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很多书镇的最初建立都是为了解决当地的经济困境。英国有三个著名的书镇,分别是位于英格兰的赛德伯(Sedbergh),苏格兰的威格敦(Wigtown)与威尔士瓦伊河畔的海伊(Hay-on-Wye)。赛德伯在历史上属于坎布里亚郡,但现在属于约克郡。地域归属的改变源于赛德伯小镇的边缘性。赛德伯小镇不大,主街道只有一条长长的纵向街道,从它的名字“主街”(Main Street)也可以看出。与它平行的是一条极短的街,一半是人家,一半是草地山坡。小镇四周环山,风景秀丽,每年夏天总是有很多徒步登山者来此。因此,赛德伯小镇上还有一些徒步用品店,以及一些与登山有关的书店。二00三年,赛德伯小镇经历了一场灾难性的口蹄疫,大批牲畜遭到焚化,这让体量本来就不庞大的小镇经济受到了重创。鉴于其地理位置与地形的特殊性,小镇决定转型为一个书镇,拓宽收入来源。
小镇几乎所有的书店都集中在那条纵向主街上,多为综合性的书店。除了一家专门卖与登山等有关的地理类书籍的书店之外,几乎没有一家书店单独卖哪一类书。而且即使专营地理类书籍,这家书店同时也售卖古旧童书、户外衣服、登山鞋与手杖等。店名“睡象”(The Sleepy Elephant),取自英国湖区作家阿尔弗莱德·温赖特(Alfred Wainwright)徒步小镇附近的霍吉尔(Howgill)山脉时对它的描述。书店的经营者是卡洛尔·奈尔逊(Carole Nelson)女士,一个看上去非常严肃的银发老太太,她总是安静地坐在靠近门口的柜台后面。奈尔逊女士曾积极参与书镇的建立,是书镇委员会的成员之一。
在“睡象” 不远处的是 “杂乱书店”(Clutter Books)。这是一家社区慈善书店,主营二手书,也会卖一些游戏、字谜和一些收藏书等。“杂乱书店”位于主街的中心位置。书店不大,有里外两间。进门左手边是柜台,柜台后面那侧是地理、历史、音乐等题材的书籍。而右手边则是按字母顺序摆放的古代与现当代世界文学作品。小店专门就古典诗歌设了一个书架。其他部分包括小说、戏剧、传记等都按照字母顺序排在了一起。我曾在这里买到亚历山大·蒲柏的诗集與詹姆斯·乔伊斯的小说《尤利西斯》(Ulysses)。外间的中间部分是书店力推的一些书籍,包括长盛不衰的经典,比如柏拉图、奥维德等的作品,也有现当代作家的作品,比如伊夫林·沃与麦克尤恩的著作。这里是我在“杂乱书店”里最喜欢的区域,我曾在这里买到了柏拉图的《会饮篇》(Symposium)、英文版的《孙子兵法》、奥斯卡·王尔德传记、伊夫林·沃的《故园风雨后》(Brideshead Revisited)与古罗马哲学家卢克莱修(Lucretius)的《物性论》(On the Nature of the Universe)。
每次去“杂乱书店”都会有惊喜。这家书店所有的书都来自捐赠。我经常看到当地人或者来此旅行的人拎着一包书捐给书店。在英国期间我也曾捐过包括我在飞机上读完的毛姆《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的汉译本在内的几本书。因此书店的书价相对非常便宜,我在那里买的最贵的书是五英镑,其他都在一英镑到四英镑之间。书店的里间是一个小房间,主要陈列童书,还有一些未来得及整理的捐献书籍。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都是当地的志愿者,多是老人。我去的几次中,一共碰到三个不同的老妪,平均年龄都在七旬左右。其中一人叫埃尔斯佩思·格里菲思(Elspeth Griffiths),她看上去有八十多岁,走路已经要靠手推车,但精神状态极好。我第一次遇见她是在二0一八年的八月。得知我来自中国后,她告诉我,当地的赛德伯中学(Sedbergh School)正在与中国福州联系建立它的中国分校。赛德伯中学在小镇的入口处,校区特别大、特别美,校舍特别古老。自一五二五年建校始,它一直都是远近闻名的寄宿学校。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所学校源源不断地向牛津大学与剑桥大学输送着毕业生。早在一八二0年,威廉·华兹华斯将大儿子约翰·华兹华斯送入这里学习,后者正是从这里走向了牛津大学。我也是从埃尔斯佩思那里得知,诗人柯勒律治的长子哈特利·柯勒律治(Hartley Coleridge,1796-1849)在一八三八年曾做过一年赛德伯中学的校长。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埃尔斯佩思退休前一直在塞德伯中学工作。
老太太关于本地的知识真让人惊叹。不知不觉间,我们的对话竟然绵延成浪漫主义的小型研讨会,主题便是“浪漫主义与赛德伯”。我向埃尔斯佩思说起我所了解到的赛德伯。一七九九年,从德国回来的华兹华斯兄妹在童年好友玛丽·哈钦森兄妹家逗留一段时间后,徒步从那里经过赛德伯回到湖区小村子格拉斯米尔,在那里的“鸽舍”(Dove Cottage)定居。华兹华斯在“鸽舍”定居后不久写的《安居格拉斯米尔》(Home at Grasmere)中记载了兄妹经过赛德伯“光秃秃的高山”(naked heights)的经历。最后,当埃尔斯佩思得知我正在华兹华斯故居与博物馆做志愿者后,问我可否替当地作家黛安娜·埃尔菲克(Diana Elphick)问问华兹华斯博物馆能否复印一份赛德伯本地艺术家约翰·道森·沃森(1832-1892)与夫人拜访华兹华斯故居时留下的名帖(Carte de Visite)。而他的儿子则是著名的印象派画家道森·沃森(Dawson Watson,1864-1939)。我将这一要求传达给华兹华斯博物馆,并且将经过告知了黛安娜。后来再去“杂乱书店”时,虽然未再见到埃尔斯佩思,却看到了她托同事留给我的一本赛德伯老兵的二战回忆录。从那本书里可以了解到小镇在二战期间对国家的贡献以及二战对它的影响。
作为赛德伯地区历史协会(Sedbergh and District History Society)的成员,埃尔斯佩思积极参与赛德伯的一切活动。她经常出现在“杂乱书店”中,偶尔会在与之相距不远的“赛德伯信息与书籍中心”(Sedbergh Information and Book Centre)工作。那里是赛德伯的另外一家书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书店不大,但也有各类书籍。文学、历史、地理、音乐、绘画、旅游,还有当地作家作品的专区。这里会卖一些与当地文化有关的新书,以及地图、冰箱贴、明信片等文化产品。我在里面买过几本书,价格偏贵。我原本以为这家书店是私人书店,但后来在那里碰到埃尔斯佩思才让我意识到这里由“赛德伯社区利益集团”运营,员工主要是志愿者。埃尔斯佩思也是志愿者之一。
二0一九年二月中旬,我在进入书店之前看到旁边的水仙花开了。忙不迭留影两张,之后轻轻推开门。还没抬头,便听到一声轻声的问候。我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立刻认出柜台后的埃尔斯佩思。我想,她一定是透过窗户看到了摆弄水仙花的我,所以才那么快将我认出。我打过招呼,说,刚才经过“杂乱书店”,看到橱窗里迈克尔·罗宾逊(Michael Robinson)编辑的俄国画家瓦西里·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1866-1944)的画作集,特别想买,但店是关着的。说到这儿,埃尔斯佩思拿出一把钥匙,说:“你去开门,有任何想买的书,拿过来这边结账。”她甚至没有叮嘱我离开的时候记着关门。这是多大的信任啊,是爱书人对爱书人的信任。我感动无比,快速走到路对面的“杂乱书店”,在那里选了几本书,包括那本康定斯基的画作集。作为现代抽象主义绘画创始人,康定斯基的画作以其线条和色彩总是给我无限遐想。在结账时,埃尔斯佩思拿出了珍妮特·温特森的《给樱桃以性别》(Sexing the Cherry),说:“这本书送给你。”在我选的那么多书里,她偏偏挑出这本书送给我,而它的作者温特森又是我最喜欢的当代女作家。这些她不知道,但我却特别激动。我谢过她的慷慨、信任与善意,问她是否有什么关于赛德伯书镇的书可以推荐。我后来解释说想写一篇关于它的文章。埃尔斯佩思特别开心,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写。她把我带到一个书架前,拿出一本《书镇》(Booktown),说:“这里面有几页对塞德伯的介绍,但书太贵了,我去给你复印几页。”最后我离开书店的时候,她给了我很多关于赛德伯的小册子。与此同时,与她在一起的那位绅士给我解释赛德伯当年的口蹄疫情况。
我在感动之余,看到的是一个老人对本地的感情,她对生于兹长于兹的感动与深情。我记得在“杂乱书店”遇到的另外一个志愿者曾经满怀敬意地说起埃尔斯佩思。她说,他们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她,小镇的慈善事业将如何进行。也是从她那里我了解到,埃尔斯佩思曾经中风一次,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在用残疾人与老年人用的手推车。那位志愿者几乎泪眼婆娑地告诉我,埃尔斯佩思睿智的头脑与博大的胸怀却一点都没受影响。想起她千叮万嘱让我写这篇文章的情景,心中的敬意莫名涌起。与赛德伯书镇的其他几家店主一样,埃尔斯佩思始终考虑着为小镇做些什么,为小镇的未来留下些什么。这些都是寻常人的高贵。我所见到的大部分店主都是老人。本是在家休息、颐养天年的年岁,他们却日日奔波于书店的经营与小镇的未来。我想起一生从未停止思考对后人做些什么并一直在做的华兹华斯曾说,想想我们从前人那里受益多少,我们对后人也同样责无旁贷!这样的精神一直没有离开这片土地。
离开“赛德伯信息与书籍中心”,在同侧路旁还有另外一家慈善店,主营二手衣服、餐具还有一些现当代畅销小说。在那里浏览了一下,我发现主要是一些浪漫爱情故事,所以没有选到自己喜欢的书。
然而从这家慈善店向前走大约两分钟,走出狭窄的主街道,来到一个宽阔处。这里的高大建筑物便是赛德伯最大书店,“韦斯特伍德书店”(Westwood Books)的所在。我虽然去过这家书店无数次,买过数不清的各种题材的书籍,但知道它的故事还是从约克一家书店的老板那里。
二0一九年二月,当我回到约克郡“福斯门书店”(Fossgate Books),与那个总是戴着眼镜,看上去安静寡言的中年老板闲聊起一些书店。我说我喜欢兰开夏郡的莫克姆海湾(Morecambe Bay)的“旧码头书店”(The Old Pier Bookshop)还有约克郡的赛德伯小镇的韦斯特伍德书店。听到后者,他突然有了精神,说他听说过那家书店,它最初位于威尔士的书镇海伊镇。二00五年,在赛德伯书镇成立不久后,韦斯特伍德书店从海伊镇迁入赛德伯。海伊镇,吸引人们的,除了它是闻名全球的书镇之外,还与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威廉·华兹华斯的名篇《丁登寺赋》有关。一七九八年,华兹华斯与妹妹多萝西重访瓦伊河,沉醉于它的美丽、安静与深邃,回程中万千思绪化作这首在英国诗史甚至世界诗史上的著名诗篇。华兹华斯在诗中称瓦伊河为“穿越丛林的浪游者”,而且每次,“当无益的烦恼/和人世的热病都一股脑儿/压抑着我跳荡的心灵—”时,他的精神总是转向这条河。这条河的安静、美丽与其疗愈性一直在我的脑海中,与河畔的海伊书镇一起,便更加是魅力无穷的神秘诗地。
尚未去过海伊镇的我听说韦斯特伍德书店来自那里已經亲切感倍增。何况这家书店在赛德伯与其他书店比起来,规模上像是一个巨人。书店有两层半,每一层的面积都特别大。第一层进门左手边是柜台,以及初版作品区。靠墙而立的书柜被塞得满满的。从十八世纪到二十一世纪的各种书籍的初版本让人看得心潮澎湃,但其价格又让人愁肠百转。我曾在那里买到过海明威《老人与海》,弗吉尼亚·伍尔夫随笔集《船长临终时》(The Captains Death bed and Other Essays),以及奥威尔的《巴黎伦敦落魄记》的初版。右手边先是一个通向二楼的楼梯,楼梯旁是企鹅出版社的平装小说。以字母为顺序,占了整面墙。地板上经常还有一两排书。主要是各国的文学书,几乎没有什么小说在那里找不到。我在那里买到了珍妮特·温特森写于二0一五年的《时间之间》(The Gap of Time)。书看上去很新,标价四点五英镑,将近原价(8.99英镑)的二分之一。与平装书垂直的那面墙是所有的侦探悬疑经典。企鹅出版社平装书的对面是自助热饮机,供应咖啡或者茶,仅需一英镑左右。
一次,我试图在那里寻找一本法国女作家拉法耶特夫人(Marie Madeleine de La Fayette,1634-1693)的《克莱夫王妃》(The Princess of Cleves)。我把字母F开头的那几排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去柜台问店主是否能帮我在网上他们的目录里查查是否有这本书。平时在那里的或是一位老绅士,或是一位老太太。我询问那天,是老太太当值。她说,我们没有网络目录。我当时很诧异,那么大的书店怎么可能没有网上书店又怎么可以没有网上目录系统。后来我了解到,这家书店信奉的理念与约克的“石槽书店”(Stone Trough Books)的老板一样,即,好书需要花时间在书店挑选。韦斯特伍德书店的老板解释说,虽然网络有利于寻找某一本特定的书,但它也会扼杀同时可以浏览一大批各种题材真实藏书的广阔感。
虽然英国的网络购物不如中国发达,但亚马逊与易贝(Ebay)对实体书店的冲击也够大的。苏格兰书镇威格敦最大二手书店的老板肖恩·白塞尔(Shaun Bythell)在其著作《书店日记》(The Diary of a Bookseller)中提到,即使实力雄厚如英国最大的连锁实体书店“水石”(Waterstones)也受到了来自互联网的极大冲击,不得不以下架店内曾经热卖的亚马逊电子书这样的举措来进行自我拯救。白塞尔曾经与一些顾客斗智斗勇。虽然以一种幽默的方式体现,但他也坦言,不能告诉顾客那本书的书名,一说,他就到亚马逊网站上去买了。韦斯特伍德书店不设网上书店的做法是为了让读者不要带着预设来到书店。他们会在这里找到很多之前没有想到的书。韦斯特伍德书店的信心并不盲目,因为这里的藏书是我见过的最大、最全的。
回到书店的布局。柜台与楼梯之间有一些与当地的作家,尤其是湖区作家相关的新书。还有以作家作品为主题的明信片、雨伞、书签、茶杯与书包等文化产品。向上看,左右两边挂着名作名家海报。我曾经在那里买到过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到灯塔去》初版“书衣”(dust jacket)的海报。“书衣”上的画由伍尔夫同父异母的姐姐、艺术家瓦内萨·贝尔(Vanessa Bell)创作。再往里走来到书店的新书区,主要是售价相对便宜的新书。这些新书在一楼的中心位置。新书的右手边是历史与政治类的书籍,左手边是旅游与动植物还有烹饪类的书籍。从新书的左手边往下走小半个楼梯是书店的古旧书区。我翻看了一下,最古老的书有十五世纪与十六世纪的,有些甚至是在活字印刷术传入英国之前的书籍。更多的是十七世纪到十九世纪的书。在那片儿书区待得太久会有一种呼吸不畅的感觉。像迷宫一样布局的旧书区让我想到了意大利作家翁贝托·埃科在《玫瑰的名字》中描写的修道院里的图书馆。不知道何处是机关。
二楼的书比一楼的范围更广。科学、哲学、数学、物理学、生物学以及宗教学的书籍,音乐、绘画、诗歌、戏剧,莎士比亚专区,随笔、传记区,各种题材的书应有尽有。我在诗歌专区买到很多我的研究领域的学术书,如诗人的诗集、书信集、传记与批评文献等。这家书店除了柜台后面有人之外,书店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工作人员。二楼设有两个长沙发与一张长桌。逛书店累了,可以在这里一边喝茶一边看书休息。韦斯特伍德书店可以是研究者的天堂,也可以是小说迷的乐园,还是运动迷与爱下厨房的人的百宝箱。历史学家可以在这里待上半天,经济学家也不会空手而归。我不知道需要多少精力才可以打造这么一个百科全书式的书店。我每次去,在诗歌区,坐在地毯上,一边翻一边看,不知不觉一天时间就过去了。已经记不得在那里买过多少专业书,华兹华斯的诗集、各个版本传记、书信集、批评文集,多萝西·华兹华斯的日记、传記等,数不清多少本被我从那里搬回了中国。
每每想起,我总是很担心书店的营生。那么大的书店,那么小的城镇。但事实上发现,每次去都有很多顾客。经常会看到几个朋友同去,有时是年轻情侣、中老年夫妇,还有年轻父母与孩子等,有时候还会有赛德伯中学的学生。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在初版区浏览。看到一个穿着非常邋遢的工服的中年男人在我旁边,手里已经抱着一摞初版书,脚前还放着一摞他选好的书。我用余光也可以看到他乱糟糟的头发。衣服上全是白石灰。不知道是刚装修完自己的房子还是装修完别人的房子。如此邋遢的形象与两摞初版书在我脑海里形成了一个极具张力的画面。我暗暗批评自己以貌取人、以衣装看人的浅薄与势利。我渐渐看不到他的邋遢衣衫,只有他抱着的两摞书。看他付款,严肃又满足地离去,这个爱书人的背影在我心里久久不去。
无论与湖区,还是约克郡的其他旅游胜地比起来,赛德伯都要安静得多。我甚至看不到一家大超市,更不用说商场。有的是三五步便一家的书店,世代经营的家庭饭馆与客栈。我发现在塞德伯,三明治店里卖书,咖啡馆里卖书,饭馆里卖书,炸鱼和薯条店里卖书,手工艺品店里卖书。只有一条主街的小镇上,售卖书籍的商店有近二十家。顾客可以随意阅读,如果有喜欢的便可买上一两本。在“杂乱书店”的斜对面是一个公交车站。半封闭的公交车站被打造成了一个临时图书馆的模样。三面墙上镶嵌着书柜。任何经过在那里逗留的人均可以抽出一两本阅读,或是稍作休息,或是等候来往的公交车。十几年的时间,书已经成了小镇的灵魂,无处不在。书店里卖书,非书店里也在卖书,在赛德伯,走路时有书可以看,吃饭时有书可以看,喝杯酒或咖啡时亦有书可以看。俯仰之间全是书。小镇如此,即使不能带来更多的经济收入,对正在以及未来于这个小镇出生、成长的孩子们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宝贵的财富呢?
离开小镇时,天已昏黄。店铺开始陆续关门。我想象着,人们离去后,只有书在的店里,或许会像爱尔兰作家乔纳森·斯威夫特在《书籍之战》(The Battle of the Books)中所描述的那样。荷马、亚里士多德、维吉尔、培根、德莱顿等的灵魂在图书馆里活跃起来,并且为各自代表的古今派别而争论不休,甚至开启一场论战。我看到的,不是唇枪舌剑。在其中一个店里,或是数家店里,亚里士多德满怀期待地倾听尼采与德里达,听他们讲述哲学的走向。荷马在与弥尔顿对话,两位盲诗人在交流失明后各自的巨作《荷马史诗》与《失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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