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北京大学出版社同时推出两本诠释学方面的译著,一本是约翰·卡普托的《激进诠释学:重复、解构和诠释学》,另一本是詹姆斯·里瑟尔的《诠释学与他者的声音》。两本书,两种不同的语言风格,两种不同的哲学思路,两种不同的诠释学声音,两种不同的诠释学目标。后者沉稳而缜密,前者激动而飘逸;后者深化现代诠释学的理解,前者开拓后现代诠释学空间。《激进诠释学》批判传统诠释学的保守,《诠释学与他者的声音》质疑《激进诠释学》的后现代误读。两本书是瞭望诠释学风景的两个窗口,两种差异性诠释学声音的对话。《激进诠释学》充满诠释学的后现代激情,开启一条不同寻常的诠释学之路,展现西方诠释学的另一幅图景;《诠释学与他者的声音》倡导诠释学的对话精神,在聆听他者的声音中构想诠释学的宇宙。这是可以而且应该结合起来阅读的两本书。
卡普托的《激进诠释学》另辟蹊径,发掘和讲述现代诠释学发展的另一种故事。绝大多数的现代诠释学故事都是沿着施莱尔马赫和狄尔泰的方法论浪漫主义诠释学、海德格尔的事实性诠释学、伽达默尔哲学诠释学、利科的现象学诠释学和德里达的解构诠释学这一历史发展展开,伽达默尔则是这一发展的核心思想家。而卡普托的《激进诠释学》非但没有讲施莱尔马赫和狄尔泰,伽达默尔在该书的论述中也只具有次要的作用并发出微小的声音。因为卡普托认为伽达默尔的哲学诠释学是一种保守的诠释学,不具有他的“激进诠释学”的特征,甚至认为伽达默尔的哲学诠释学体现了一种反动的姿态,力图阻止诠释学的激进化,要回到形而上学的怀抱;伽达默尔追求一种更加舒适的视域融合、时代融合、传统生命不朽的学说;伽达默尔思考的问题是“柏拉图的对话”“亚里士多德的实践”和“黑格尔的辩证观念”;伽达默尔的《真理与方法》中的“真理”问题仍然属于真理的形而上学。因此,他的《激进诠释学》选择的主要思想家是克尔凯郭尔、胡塞尔、海德格尔和德里达。
该书首先探讨克尔凯郭尔的“重复”和胡塞尔的“构成”,以及他们的诠释学观念如何融入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他认为《存在与时间》是二十世纪诠释学发展的核心文献,并对海德格尔的诠释学展开了一种不同于伽达默尔的激进解读,他甚至认为伽达默尔的许多诠释学观念不是更加接近他的老师海德格尔,而是接近于黑格尔。德里达在卡普托的解读中,成了激进诠释学发展的转折点,正是德里達把激进诠释学推到了最极端、最激进的表达,推到了诠释学的极限,德里达的解构诠释学表明在场是一种重复过程的“效果”。卡普托认为德里达进一步激进化了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诠释学探究,极力推出一种更加激进的海德格尔和德里达诠释学解读。在对克尔凯郭尔、胡塞尔、海德格尔和德里达做了激进的诠释学之后,卡普托努力“筹划”一种后形而上学理性概念的可能性、一种播散的伦理学。
《激进诠释学》一书出版后在学术界获得了很高的评价。例如该书英文版封底附有《哲学与文学》杂志上的评论:“这是一本卓越的书:内容广泛、意义深刻、书写精彩,同时也是一本深思熟虑、个性鲜明的书,富有激情和吸引力。”《国际哲学季刊》评论:“卡普托因该书而牢牢占据了美国、欧洲大陆一流后现代主义者的位置。”《人与世界》评论:“人们不能不为《激进诠释学》的视野所折服”,“《激进诠释学》以一种充满活力、条理清晰、具有异乎寻常可读性的风格,书写最近欧洲大陆思想中最犀利的问题”,等等。当然,对该书的商榷和批评也不少。例如保罗·费尔菲尔德在《哲学诠释学再解释》一书中认为卡普托的“激进诠释学是以对哲学诠释学的误读为前提的”。
与卡普托的《激进诠释学》基本忽视伽达默尔不同,詹姆斯·里瑟尔的《诠释学与他者的声音》则力图在完整把握和理解伽达默尔著作的基础上充分阐述哲学诠释学,并对伽达默尔的诠释学做出深入阐释和评估。与卡普托抛开现代诠释学发展的所谓传统路线不同,里瑟尔在一种更加包容的哲学视野中倾听诠释学的声音,探讨哲学诠释学的哲学背景、历史与传统的声音、诠释学经验、诠释学与有限性、诠释学与真理、诠释与文本的理解,该书对伽达默尔哲学诠释学的重读有着极为广阔的哲学语境,不仅涉及卡普托《激进诠释学》中的思想家克尔凯郭尔、胡塞尔、海德格尔和德里达,而且深入把握被卡普托忽视的诠释学家施莱尔马赫、狄尔泰和利科等人的诠释学思想。
《诠释学与他者的声音》在宏观的诠释学哲学和历史语境中整体而系统地重新解读伽达默尔著作,而非仅仅集中在其主要著作《真理与方法》上,特别考虑到了往往被人们忽视的伽达默尔后期著作。在整体把握的基础上,深入细致地解释和阐明伽达默尔哲学诠释学中的关键概念,尤其是批评家们所误解的有限性、实事性、历史性、真理、他者等关键概念。作者不仅追溯伽达默尔思想的哲学起源,而且提出具有说服力的思想洞见。著名诠释学家理查德·E.帕尔默评论本书说:“这是一部精心撰写的著作,设身处地理解伽达默尔的哲学诠释学,充分考虑他的后期著作。它认真阐明和澄清伽达默尔哲学诠释学的关键概念,从经常被忽视的伽达默尔的有限性和事实性要素及其海德格尔根源入手,在‘诗人的声音一章达到高潮,然后重新回到在后期海德格尔中发现的重要性。该书一个特别有价值的方面是,里瑟尔的每一章都努力详述他对伽达默尔的解读如何不同于那些以各种理由谴责诠释学的评论家的不同之处。”
里瑟尔的《诠释学与他者的声音》的出版比卡普托的《激进诠释学》晚了整整十年,对他所认为的关于哲学诠释学的种种误读有更多矫正和辩解的机会。该书批评和质疑最多的就是卡普托对哲学诠释学的“误解”和“批判”,在谈到卡普托所理解的伽达默尔时,他常常带着质疑的语调,并为伽达默尔辩护,力图证明伽达默尔既不是元实用主义者,不是海德格尔的模仿者,也不是三心二意的“后现代”,而是一个具有自我立场的独立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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