落花,然后便是默默无声地沉没。
你留给我们的,是挥之不去的惆怅,与一缕
惆怅与忧思。
2016.9.4.
注:文中所引诗句,摘自陈东东的诗篇《旧地》与《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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