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阿芙洛蒂忒(Aphrodite)是希腊人的爱神,罗马人叫她维纳斯,神话故事里她的风流韵事人们耳熟能详。然而她还有鲜为人知的一面,她所代表的是一股弥散在宇宙中的无穷威力,连神王宙斯都要敬畏三分。本文尝试以小说笔法撰述历史,以古典文本和现代研究的信息为基础,略施文学加工,借此方式来重新释读一段真实的历史事件。小说的背景设定在公元前四十五年年初的罗马。除了埃提多尔法和雅宋乌斯之外,其余都是有名可查的历史人物。阿芙洛蒂忒城(Aphrodisias)遗址
你把宇宙掌于轭下,
号令三界,将生命赋予万物,
无论来自广天、丰饶的大地,
还是深沉的巨洋……
—《俄尔甫斯密教的阿芙洛蒂忒祷歌》,第四至七行
一
埃提多尔法(Htidorfa)放下刚看完的信笺和材料,拿出上了蜡的写字板和铁笔,开始写信—
向您致意,独裁官阁下。您数月前在罗马举行的凯旋式,盛况空前,场面如神话般宏大惊人,还颇费心思地展示了我们已知世界内几乎所有的事物,这一切定将永载史册。
您派人送来的信和调查材料我已看过,感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会将我所知的全盘告知。内容有些长,为了便于您的秘书朗读,对一些生僻的单词我标了读音和注释。希望对您的计划有所帮助。
您提到自己正在筹备重建柯林托斯(科林斯),要新建一座胜利女神维纳斯(Venus Victrix)的神庙。亟需收集几件物品,传说是阿芙洛蒂忒的五件宝物,俗称“五圣物”。而这几件物品似乎被分藏于这个疆土日益扩大之国的各处神庙。可以肯定的是,藏有这几件物品的阿芙洛蒂忒神庙必定与众不同,换言之,其中供奉的女神与世人通常所熟知的女神形象有别。
目前您可以确认的是亚细亚卡利亚(Caria)境内阿芙洛蒂忒城(Aphrodisias)中女神庙内所藏之女神的“璧型金冠”。這是您年轻时为躲避迫害而远走至此地所见。这是其一。
此次您派人专门调查斯巴达的阿芙洛蒂忒神庙。众所周知,斯巴达人供奉了两尊奇特的阿芙洛蒂忒神像,完全一反常态,表现出尚武好战的形象。如调查报告所言:“第一尊,在铜殿女神(Chalkioios)雅典娜神庙的后方的一处神庙里,名为战神阿芙洛蒂忒(Aphrodite Areias)。而且,这些木制神像比希腊地区任何一尊神像都要古老。”“第二尊,在离卫城稍远处有一座小山丘,丘顶有一座古老的神庙,里面有一尊戎装的阿芙洛蒂忒(Aphrodite Hoplismenes)的木制雕像。”据悉,这是希腊地区绝无仅有的一座建有上层结构的神庙。“上层是曼妙女神阿芙洛蒂忒(Aphrodite Morpho)的圣所,女神端坐,头罩面纱,脚戴镣铐。”调查报告记录了当地人的说法:“传说是廷达瑞俄斯(Tyndareus)给女神戴上了脚镣,以此惩罚女神曾让他的女儿们蒙羞。”这个说法很有趣,但应该只是掩人耳目的托辞罢了,有机会我再作解释。
您的调查队在这座双层神庙的上层密室内发现了一件金制女性胸甲,请允许我暂称其为“阿玛宗金甲”。毫无疑问,这属于五件宝物中的一件。不过,在卫城上的神庙内找到那面镀金铜盾,您称之为“阿芙洛蒂忒之盾”。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圣物。理由至少有两点:其一,人们称阿芙洛蒂忒为“多金的女神”,所以女神的圣物必定是纯金制品。其二,圣物的主要用途在于宗教仪式,金制的盔甲盾胄显然不具备抵挡武器劈砍的作用,如那件“阿玛宗金甲”。而这是一面铜盾,更像是斯巴达人传说的祖先,英雄赫拉克勒斯之盾。
不过,从调查报告中看,似乎有另一件五圣物的蛛丝马迹。您的调查队十分专业和细致。报告提到在战神阿芙洛蒂忒所在神庙内发现的贡品:“刻着献给战神阿芙洛蒂忒的铁剑随处可见,还有献给女神的器皿,有些上面写的是:献给女王阿芙洛蒂忒(Aphrodite Basilis),可能是尚武的斯巴达人对女战神的尊称。”我认为,女王阿芙洛蒂忒并非“斯巴达人对女战神的尊称”。“女王”(Basilis)用在阿芙洛蒂忒身上十分罕见。神庙里很可能还有一尊叫女王阿芙洛蒂忒的神像,至少是曾经存在。理由如下。公元前五世纪早期,塞浦路斯的阿芙洛蒂忒像
我简单梳理了一下调查报告的内容。斯巴达境内供奉阿芙洛蒂忒的神庙,除了前面提到的两处外,其余各处如下:“一、广场边的神庙里,和宙斯神像一起,被称作奥林匹亚的(Olympia);二、在尤洛塔斯河(Eurotas)边的神庙里,与高抬贵手的赫拉(Hera Hyperchemia,旨在抑制河水泛滥)的神像摆放在一起,被称作婚神阿芙洛蒂忒(Aphrodite Hera);三、卫城铜殿女神雅典娜的神庙里,还有一尊益寿女神阿芙洛蒂忒(Aphrodite Ambologera)的神像;四、在斯巴达曾经的军港有一处圣所,里面有一尊结合女神阿芙洛蒂忒(Aphrodite Migonitis,传说是帕里斯携海伦所立)和忒提斯(Thetis,据说是从特洛伊带回海伦的墨涅拉奥斯所立)的神像。”
据这组调查报告,斯巴达境内的神庙里,阿芙洛蒂忒神像被“别有用心地”成对供奉,换言之,阿芙洛蒂忒的神像有别于其他神像,似乎总是“出双入对”的出现。请不要忘记斯巴达人独特的“双王制”。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战神阿芙洛蒂忒边上曾经有一尊女王阿芙洛蒂忒的神像。考虑到神像罕见的称号,很有可能和“五圣物”有关。而且,我想我大概知道这尊神像的去处,而宝物很可能与神像在一起。
埃提多尔法放下手中铁笔,甩了甩写得有点僵硬酸胀的右手,招呼道:“雅宋烏斯(Jasonus),你过来帮我看看有没有错别字。”便起身去架子上的卷轴里翻找什么。
雅宋乌斯是亚洲人,不幸遭遇海盗被贩卖到了罗马, 成了埃提多尔法的奴隶秘书。
“没啥问题吧?”
“是的,主人。”
“那帮我朗读一下,”埃提多尔法双手拿着一份展开的纸草卷轴,“就是这里,他林敦(今塔兰托)的列奥尼达斯(Leonidas of Tarentum,前3世纪)的第九首小诗。”
雅宋乌斯站起身,小心接过卷轴,用眼睛寻找了一下诗行的位置。他没有直接朗诵,而是提问:“您认为那尊女王阿芙洛蒂忒的神像就在他林敦?”
“没错。”埃提多尔法坐了回去,用手触碰了一下铁笔,但没有拿起来,抬头看了一眼雅宋乌斯,继续说,“虽然和这首诗好像没啥关系,但还是请你读一下。”
雅宋乌斯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诵:
尤洛塔斯曾对塞浦路斯女神说:“穿上盔甲,
要么离开斯巴达,此城乃狂热的兵家。”
女神嫣然一笑。“我绝不触碰铠甲,”
她说,“我还将永驻拉克戴蒙尼亚。”
我们的女神从不武装自己,与别处一样……
“停!”埃提多尔法适时地发出命令。雅宋乌斯立刻停止了朗读,有些疑惑,但因身份使然,他没有发问。
“你怎么理解最后半句的意思?”埃提多尔法问,然后自己背完了最后半句诗歌:“那些伤风败俗的作家声称,与我们在一起,甚至连女神自己都要武装起来。”
“诗人所说的‘与我们在一起的‘女神,是斯巴达的阿芙洛蒂忒神像还是他林敦的阿芙洛蒂忒神像?”
“的确,这首诗显得很异常。斯巴达确实有两尊戎装的阿芙洛蒂忒神像。加之,他林敦又是斯巴达的殖民城邦,”埃提多尔法抿了抿嘴,若有所思地说,“诗人可能故意想用醒目的‘反常来给出某种信息,而且,‘离开斯巴达和‘与我们在一起都是诗人在诗歌中‘转述的别人的话。”
“是的,前者是河神尤洛塔斯的警告,后者是伤风败俗的作家所言。”
“与其说他是在驳斥别人的话,不如说他是在有意伸张某种正统的权力。”埃提多尔法说着又拿起铁笔,继续写信—
大约在第八届奥林匹亚赛会时期,对了,听说您正在着手改革更精确的历法,不过此刻,还请允许我沿用这古老的纪年方式。那时,斯巴达人与周边城邦发生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双方鏖战了整整五届奥林匹亚赛会的时间。斯巴达人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赢得了这场战争。可归乡的战士们发现,故乡的妇女和没有政治权力的边民(Perioikoi)生养了一群子嗣。斯巴达人最终决定驱逐这些“私生子”。这群斯巴达的“罪人”遵循德尔斐的神谕在如今的他林敦,建立了自己的城邦。据说,当初斯巴达人考虑到战事激烈和兵源吃紧,强迫斯巴达妇女与边民养育后代。战后,斯巴达人又翻脸不承认他们的合法地位,盖因顾忌城邦资源的分配和权力的争夺。起初斯巴达人没有同意和认可他林敦的殖民活动,只是少数人先斩后奏的行为。后来殖民十分成功,斯巴达犹豫再三也就不得不予以承认了。
我觉得殖民者很可能效法奥德修斯“偷走”特洛伊城的雅典娜女神像,秘密地带走了斯巴达卫城上的那尊“女王阿芙洛蒂忒”神像,以及与之有关的一件圣物。在新的家园,就是那处三面环海地势险峻的山上,建起卫城和神庙,供奉这位母邦的女神。他们这么做完全有可能是在伸张自己应有的权力。那尊神像曾在斯巴达卫城上与战神阿芙洛蒂忒神像一起,就这样被非法的殖民者带走,被人遗忘,不再被当地人提及,也许是故意为之。
我能够十拿九稳地推测,那件圣物被一起悄悄带走了,结合这尊神像被称为“女王”,那么很可能是一柄“黄金权杖”。应该就藏在他林敦卫城山的神庙中。感谢您当初斥巨资修缮阿皮亚大道,如今您想要获得这件圣物,就好比探囊取物。
埃提多尔法就此搁笔,他慢慢合上书写板,若有所思,然后用皮条扎紧并封固加印,以防送信人偷窥。然后交给一旁的雅宋努斯,让他安排人去发信。并嘱咐他午饭后来书阁:“我想和你谈论一下‘五圣物的事,尤其是那剩下的两件,说不定你可能会知道点与之相关的信息。”
雅宋努斯面露疑惑但内心有些惊喜,点头离去。
二
午餐过后。埃提多尔法抓了把干果在手里,边吃边往书阁走去。往常,他本会在花园里享受一下午后的阳光,在游廊间吹吹那不勒斯湾的海风,这些是住在普特奥里(Puteoli,今波佐利)之人每天的例行公事。不过现在,他似乎无此雅致。每当他大脑进入高速运转的时候,嘴巴就会吃个不停。加之自己不务劳作,因此体型有些微胖。他一进屋便躺靠在长榻上,这才发现手里的干果已被自己吃光。不一会,忙活完的雅宋努斯就来了。
“主人。”雅宋努斯在门口喊了一声。埃提多尔法才回过神来,慢慢收回看似穿透了书柜的目光,他刚刚显然出了神,将视线转向雅宋努斯,示意他进屋来。
“坐吧,”埃提多尔法说道,侧了下身子,依旧靠在长榻上说,“最近外面有什么消息吗?说来听听。”
“好的,主人,”雅宋努斯答道,走了几步坐在一张小石凳上,开始说话,“如您所知,希斯帕尼亚和阿非利加(今西班牙与北非)的战事已经结束。迦太基和柯林托斯这两座城市正准备重建。希腊这边独裁官委任提尼阿斯全权负责,还计划在柯林托斯地峡挖一条大运河。军队主力正在伊利里亚集结,筹备东征的事宜。据说计划是征服帕提亚后一直打通至凯什滨(Caspian,里海),然后翻过高加索山,驱走斯基泰部落,绕过优客兴(Euxinus,黑海)北岸,征服在多瑙河与莱茵河之间的日耳曼人,再取道高卢南道返回罗马。真正实现一个环洋大国。”
“真是有趣,两座同一年被夷平的城市(都在公元前146年被罗马摧毁),又要一起被重建了,”埃提多尔法笑了笑,“还有我们的独裁官,这远大的志向,果然在效法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吗?”
“据说他拜谒过亚历山大港的亚历山大墓。”
“那只是衣冠冢。”他补充说。2017 年在塔兰托出土的阿芙洛蒂忒铜像
“这些和他要寻找阿芙洛蒂忒的宝物有何关系?”雅宋努斯忍不住脱口而出,他也纳闷和好奇,一个想要征服已知世界的人,为什么要费心寻找这几件宝物,显然不是贪恋财宝。
“确实有关,”埃提多尔法回答,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略有所思地说,“乍看之下,他对阿芙洛蒂忒宝物的关注,十分自然。因为尤利亚(Julia)氏族自称是特洛伊王子埃涅阿斯之子尤鲁斯(Julus)的后裔。埃涅阿斯的父亲是凡人安奇塞斯,而母亲则是女神阿芙洛蒂忒,也就是罗马人的维纳斯。虽然严格来说,这两位神根本没有相关性,维纳斯其实是罗马人的邻居埃特魯斯坎人(Etruscan)的图兰(Turan)女神。与阿芙洛蒂忒等同是罗马官方的宗教同化政策。这一点,你应该有所体会,你的国家也有过这种出于统治阶级政治目的的宗教同化运动吧?”
“是的,主人,”雅宋努斯想到自己的国家在马其顿统治者希腊化运动中的种种改变,“就好像密特拉成了阿波罗。这种文化融合的影响如今依然存在。”
“但是推崇阿芙洛蒂忒,兴建庙宇就行了。却煞费苦心,而且如此急切地寻找传说中的‘五圣物,就不得不让人对其中的用意感到怀疑和好奇了。”
“我想您是对的,主人。”
“他肯定已经获得了‘璧型金冠,那座城市是行省的首府;斯巴达的调查行动应该就是提尼阿斯负责的,因此‘阿玛宗金甲他也已经拿到了;很快,他就会找到他林敦的‘黄金权杖。”
“那可以说他已经掌握了‘五圣物中的三件了。”
埃提多尔法突然坐了起来,表情有点严肃地说:“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但是刚刚午饭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可能在很早的时期就拥有了‘五圣物中的一件。”
“啊?”雅宋努斯有些吃惊。
“别惊讶,你听我慢慢说。我回想了一下他的经历,发现在他早年的事迹中有一个奇怪的转折点,”埃提多尔法皱起眉头,继续说,“他早年为了躲避我们那个厉害的邻居—苏拉—的追捕,逃到了亚细亚,后来苏拉失势,他的那帮同伙就通风报信喊他回罗马。”
“然后他就在元老院帮助希腊的许多城邦弹劾当地的罗马行政长官,获得了众多希腊人的热情拥护,”雅宋努斯说,“他的口才为他赢得了极大的声望。”
“问题似乎就在这里,”埃提多尔法迅速接口道,“他怎么就突然掌握了如此优异的演说技能?”
“他在返回罗马的路上于罗得岛逗留,在莫隆之子阿波罗尼俄斯(Apollonius Molon)的学院里学习,师从‘祖国之父西塞罗(该称号源自他挫败了喀提林的阴谋)的老师。据说他极具演说天赋,又十分刻苦,在学院里毫无争议地成了排名第二的演说家。”
“哈哈,全是一家之言,”埃提多尔法略带讽刺地说,刚刚皱起的眉头松开了,“还说排名第一的头衔是他主动辞让的,说他坚持应该首先成为首屈一指的政治家而非单纯的演说家。”
“即使是谎话,他的能力是真实的,这又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觉得蹊跷吗?只是途经一处学院,演说技能就如此精进,臻至炉火纯青的地步。”
雅宋努斯没有回答,将看着主人的目光移开,似乎若有所思。
“我对他的这段经历表示怀疑,”埃提多尔法见对方默不作声,便继续说,“一个人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习得如此精湛的演说技能,即使他拥有惊人的天赋。他应该确实在那里学习了演说术,那所学校十分著名,他不会无视。但是……”
雅宋努斯又把目光转了回来,认真地看着主人,他敏锐地感知到主人接下去要说的应该是至关重要的信息。
“……他可能还获得了其他更快捷有效的技能,”埃提多尔法停顿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有点词不达意,于是直接抛出了自己在肚子里埋了有一会儿的话,“我觉得他可能在那段时间里习得了‘巫术(Magic)。”
雅宋努斯有些吃惊,双眼放光,可以感知他此刻纷繁复杂的思绪,因为他曾经也学习过被称为“巫术”的知识,虽然只是阅读了相关的典籍。因为他本可以成为一名玛葛(Mage,波斯祭司的职称,Magic一词便源自这个名称)。他的大脑被这个熟悉的单词激活了,他迅速地运转着,不经意间抛出了一个专业的问题:“何种类型的巫术?”他还在思索,但发现刚才的语气有些僭越,立刻补充了一个敬称“主人”。
埃提多尔法察觉了他的异样,但这显然在自己的意料之中。“魅惑巫术,能够迅速俘获众人之心的劝说之技。若他习得此技,必然会对众人守口如瓶,所以他去学院学习演说术就是一个障眼法。”
“我觉得说得通,那么问题是他在何时何地习得了这一巫术?”雅宋努斯说,“还有,是受自哪位神的技能?”他问完这后半句不禁心头一震,他突然意识到似乎回到了此番谈话的重点。
“哪位神?”埃提多尔法重复,然后很自然地回答道,“当然就是阿芙洛蒂忒了。论魅惑巫术,阿芙洛蒂忒的技能连宙斯都无法抵挡。而且,这就和我们的独裁官要寻找阿芙洛蒂忒的宝物一事串起来了。”
“那按主人的意思是,他手上有阿芙洛蒂忒的巫术道具?那是件什么样的宝物?而且是‘五圣物之一?他怎么得到的?”雅宋努斯身子微微前倾,仿佛是被一连串的问号牵着脑袋。
埃提多尔法抬起右手,伸出四个手指,做出罗马数字四的样子:“你问了四个问题。”
“很抱歉,主人。”
“没事,正好理一理思路。第一个问题,我觉得他有那件巫术道具,不然所有的推测都无法成立了,因为没有道具无法施巫。你很好奇那件道具或者说宝物的样子,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我想你应该见过,即使不是实体。”埃提多尔法抬起手,指向墙边的大理石桌,“桌上你去找找,有几卷品达(前6世纪)的《皮托凯歌集》,你把抄有第四首的那卷拿过来。”
雅宋努斯立刻起身朝桌子边走去。埃提多尔法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想要解释,便说:“那次惊世骇俗的凯旋式举行前我拿出来读的,想看看能不能模仿着写点啥,哈哈。才又一次认识到自己诗艺不精。”雅宋努斯还在小心地翻阅。“诗人的技艺果真不是学来的,应该是缪斯女神们的圣灵感应,女神通过诗人的嘴巴歌唱,”他找借口般地感叹,“我们的赫耳墨斯(Hermes)琴艺也不赖呀!”
三
雅宋努斯捧着展开的卷轴走过来。埃提多尔法用手示意他坐下来:“你念一下第四首皮托凯歌的第二百一十三行到第二百一十九行。”
雅宋努斯坐直,挺了挺胸,开始朗诵:
而那位持锋利箭镞的女王,
诞生于塞浦路斯的女神,从奥林波斯带来一只斑驳的蚁鴷,
将其牢牢地钉在一架四辐轮上,
这只痴鸟,乃是首次赐予凡人,
然后她教会埃宋(Aeson)之子(伊阿宋)如何熟练地乞灵和诵咒,
为了使他能够夺走美狄亚对双亲的敬爱—
转而被向往希腊的热望搅得心绪不宁,
同时由劝诱女神(Peitho,佩托)执鞭,在她心中撩拨起炽盛的欲火。
“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这是阿尔戈英雄寻找金羊毛的故事,”雅宋努斯显然发现了关键之处,“伊阿宋是用阿芙洛蒂忒的巫术道具引诱了美狄亚。”
“没错,‘一架四辐轮,你有印象吗?”
“这和通常所认为的不同,通常认为是丘比特用箭射中了美狄亚。”雅宋努斯没有回答,而是提出了质疑。
“没错,这是如今流传最广的说法,”埃提多尔法问,“你还记得‘丘比特之箭的说法是哪位诗人的故事版本?”
“好像是罗得岛的阿波罗尼俄斯(前3世纪),咦?”这个名字让雅宋努斯自己不禁惊叹。
“哈哈,又一个罗得岛的阿波罗尼俄斯,太巧了吧!不过,他原是埃及瑙克拉提斯(Naucratis,位于尼罗河三角洲)人,是亚历山大城缪斯宫(图书馆)—就是前不久着火的那座—主管卡利马科斯的学生,因在公众面前朗诵自己的诗歌实在惨不忍睹,备感耻辱,离开埃及去了罗得岛,却写出了自己的长篇史诗《阿尔戈英雄纪》,大获成功,今世流传的皆是此版。不过,他为何改换了伊阿宋诱惑美狄亚的方式,确实耐人寻味。”埃提多尔法停了一下,见雅宋努斯没有反应,显然对方还在思索什么,便又问,“这样的轮子,你应该见过的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在壁画上和酒罐上见过,穿了绳子,拎在手里转。”雅宋努斯边说边卷起手里的卷轴,放在腿上,用手比画。
“对呀,我们美丽的庞贝城里有不少描绘男女场景的壁画,壁画上有这件道具。那些热衷举办会饮的人,也喜欢买绘有这种图画的酒缸,不过多是描绘男童恋的。”
“但是,这一来,这件道具就很普遍了,何来‘圣物一说?”马其顿天空城(Uranopolis)的硬币正反面
“没错,圣物的仿制品确实普遍,但都能发挥些许爱神的魔力;那么你想,如果是真的‘圣物,那威力就不同一般了,足能蛊惑众人之心。所以我认为他应该得到了那件属于‘五圣物之一的宝物,一架‘黄金四幅轮。这也是你的第三个问题。”说完他抿嘴笑了笑看着雅宋努斯,等他重提那第四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关键到可以瞬间推翻前面三个问题。
“那么核心的问题就是,他如何获得了这件‘圣物。”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只能猜测。大家都知道,他在躲避苏拉追捕时曾在亚细亚海岸被海盗绑架,在被友人赎身后,他立刻率军剿灭了这群海盗,将那群海盗一个不留地全部钉上了十字架。他可能无意间在海盗劫掠的赃物中发现了这件黄金制品,海盗们只知是值钱的黄金制品,而不知其来历。他大动干戈消灭海盗一是夺宝,二是灭口。”埃提多尔法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有个疑问,只获得宝物还不够,他又是怎么学会的咒语?雅宋努斯,你怎么看?”
雅宋努斯先是一愣,但大脑飞速运转,突然惊叫:“罗得岛!?”他上扬的语调,表示他有点不敢相信。
“嗯……”埃提多尔法频频点头,“是的,罗得岛,这就解释得通了。事情果然如此嘛。他去了罗得岛后发生了脱胎换骨的转变,那位曾经一败涂地的诗人去了罗得岛后一鸣惊人大获成功。罗得岛上一定有传授使用魅惑巫术的咒语的传统。说不定就在那所演说术学校里,表面上教授各种演说术,私底下传授蛊惑人心的巫术,这两者其实并不矛盾,都是要想方设法牵引人们的心智。他在已经获得了宝物的情况下,完全有可能是有意造访罗得岛,以修习演说术为幌子学习巫术。就是这样,呃—”埃提多尔法打了个嗝,也许是吃多了,也许是谈论的话题让他有些紧张,造成胃部的不适。
他没有停下,继续说:“还有,詩人阿波罗尼俄斯对阿芙洛蒂忒定不会陌生,他的故乡瑙克拉提斯是阿芙洛蒂忒的一处圣地,香火极旺。至于他会在作品中改换伊阿宋诱惑美狄亚的方式,也许是想掩盖什么,为了避免提及或让人们想起这种巫术。现在看来,他这是欲盖弥彰,阿波罗尼俄斯应该也是在罗得岛学会了这种巫术,然后东山再起。”
“那阿波罗尼俄斯也有那件道具?”
“这不好说,”埃提多尔法摇了摇脑袋,“但是,罗得岛的制器工艺绝对首屈一指,你应该知道的,那件很多贵族和暴发户都想要搞到的‘迷你宇宙盒(安提基忒拉机械),简直鬼斧神工。当地能够制作一件精仿的‘圣物也不一定。”
“还有一个疑问,罗得岛上的阿芙洛蒂忒的崇拜是怎样的形式,这里面也许有些关联。”
“没错,我想想。罗得岛主要崇拜赫利俄斯(Helios),港口曾有一尊赫利俄斯的巨像(古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后来(前226年)大地震的时候倒塌了,因为神谕指示人们不得重建巨像,所以那尊残破的神像依然横在海里。罗得岛得名于赫利俄斯的妻子罗得斯女神,当地人认为她是阿芙洛蒂忒和波塞冬的女儿。”
“对了,”埃提多尔法拍了下大腿,似乎想到了啥,“那里的阿芙洛蒂忒形象也很独特,女神经常被描绘为驾着战车。”
“战车是赫利俄斯的标志。”雅宋努斯说。
“也可以是波塞冬的,”埃提多尔法补充说,“这似乎暗示了,至少是在当地,两位男神其实是受到阿芙洛蒂忒掌控的,这么看女神的地位甚至高于她的丈夫和女婿。”
“果然。”
“果然,”他说这个词的意思显然和雅宋努斯所指不同,“独裁官此时收集‘五圣物的目的并非简单的装饰神殿,他尝到了‘四辐金轮威力的甜头,如今想掌握全部‘圣物的力量。”埃提多尔法做了个深呼吸,边移动身子边又往长榻上躺了下去,鼻子里发出“嗯……”的长音,也不知道是在应答,还是在费力挪动身躯时挤出的声音,也许都是。他显然有些累了,对一旁的雅宋努斯说:“我睡一会,到正餐时我还没醒,就来叫我一声。”
“好的,主人。”雅宋努斯起身,把品达的诗卷放回大理石桌。
“对了,你晚上收拾一下细软。”
“好的,要派我出远门吗?”
“明天你陪我去他林敦。”
“好的,主人。”雅宋努斯语气略显兴奋,“是因为那里的阿芙洛蒂忒‘圣物吗?”
“那里只是顺道看看,”埃提多尔法故作神秘地说,“别忘了还有最后一件‘圣物。”
四
第二天。埃提多尔法起得比平常晚,虽然他的平常比起其他人来也已经算晚了。他没有睡好,前一天正餐过后就一个人在书阁里翻找卷轴,查阅文献,很晚才上的床,在床上仍然思索着种种问题,辗转反侧。
他起床后的第一顿简餐倒是和其他人一样,一片面包。现在,他坐在庄园的游廊里眺望海边,从他呆滞而非凝重的面部表情来看,他并非若有所思,而是在发呆,可能是前一晚有点忙累了,加之脑筋用得太多,需要缓一缓。他确实忙得有点忘乎所以,就在刚才,他才意识到自己要出远门了却还没收拾行李。现在让人收拾,雅宋努斯也来帮忙。他自己倒也不急,说吃完午餐再出发也行,因为不赶时间。他不是不急,而是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决定远行,因为他早就习惯了隐居的生活,所以他才会把罗马的房产出租,自己搬来住在海边的小庄园里。他骨子里对知识有一种纯粹的欲望,尤其是神秘的东方的宗教,他还有很多疑问,比如人们称皮浪(Pyrrho,西方怀疑论鼻祖)遇到的那些印度裸形僧为婆罗门,但另一些人说,他们自称耆那(Jina,意思是胜利者),并且反对婆罗门的思想。事实究竟如何?他很想去一探究竟,而且这种念头随着他学识的积累逐渐膨胀,但总是缺乏某种动力以付诸行动。
他转动了一下脑袋,视线随之从大海移向陆地,落在远处的建筑上,那是西塞罗的房产。他心想:“这处房产的主人,正值多事之秋,在政坛上叱咤一时,又跌倒败落,还好时运女神保住了他的命,不过,总要失去些什么作为交换。他去年经历了离婚和再婚;今年,他的女儿又因难产去世,这次的打击相当大,他曾说女儿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现在他正躲在某个小岛的宅邸里隐居。哎,国事家事皆难料,太平日子……”想到这,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西塞罗能够身随心动,虽然有苦有甜,但他敢爱敢恨。埃提多尔法知道自己不具备这种性格,他只是单纯地对知识和解密感兴趣。如今,他意识到“神的宝物”和“人的权力”之间有着某种关联,他有一种冲动想去见证甚至是去亲自揭开其中的奥秘,想去寻找阿芙洛蒂忒宝物中的最后一件,至于找到之后,到底该怎么处置,他虽想过,但没有答案。
关于最后一件“圣物”在何处,埃提多尔法已经有了眉目,这是他查阅资料和彻夜思索的成果。但还没到胸有成竹的地步。他本想在去他林敦的路上慢慢思索这个问题,不过现在,他觉得应该在出发前再确认一番。“集齐了‘五圣物的阿芙洛蒂忒的形象必然是头戴‘璧型金冠,身披‘阿玛宗金甲,右手执‘黄金权杖,左手提‘黄金四辐轮。还有一件应该在下身,且代表或发挥不同的作用,所以不会是胫甲,但若是鞋子,又作用不明,”埃提多尔法认为,“很可能是宝座,女神呈坐姿。”因此,他昨晚排查了呈现坐姿的阿芙洛蒂忒的神庙。列出了一个候选名单,在这为数不多的候选名单上,他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那里的阿芙洛蒂忒形象在众多“坐姿”中也十分另类,简直可以算是“异端”。他忘不了昨晚发现那座城市中“异端”阿芙洛蒂忒形象时候的惊喜,不仅如此,他还收藏了那座城市的两枚货币。“那两枚设计奇特的货币上都有那尊奇特的阿芙洛蒂忒坐像。”想到这里,他起身往书阁走去,想再确认一下那两枚货币。
埃提多尔法拿着两枚银币,从书阁出来,经过游廊,进入花园,他觉得那里光线明亮,便于端详。他拿起一枚,准备凑近看,发现雅宋努斯来找他,应该是行李收拾好了。
“主人。”
“对了,你来看看这枚银币。”埃提多尔法说着把钱递给了他。
“好沉,”雅宋努斯接過去,然后前后翻转了看了几眼,对着上面的铭文念道,“属天的阿芙洛蒂忒(Aphrodite Urania),希腊的货币?”
“对,你怎么看这图案?”
雅宋努斯这次看得更加仔细,他发现两枚银币上的女神一样,都是身着传统的长款基筒(chiton)与披肩(peplos),戴冠,顶上有星辰,面朝右侧(货币的左侧),十分奇特地端坐在一个球体上;右手持一柄权杖,上面系有两条飘带;左手自然弯曲,放在腿上;空白处有一金字塔形图案,上有星辰。货币的另一面,是两个稍微不同图案,一枚是中间一个小圆四周呈八个香瓜子形状的辐射条,可能代表了太阳;另一枚图案则是在此基础上,在下方置入一弯新月,日月同辉。“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样子的货币,这是那个希腊王国的?”
“确切地说不是国家货币,是亚历山大的后继者马其顿国王卡山德(Cassander)的弟弟亚历克萨尔科斯(Alexarchos)给自己建的一座城市设计的一套货币,发行量很小,因为他的保护伞卡山德的政权没有维持多久。”
“这座城叫什么?在哪儿呢?”雅宋努斯愈发好奇地问。
“天空城(Uranopolis),就在薛西斯运河边上。”
“所以货币上的阿芙洛蒂忒叫属天的(Urania)。那个运河我知道,在马其顿的那处爪形半岛中最东的半岛上,那里有座雪山。”雅宋努斯用双手分别掂了掂两枚银币,然后说,“他的货币还真值钱,比起其他希腊钱币要沉得多,和腓尼基银币差不多重。”
“对,这个亚历克萨尔科斯好像很有想法。在他哥哥大兴土木之际,他自己也建了座城,不仅设计了这套货币,还给自己的城市发明了一套独特的语言,所以人们称他是语法学家。不过更多的人说他是疯子,因为他自称‘太阳,那在当时简直是史无前例的,”埃提多尔法指了指雅宋努斯手里的钱币,“那个图案就是太阳,也是他自己,那个月亮估计是他妻子吧。他管自己城里的人叫‘广天的孩子而不是‘天空城的公民。”
“闻所未闻,太有趣了,那他那位残忍的哥哥(杀死过亚历山大的母亲和儿子)对这位弟弟很不错了。”
“给他块地,让他自己瞎折腾吧。”埃提多尔法笑着说,“不过言归正传,你不觉得他的阿芙洛蒂忒女神很奇怪吗?据我分析,这位女神不是传统的形象,很像是那一地区流行的俄尔甫斯密教中崇拜的那个阿芙洛蒂忒。”
“嗯,我对那个球体很是好奇。”雅宋努斯皱起眉头盯着女神像看。
“没错,据我所知,这是绝无仅有的造型。”
“主人,”雅宋努斯突然看着埃提多尔法,说,“我还见过一个与之类似的球体和神像的组合。”
“快说!在哪?”埃提多尔法本就认定最后一个圣物就是宝座,怀疑球体可能就是,可惜自己对此所知甚少,所以现在有点激动,不过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还是补了一句,“你慢慢说,好好想想。”
“是我们波斯的佐尔文(Zurvan),”雅宋努斯表情有些严肃,语气中出现了某种自豪感,“时间之神、至高之神、光明神和黑暗神之父,他的形象就是站在一个球体上,狮头人身,球体代表了整个宇宙。”
“等等,”埃提多尔法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重复了句短语,“狮头人身?”
“是的,主人,这一点我很确定。”
“哈哈哈,”埃提多尔法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大笑道,“迦太基,哈哈。”
雅宋努斯有些莫名,他没有说话,他趁机把两枚钱币还给主人,用眼神请他明示。
“我还纳闷,为啥要重建迦太基,”埃提多尔法似乎又想明白一件事,接着说,“雅宋努斯,你知道迦太基人的两个主神吗?”
“巴尔·哈蒙(Baal Hammon)和女神塔尼忒(Tanit),前者被认为就是罗马人的农神(Saturn),后者则是阿芙洛蒂忒的腓尼基名字之一。”
“没错,迦太基的这个塔尼忒女神的形象十分特殊。”
“狮头人身?”
“正是!”埃提多尔法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的独裁官不简单呢,一定从哪儿获知了佐尔文的情报,于是他从佐尔文的形象联想到了同为‘狮头人身的塔尼忒,所以他重建迦太基是假,寻找神像的宝物是真。但是他搞错了,哈哈,佐尔文神像给出的寶物信息是那个球体。”
“主人,您觉得那最后一件‘圣物是那个阿芙洛蒂忒坐的球体?而且就在马其顿的天空城?”
“对,在天空城,但不一定在马其顿。”
“什么意思?”
“卡山德倒台之际,据说天空城的人曾向亚细亚进行了殖民,在某座鲜为人知的险峻山体上又建了一座名字一样的城市,宝物也许被带去了那里,”埃提多尔法解释说,“那个亚历克萨尔科斯,他应该了解你们的宗教,我知道马其顿的宫廷史官忒奥彭普斯(Theopompus,前4世纪)写过一部史书,书中详细介绍过波斯宗教,亚历克萨尔科斯一定看过。我本以为他的天空城的建城理念中只有俄尔甫斯密教的思想,现在看来还有波斯宗教的元素。密教认为她‘把宇宙掌于轭下,那个球体代表的就是宇宙,也是她的宝座。哈哈,还好给你看了这银币。”
“嗯,从阿芙洛蒂忒端坐的这个球体来看,应该是这样没错。”
“所以他能够在亚历山大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中一眼就认出了那件‘圣物—‘黄金球体,而那本是属于你们波斯人的东西。如果这次让你得到了,你会怎么做?”埃提多尔法仰面看着天,笑着问,但不等雅宋努斯作答,就转过身朝游廊走去,“我们准备出发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雅宋努斯……”雅宋努斯有些茫然。
“不是这个拉丁化的希腊名字,我知道希腊王国的非希腊人有两个名字,我问的是你的本名。”
“是,主人!”于是他喊出了自己久违的本名,“我名叫阿斯塔瓦-埃雷塔(Astavat-Ereta)!”收藏于巴多博物馆的塔尼忒(Tanit)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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