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倩伊

　　归于本真，素心素颜，素笺素笔，安之若素。

　　——题记

　　时光荏苒，坚持跳舞不觉已经12年了。初时一腔热血，继而自命清高，后来意兴阑珊，而今温恭自虚，岁月带走了稚嫩和轻狂，却一直没带走年少的梦想，向着目标奔跑，就不怕路途凶险，雨骤风急。

　　聒噪的八月，凌晨1点的外滩，刚刚结束排练，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踱下台阶。一时等不到回酒店的出租，便顺着月光漫无目的地溜达。大街上冷冷清清，排练时被汗水打湿的T恤在习习微风中竟带来几丝清凉。走不动了，便坐到黄浦江边的台子上歇歇脚，脚下是斑驳陆离的江水，面前是参差错落的高楼大厦，这大概就是众人口中的“魔都”吧。一时间看得入神，不觉回忆起儿时的自己。

　　那时我对新事物总是抱有极大热情，像其他孩子一样，被塞进了各种兴趣班。因为天性活泼好动，冥冥之中我与舞蹈结下了奇妙的缘分。我每天晚上总是第一个到舞蹈教室，刻苦练习，白天到了幼儿园便在老师和同学面前比划新学到的动作，家里的舞蹈CD的底片已经磨花，走到街上看到舞蹈的海报总是驻足痴望。听妈妈说，一次去上海看舞剧，在表演结束后我说我想成为一名舞者，将来要在这个国际舞蹈中心大舞台的正中央，灯光最亮的那个地方跳舞。可能是年少轻狂，也可能是看节目看的起兴随口一说，我记不得当时的心情，但我清晰地记得从那时起，我就认定了要成为舞者这个梦想。

　　从那时起，妈妈把我送到更专业的地方训练，也让我对舞蹈有了新的认知。印象中的舞蹈房就像第二个幼儿园，充满欢声笑语，和同学们一起跟着儿歌学习，课后还能得到一枚小贴画。也许是新环境的缘故，我逐渐变得意兴阑珊。原本应该动听的儿歌逐渐变成了一个练习基本功的普通旋律，我跟着枯燥的音乐一次次地勾脚，绷脚，踮脚尖，一次次地“擦地”（芭蕾专业术语），踢腿，腹背肌，一次次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依稀记得，那几个夏天，太阳炙烤着那间舞蹈房，空调仿佛只是摆设，一只已经断了扇叶的风扇在那里不知疲倦地转啊转。黑色的练功服因为长久被汗水浸透，早已成了渐变色，把杆前的镜子已经模糊，练功垫上大大小小的汗渍……这是那时的我对假期的唯一记忆。

　　渐渐的，练熟了基本功，也有了自己的编舞作品和专场演出；尽管无穷无尽的排练接踵而至，压力与紧张感交替冲撞着我的神经，但是在忙碌的日子里我也尝到了甜头，我享受这累并快乐的日子，享受站在聚光灯下的每分每秒，享受着演出前后的掌声，享受着同学和老师们的夸奖，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让我有条不紊地向着梦想靠近。

　　然而，一张冰冷的医院告知书打破了一切。一次演出中的用力过度和长年累月的练习导致腰部严重受伤。医生严肃地告诉我，我不能再做这样过度用腰的动作了，如果休整一个月后还未见好转，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跳舞了。一切如同晴天霹雳，我的梦想当然也成了泡影。那个夏天，变成了最难熬的一个夏天。原本去练舞的时间全都在床上度过，把冷气开到合适的温度，盖上棉被，双手捧着手机，任凭薯片的碎屑落在床沿。我仿佛一具尸体，一节节露出我的软弱与苍白。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想着过去为梦想付出的一切，心想站不上舞台，成为不了真正的舞者，那之前的跳舞还有什么意义。

　　泪水夺出眼眶，随手点开一个视频散心，那是北舞学生们演绎的《天鹅湖》。看她们脚尖轻盈地起舞，舒展的双臂如微波渐起，颀长的脖颈优雅地扬起，转动回旋，看她们美丽的舞姿闲婉柔靡，机敏的迅飞体轻如风，每一步脚尖落地，每一回展开双臂，每一次垂手伫立……音韵缓缓流入心房，轻轻闭上眼，天鹅湖畔月色朦胧，我置身于天鹅之间，在一起一落中轻盈随舞，如羽如翅，似云若雾。那瞬间，我遇到了最初的自己，那个抱着初心不断前行的自己，那个为了热爱不断奋斗的自己……

　　原来初心还在，我对舞蹈本身的那份感情依然炽热。跳舞不是为了得到名利，得到赞扬，而是为了满足内心。就算成为不了真正的芭蕾舞者，就算站不到上海国际舞蹈中心的舞台中央，我依然可以在舞房里用其他舞种与内心对话。

　　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两个月后腰伤基本恢复，除了高难度的舞蹈动作以外，其他的运动已经慢慢被允许。就像我想的那样，生活再次充实起来，更换了舞种，转变了心态，抱着初心与对明天的憧憬和希望，砥砺前行。

　　我再度忙碌起来，随之而来的几个寒暑假仿佛又找回了过去的感觉。课业压力增大，新的舞种又难以适应，所有的基本功都要从头开始。每天至少10小时的训练和排练，以及上到凌晨的俄语网课，天天赶着排练的间隙写作业，赶着吃饭的间隙回忆新学的动作，熟悉的紧张感和压力又回来了。我依然享受这累并快乐的日子，只不过，这次与过去有些许不同。这次的我不再向往着聚光灯，不再憧憬着观众的掌声与老师和同学们的赞扬，而是静静等待着舞技的提升，享受着用舞蹈表达内心的感觉。

　　枯燥的本质是重复，重复的本质便是热爱。我常常在万籁俱寂之时，一个人坐在舞蹈室的镜子前，跟着几个格外清晰的鼓点做着律动。在这日复一日的平凡练习中，我笑过、哭过，但从未放弃过，我努力过、拼搏过，但从未后悔过。这种对于热爱的事物去奋力拼搏的感觉，这种在音乐中且听心声的感觉是累并快乐的，更是美好而充满希望的。

　　思绪飞回黄浦江边，那个重新审视梦想、重新倾听心声的女孩眼神里少了一份迷茫，多了一份坚定。她忽然明白，反反复复中一旦无果，便会坠入失落，只有不忘初心，不惧未来，满怀着对明天的希望和憧憬，平凡的生活才会更加美好。生活不是攀爬高山，也不是深潜海沟，只是在一张标配的床上睡出你的身形。人生亦是如此，未来可能是萤火星河，沙粒归沧海；也可能是病树去污林，沉舟藏海底……即使看不清前路，也要跟随内心，执着前行。

　　热爱可抵岁月漫长，且听心声，不负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