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蝴蝶
你的身体展开到从未有过的辽阔一张三毫米厚的木板
你可以安睡
你得到了世界上最多的赞美
疼爱和小心翼翼
并将得到永久呵护
连同一根三厘米长的钢针
在你的千山万水
一片即将盛开的油菜花地
你的所爱猛烈抽搐
在惊雷中,一声叹息
轰然瓦解
你有无数个传说
河畔的,山野的
庄周的,梁祝的
还有亚马逊雨林
和德克萨斯龙卷风
还欠一个传说
天地欠催开繁花的一场雨
你欠一场繁花
北回归线上的一块墓碑
每年的这一天你来看我
就像帝王宠幸妃子
或者一个父亲看望他的婴儿
我等待这一天
不是一天
只是一个时刻
或许只是百分之一秒的时刻
百分之一秒也不到
你摸了一下我的头顶
让我的泪滴炸裂成水雾
让我感到手心温热脚底潮湿
除此之外
你来的唯一目的
是告诉我明年再来
我更愿意看到你离开的身影
我会又一次沉睡
当成世界初生
而且喜悦
你没有留意到我的裂痕
晚 祷
我告诉你注意安全其实是我要告诉你的全部
不低头看手机
不和陌生人说话
有人骂街你就躲开
过马路踩住斑马线
先往左看再往右看
绿化带并不能让人分清季节
夜晚也没有星星
如果下雨,记得
到超市里借一把雨伞
太阳落下去,记得
那不过是地球自己的影子把它挡住了
河岸依然包容着水
山抚摸石头
夜晚的篝火不肯熄灭
它跳动的样子像一条蹒跚老狗
未被命名的植物
有许多未被命名的植物在被命名之前绝迹了
它们见过风中女子的长发
类似溪流中的水草
柳树开花,宛若婴儿的手指
还有野兔奔跑,燕子衔泥
但是绝无凭据,同时
它们也无法证明自己
它们中一部分转世为另外的植物
依然未被命名,另一部分
改换模样长在山涧河汊,或者路边
人们的脚底
无论乔木灌木,无论茂盛枯黄
无论开花,结籽,扎根
它们不能和其他植物说话
只能倾听石头叹息
影 子
并非光的恩赐不能够说,光
按照万物的形象
虚晃一枪
影子跟随你
不像微风跟随细雨
它是紧密和贴切的
一个符号
见过日夜凌乱的人
其实是丢掉了影子
白天你是它的衣裳
黑夜它是你的衣裳
不能单独杀死一个影子
只能扭曲或改变它
蹂躏一个影子
也会产生快感
不用为它哭泣
曲直没有想象的重要
每个人都是死者
每个人都是别人
你的影子
是你的魂魄蜕下来的一层皮
棋 局
两个青年发明了一种棋在一棵活了四千年的大树下
对弈,四只脚站在棋盘上
从清晨出发
却无法抵达黄昏
像高山一样大的棋子
像大河一样长的棋盘格
棋局是地球一样大的迷宫
他们的脑洞
是传说中的虫洞
有一只麻雀从树枝上
掉下来,落在他们的棋盘上
他们捡起来看
发现麻雀是老死的
又一个清晨,树叶喧哗
有一群麻雀
从树枝上飞走了
它们会在另外的一些树上
老死
窗 户
我想从窗户走出去只走出去一次
外面是地球的面子
和天空的里子
小贩的喊卖声
还有滑板男孩
像水中的鱼
在人群中穿行
而那些人的头上
顶着各种各样的风景
我不想从门出去
想从窗户出去一次
还像从门出去一样
问邻居吃了吗
或者在深夜里
对窗外的小偷
说一声你好
是谁发明了房子
发明了门和窗户
不要说窗户是门的一半
窗户是生根和封盖的栅栏
我想从窗户走出去一次
把积攒了半辈子的
一些不好的梦
胡乱扔在街上
屋顶少年
少年长高了屋檐还在他的头顶
屋脊在屋檐头顶
几片云在屋脊头顶
少年爬上屋脊
代替他的父亲
修理几片瓦
下雨的时候
他的母亲和妹妹
不会因为几片瓦
浇湿眉毛和头发
一把撸下半瓢
雨水和泪水
远处河水流淌的声音
类似一个四十岁男人喝粥
河岸上的柳树和芦苇
蒿草中发愣的一只鸭子
全都静默不动
世界变得渺小
少年抬起头
丈量他和云的距离
一片云和另一片云的距离
一个世界
和另一个世界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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