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忠

羊肉汤

古老的鬲津河蜿蜒东去，奔流到海，祥云古城依鬲津河北岸而建，四门相对，东曰“瞻岱”、南曰“观澜”、西曰“拱宸”、北曰“望海”。鸣珂街纵贯东西，把古城南北一分两半，鲲化巷横跨南北，将古城东西两边分开。鸣珂街与鲲化巷交汇的十字街，就是古城中心，古城羊肉汤馆就坐落在十字街西北角。这是一家老字号，那熬制羊肉汤的手艺是祖传的，据说古城羊肉汤馆的钱掌柜祖上是这一带的名厨，曾经在鬲津河水运码头上专门经营羊肉汤，无论是来往客商还是码头搬运工，都喜欢喝上一碗货真价实的羊肉汤。古城羊肉汤馆生意如此红火，就是钱掌柜得到祖上真传。那羊肉汤汤白似奶，浓厚醇香，碗中漂着一勺红红的羊油辣子，撒上一把翠绿的芫荽，再加上一小勺孜然面，胡椒粉，韭菜花酱，用汤勺一搅，喝上一口热乎的羊肉汤，再吃上一口刚烙好的千层油饼，那叫一个美啊！羊肉羊杂自己任意选择，足斤量足，羊肉汤免费，不够可以再加。

　　古城羊肉汤馆店铺不大，三间门脸儿，古香古色的雕花门窗，与古城相得益彰。进了门，六张八仙桌摆放整齐，每张桌子配四条双人板凳儿，座无虚席，都是客人刚刚起身，伙计们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招呼客人坐下，忙得不亦乐乎。

　　好多外地的客人慕名而来，就为了品尝一下钱掌柜的古城羊肉汤。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古城羊肉汤名气也越来越大，好多人都想拜钱掌柜为师，学习这门手艺。一开始钱掌柜态度坚决，给多少钱也不收徒，祖传手艺概不外传。

　　这一天古城羊肉汤馆来了一位江湖郎中，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喝完羊肉汤后对钱掌柜的手艺连声称赞：“好！好！好！”江湖郎中话锋一转又道：“哎可惜啦，这么好的手艺要失传喽！”“此话怎讲。”钱掌柜问道。江湖郎中说：“鄙人闻听钱掌柜从不收徒，这么好的手艺不能发扬光大，为你感到惋惜，如果换做我是钱掌柜，我会如此经营，岂不是两全其美。”钱掌柜说：“高人在上,愿闻其详。”

　　这江湖郎中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滔滔不绝，说得天花乱坠，让本来就贪财的钱掌柜思想动摇了。再加上岁数不饶人，这钱掌柜年龄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儿子是读书人，不屑与生意为伍，一心想着考取功名，对这祖传手艺不感兴趣。为了不让祖上手艺失传，也为了多赚些银两，钱掌柜听从了江湖郎中的指点，开始广招学徒。

　　每招来一个学徒，钱掌柜就可以赚到一些钱，每辞退一个打杂的伙计，又可以省下一些钱。那些学徒都成了免费的店小二，这一反一正钱掌柜每月果然多收入了不少钱。钱掌柜不顾多年的老伙计好言相劝，真是钻进钱眼里了，他全然不顾别人说他赚昧良心的钱，钱掌柜现在是只认钱，不认人，乐此不疲。

　　在众多徒弟中，大部分都是想过来学手艺的，认为自己交了学费，就不应该干刷锅洗碗、擦桌扫地的活。对于这样的学徒，钱掌柜也不真心实意地传授手艺。唯独有这样一位外地后生，脏活累活抢着干，跑前跑后紧忙活，就像给自己家干活一样，这后生深得钱掌柜喜欢，也是毫不保留地传授技艺，钱掌柜心想这后生要是自己的儿子多好，长期为我所用也行，那我该多省心啊！

　　古人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不可取，善因善果，恶因恶果。随着后生的手艺越来越好，已经达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境界，钱掌柜也成了甩手掌柜，只要有后生在，钱掌柜除了推牌九，就是抽大烟，有时候好几天也不去打理羊肉汤馆生意。一开始生意照样红火，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果然好景不长，忽然有一天那后生不辞而别，给钱掌柜来了个措手不及，羊肉汤馆生意直线下滑。钱掌柜又气又急，着急上火一下病倒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钱掌柜一生病不要紧，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谣言，古城大街小巷议论纷纷。

　　“听说钱掌柜那病得的是肝毒（肝炎的古称）。”

　　根据microRNA提取试剂盒说明书提取细胞中microRNA。对提取的microRNA定量后行反转录反应，条件为37℃60 min，80℃5 min，12℃保存。然后以U6基因作为内参照，使用GeneCopoeia公司的qRT-PCR系统进行测定，扩增条件为预变性95℃30 s；循环反应95 ℃ 5 s，60 ℃ 34 s，40个循环。测定结果通过2-ΔΔCt方法进行分析作图。

　　“是啊！我也听说了，肝毒是传染病，以后钱掌柜的羊肉汤不能再喝了。”

　　“这钱掌柜为了钱把干了多年的老伙计都辞了。”

　　“是啊，这钱掌柜太贪财，这是报应啊！”

　　“街上的人都说他家的羊肉汤不光价格高，还不够秤。”

　　“知人知面不知心，钱掌柜这昧良心的钱没少赚啊！”

　　“以后再好喝也不能去古城羊肉汤馆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往日热闹非凡的古城羊肉汤馆一下子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钱掌柜本来就是急火攻心，调理休养几天就好，并无大碍。偏偏这时候那江湖郎中闻讯赶来，煞有介事地号脉开方，病没治好，反倒是欠了江湖郎中不少药费。这天江湖郎中又给钱掌柜看病，开完药方，江湖郎中面露难色。“钱掌柜，我这也是小本经营，实在无银两替你抓药，你看这药钱是不是……”钱掌柜明白，这是要债了。“不瞒先生您说，我积蓄早就花光了，好在还有一处家产，就是古城羊肉汤馆，是个经营的好地方，先生要是不嫌弃，就收了这处房产，换成银两还债。”“钱掌柜这可使不得，这是你辛苦攒下的家产，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让街坊知道了岂不说我趁火打劫吗！我可不能背这个骂名。”“先生不要推辞了，我这身体恐怕再也不能经营这古城羊肉汤了，您就帮帮我吧，算我求您了。”“哎呀，钱掌柜，您这是陷我于不义啊！”“哪里话啊！你这是救人于水火，我感激不尽啊！”“钱掌柜如果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片刻工夫，这古城羊肉汤馆就易主成了江湖郎中的家产。时日不多，古城羊肉汤馆装修一新，重打锣鼓另开张，招牌还是那个招牌，羊肉汤还是那个羊肉汤，只是换了掌柜。有人认出来掌柜的竟然是那江湖郎中，更有好事者发现，那后厨料理羊肉汤的大厨不是别人，正是在钱掌柜那当学徒的外地后生。

红烧鲤鱼

板打营镇是明清时期云城县四大古镇之一，民间有“先有板打营，后有云城县”之说。所谓营就是官兵驻扎的地方，板打营顾名思义就是两边用夹板，中间填土，用夯夯实而成。据传燕王朱棣起兵亲率大军从北京挥师南下，以清君侧的名义征讨建文帝朱允炆，史称靖难之役，民间又叫“燕王扫北”。大军行至云城地界时，离乐安城已不足百里，便命官兵在此“立木为寨，板打为营”，后人就将这扎营之地称为板打营。

　　板打营镇上，有一家酒楼叫临津楼。

　　临津楼坐北朝南，前临武定府通往天津府的官道，后临喧嚣热闹的板打营镇，酒楼门口有一牌匾，上书“临津楼”三个大字，那字写得刚劲有力，挥洒自如，是出自云城名家崔大人之手。名家招牌再加上名厨料理，那更是远近闻名，南来北往的客人路过板打营，都以能在临津楼吃上一顿大餐为快，因此临津楼的生意是风生水起，财源广进。

　　临津楼的生意为什么这么好？主要是他家的菜肴独具特色，其中叫人称绝的是他们店里的招牌菜红烧鲤鱼。红烧鲤鱼是鲁菜的代表菜，食材要求必须是原产地，必须选用产自黄河的活鲤鱼，二斤左右最佳，刮鳞去肠，摘掉腥线，清洗干净，鱼身两面各划三刀，再往处理干净的鱼肚子内塞入葱结，加入料酒、盐、姜丝，腌渍15 分钟左右。起锅倒入花生油，将鱼炸至两面微黄，留少许油放入葱、姜、蒜、花椒、八角，一勺本地产黄豆酱，大火爆香，放入鲤鱼，倒入酱油、陈醋，加入清水，大火烧开，文火慢烧，小火收汁，使之入味，放入香菜、香葱出锅即可。那鱼一出锅，未见其菜，先闻其香，色泽鲜艳，食欲大开，吃起来肉质鲜嫩，香而不腻，唇齿留香，从未见过如此美味，让人一吃难忘，再吃销魂，从此欲罢不能，让人拍手称绝，来往云城的客商即便绕路也要过来品尝这人间美味。

　　临津楼有这一绝，全靠大厨刘三刀一手绝活，刘三刀厨艺是祖传，从小耳濡目染，看都看会了，属于厨子中的天才，无师自通，那是从娘胎里带来的，随便一炒，都是美味，全凭的是一个感觉。这刘三刀也是一号人物，他爷爷曾经是清末捻军将领张宗禹的大厨，太平天国运动失败以后，他爷爷跟随张宗禹隐姓埋名在这一带生活下来。刘三刀从小听他爷爷讲太平天国和张宗禹的故事，自小就有行侠仗义的英雄情结。刘三刀看着这清政府的腐败无能，到处受西方列强欺凌，空闲的时候就和伙计们神吹胡侃，讲到义愤填膺的时候就一拍大腿站起来，右手拿起刀左手拎起鲤鱼，向空中一抛，刷刷刷三刀，用刀接住鱼时，鱼的一面已经划了三道，像变戏法一样。然后用刀把鱼又一抛，刷刷刷又是三刀，鱼的另一面也划了三道，然后啪一声把刀剁在案板上说：“洋鬼子真可恨，欺负我泱泱中华，大丈夫就应该拿起刀杀鬼子，捍卫我华夏尊严！”

　　板打营镇还有一酒楼，名叫望津楼。望津楼与临津楼隔路相望，风格和规模与临津楼不相上下。与临津楼的繁忙相比，望津楼的生意惨淡，只有临津楼客满之后，望津楼才会陆陆续续来些客人，收入虽比不上临津楼，倒也能维持生计，有些盈余。

　　板打营镇上有一财主姓牛，视财如命，强取豪夺，鱼肉乡里。牛财主嫉妒、贪婪、小鸡肚肠，心狠手辣，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背地里乡亲们给牛财主起了个外号叫“牛阎王”。平日里乡亲们对牛阎王是敢怒不敢言，这望津楼就是牛阎王开的，牛阎王眼看着大把钞票让一个外乡的野小子赚得盆满钵满，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将临津楼据为己有，将刘三刀置于死地而后快。为了维护社会上的声望和名誉，他又不得不把咬碎的牙齿咽进肚里，表面不动声色，私底下却是拉屎攥拳头——暗地里使劲。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清末民初，革命党兴起，为了霸占临津楼，牛阎王串通在县衙当差的小舅子，把刘三刀诬告为革命党，理由就是刘三刀爷爷是捻军首领张宗禹的死党，随后就把刘三刀押入死牢。

　　昔日高朋满座的临津楼一时间变得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牛阎王盘算着临津楼一关门，就拔掉了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望津楼就没有了竞争对手，望津楼的生意一定会红火起来。事与愿违，牛阎王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临津楼一关门，昔日车水马龙的板打营一下子变得冷清、萧条起来。望津楼的生意不仅没好，反而大不如从前，临津楼开着的时候每天还有些收入，临津楼关门以后连客人都没有了，生意是天天亏本。这可把牛阎王愁坏了，本来以为赶走刘三刀，那些吃饭的客人都会到自己的望津楼来，没想到适得其反，牛阎王百思不得其解，就去县城古棣书院请教高人指点迷津。敲开古棣书院的大门，书院的崔先生正在院子里的树下品茶读书。牛阎王说明来意，并献上上等好茶。崔先生捋着胡须说：“板打营之所以繁荣是因为有临津楼，临津楼的生意好是因为大厨刘三刀手艺好，因为他的红烧鲤鱼远近闻名，往来客商愿在此驻足，大饱口福，以能吃上一口刘三刀的黄河鲤鱼为荣，临津楼客满为患，客商们因为吃不到红烧鲤鱼而遗憾，又因为车马劳顿不愿继续赶路，才带着伙计来到你的望津楼歇脚吃饭，因此这些年你沾了临津楼的光，也赚下了不少银两，你不感谢刘三刀，反而恩将仇报，把这棵大树连根拔了，没有人过来乘凉了，你的财路也断了，牛员外，奉劝你一句，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不能干啊！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遭报应了。”说完崔先生摆摆手起身回屋，口中念念有词唱道：“钱帛进珠笼内收，若非出道少贪求。亲朋道义因财失，父子情怀为利休……”

　　革命党攻占了云城县，板打营的老百姓交头接耳的私语，听说革命党人砸了监狱，烧了县衙，手里拿着剪刀看见留辫子的抓住就剪，吓得老百姓不敢出门，生怕辫子被革命党剪了，死了以后没脸见列祖列宗，听说革命党专杀土豪劣绅，流言蜚语闹得人心惶惶，牛阎王听了更是吓得不敢出门。革命党很快就到了板打营，有人看见带头的那个革命党有些面熟，因为穿着革命党人的衣服，也没有了发辫，脸上还有伤疤，一时看不清是谁。

　　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有人发现牛阎王已经气绝身亡，外面看不到伤，肋下各有三道刀痕，和红烧鲤鱼上的刀痕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