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星

　　（闽南师范大学 闽南文化研究中心，福建 漳州363000）

　　闽南话特有词法说略

　　张嘉星

　　（闽南师范大学 闽南文化研究中心，福建 漳州363000）

　　闽南话的语法构架和普通话大体相同，然而细部差异也有不少，有着本方言所特有的一些词法、句法现象。因词法差异兼具词汇与构词语法的差异，在口语交际中比句法差异更具可感性。本文简要介绍闽南话与普通话的构词法、词尾词缀、量词、虚词、副词等差异。

　　闽南话；普通话；特色构词法；特色量词；词尾词缀；虚词

　　闽南话的语法构架和普通话大体相同，然而细部差异也有不少，有着本方言所特有的一些词法、句法现象。因词法差异兼具词汇与构词语法的差异，在口语交际中比句法差异更具可感性。这里简要介绍闽南话与普通话的构词法、词尾词缀、量词、虚词、副词等差异。

一、闽南话特有构词法

(一)语音屈折构词法

　　闽南话的语音屈折构词法主要表现在代词系统，通过词语内部的语音屈折变化来表示语法意义的关联性变化，主要表现在人称代词的单复数形式和近指远指指示代词。

　　闽南话复数人称代词不似普通话那样，采用“我、你、他”添加词缀“们”的“我→我们”、“你→你们”、“他→他们”构词表义方式来展现由单数人称向复数人称的语义转换，而是用单数人称代词缀加前鼻音韵尾[-n]的语音构词法，来构成新的复数人称代词。请看：

　　

　　上面例词的第一纵列为闽南话的单数人称代词，其中第一人称代词【我】是和普通话共用的对音词，第二人称代词【你】的本字是古代汉语“汝”，【伊】是南方汉语的第三人称代词，三者各添加前鼻音韵尾[-n]便产生了新的复数人称代词【阮】、【恁】、【亻因】。这种利用语音的屈折变化来表达语义变化之构词法，其他方言少见。

　　闽南话的指示代词也很有特色，它是利用声母的异同来区分近指和远指的，近指、远指的声母和韵母整齐分布，互不干扰，比如：

　　

　　

　　指示代词系列的特色，首先在于基本形为“即”[tsit7]和“赫”[hit7]构成一个基组为其变化形带来决定性影响，比如与名词性词语“个”、“搭”、“地”组成新的代词词组后，其声母要素近指代词系列的“即、这、遮”仍为[ts]，而远指代词系列“赫、迄、遐”的声母都用[h]，固定分布，整齐有序。其次，近、远指代词词语的韵母和声调也分布齐整，如基本形“即”和“赫”的韵母、声调同为[it7]，与量词“个”[ge2]构成指量词“即个”和“赫个”后，表示这些与那些，这两个指量词的合音形式所产生的音变成为了“这”、“迄”，其韵母和声调同为[e3]；“即”和“赫”又可以同表示处所的词语“搭”[tah7]、“地”[te0]组合为“即搭”、“赫搭”与“即地”、“赫地”，都表示这里和那里，其韵母与声调分别同为[ia1]与[e0]。由此可见，闽南话的指示代词在语义和语音方面有着整齐的关联性，是采用了声、韵、调的屈折变化来表示成组成对的意义关联与发展的。

　　（二）文白异读构词法

　　一个字的文白异读，在闽南话里也成为构词手段，因异读而产生的新型叠词有着提示、强调语义的作用。例如【变变】[pian5 pi5]义改动、变换，【接接】[tsih7 tsiap7]指接待与应对，【担担】[tam1 t 1]义承担，【缺缺】[khih7 khuat7]指缺乏、欠缺，【痛痛】[thi 5 tha 5]义疼爱、爱惜，【跳跳跳跳】[tio2 tio2 thiau5 thiau5]义蹦蹦跳跳，【歇歇歇歇】[heh7 heh7 hioh7 hioh7]即停停歇歇，【哼哼哼哼】[hi1 hi1 hei1 hei1]指哼哼唧唧，【呲呲呲呲】[tshi1 tshi1 tshu5 tshu5]指小声说话或背地里说坏话，【拾拾拾拾】[khioh7 khioh7 sip8 sip8]形容珍爱东西，颗粒归仓。这些词语无论是双音节词还是四音节词组，其语义同单音基本形式变化不大，却因文白异读表达方式而突出语义，起着强化语气的作用。比较特别的是【盐盐】一词，有两个文白异读法，一是先文后白的名词性读法[iam2 si6]，指物体表层结的盐碱和动物皮毛上的结汗碱，一是先白后文的动词性[si6 iam2]，指用盐腌制。

　　

　　上面这些词例都一词二读，表达两个词义，其文读音都属于共同语的对音，而白读音要么是古义，要么是方言义，必须根据语意表达的需要来因义定音，因此不能随意读，也不能读错。比如“欠缺”的“缺”，文读音[khiam5 khuat7]义短缺、不足，白读音[khiam5 kheh7]的常用义却是不缺；“出山”文读音[tshut3 san1]指复职或重担重任，白读[tshut3su 1]则指出殡；“行动”文读[hi 2 t6]指发起活动或某种举止行为，白读音[ki 2 ta 6]的意思是原始义行走。如果不按照词义的需要而乱用文白发音，将会引发错误表达或误解。

　　（三）倒序构词法

　　在包括闽南在内的古百越和所谓“南蛮”地区，存在着一些词序颠倒的“倒序词”，形成与共同语的同词异序词形。闽南方言名词性倒序词如客人叫【人客】，拖鞋叫【鞋拖】，纲纪称【纪纲】，日历称【历日】，台风称【风台】，蔬菜称【菜蔬】，季节之【节季】，产业为【业产】，命运为【运命】等。动词性倒序词如施舍称【舍施】，沉浮为【浮沉】，等候叫【候等】，醉酒称【酒醉】。形容词倒序词则有热闹叫【闹热】，健康称【康健】，便利称【利便】，长久为【久长】等等。

　　成类的倒序词又见于动物的性别区分词全部后置，雄性区别词统称为“公”，另有别称禽类的“角”[kak7]和专称畜类的“哥”[ko1]、“牨”[ka 3]等，从而构成【鸡公】【鸡角】【鸭角】【鸭雄】【狗公】【猪哥】（种猪）【羊牨】【牛牨】等，雌性动物名词大多统一用“母”来表达，例如【鸡母】【鸭母】【狗母】【猪母】【羊母】【牛母】等。

二、方言特有量词

闽南话指称圆形、短矬型物体的“万能物量词”是“粒”，无论是粒米之微还是原子弹之硕大，都用“粒”来称其数量；另一个“万能物量词”是称说条状物的“支”，可用于一支鼻、一支针、一支竹篙等，可见量词同普通话原有较大区别。现比较闽南话和普通话不同的常用量词如下：

　　

　　上面闽南话量词词例与普通话对应性大概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是闽南话量词与普通话量词一对一的【占】与分、【箍】与圆(元)、【张】与封、【枞】与棵、【领】与张、【身(仙)】与尊、【尾】与条、【齿】与颗等；第二种是闽南话的一个量词对应普通话多个量词的一对多关系，例如上举“万能量词”的“粒”和“支”分别对应着普通话指称米的“粒”和指称原子弹的“颗”，【蕊】对应朵、盏、只；第三种如闽南话的量词“葩、弓、掼”对应普通话量词“串”，属于多对一关系。再看闽南话里量词的取义，大多带有形象性和直观性，比如“葩”的书面语义是花，用作名量词，强化了花之美的附加义；“弓”是弯的，用其比量香蕉串，直观可感；“掼”原是动词，用作龙眼果串的量词，带有动态感。至于闽南话把计量100张纸的量词称为“刀”，源于民间将原张的纸每百张作为一个切割单位，后来便把每切割一次的计量单位称为“刀”，类似于英语以500张纸为切割单位而称为ream(令)一样。有的量词的来源较难理喻，比如事情、事件的概量，闽南话说“条”，不如普通话“件”合理；又如嘴的量词，普通话大概因其可以开合而用动量词“张”，闽南话则用“支”来计量，它用于计量鸟嘴和猪嘴是形象的、合理的，而用来称说人类的嘴，便很难让人接受，却约定俗成而沿用至今。

三、方言特有词尾和词缀

闽南话词缀词尾发达，在词汇系统中充满活力，可以和许多方言单音词和双音词组合出成系列的和普通话不一样的方言特有词，下面主要以由方言名词词尾构成的反映地方文化的词语为例：

　　①“头”[thau2]

　　由“头”组成的闽南方言词语，有的只凑足音节，基本不改变词根的词义和词性，比如【桌头】【椅头】仍指桌椅，【贼头】即小偷的头目，【路头】指路口，【树头】即树根，【碗头】泛指碗，【箸头】是筷子的前端，【灶头】即灶台，【顶头】即上面，【下头】即下面，【边头】指旁边，【日昼头】指日当午，【暗头】即傍晚，【春头】指开春，【年冬头】即年头等。有的“头”缀词语会扩展词义，例如【目头】指眉心，也指眼界高；【声头】指开头说的话，后来泛指声量和说话的口气；【外头】指社会事务，【内头】既指妻室，又指家庭事务，【房头】即家族的分支，【地头】指地方上，【标头】即商标或品牌，【票头】指票据，【土头】指建筑垃圾，等等。词尾“头”的附加义往往与度量单位有关，比如【尺头】指尺寸，【秤头】指重量，【力头】指力度。【头】放在动词形容词后面，便将词根名词化，比如动词“抽、挡、跷、嚇”和形容词“空”与“头”组合成词后，【抽头】指从别人的财物中抽取一定比例的份额，【挡头】指有耐力，【翘头】形容神气活现、趾高气扬的神情，【嚇头】指吓唬，【空头】则指名堂。

　　②“尾”[be3]

　　闽南话词尾“尾”[be3]即尾巴，也用作计量条状物的量词，同时又是名词词尾。“尾”的词尾义主要引申为物体尾部和末端，可构成头顶义的【头壳尾】，发辫义的【头鬃(仔)尾】，眼角或目力所及的【目尾】，下腹部【肚尾】，指头、指尖的【手尾】、也指老人故去之前衣袋里留给儿孙的钱等遗物，【脚尾】即脚趾、脚尖，【屎尾】比喻不可收拾的烂摊子。和地形地貌有关的词语如【山(仔)尾】即山麓接近平地之处，【岭(仔)尾】【崘仔尾】【崎(仔)尾】都指山尖，【社尾】指村庄的边缘，【路尾】指道路接近尽头或将到交叉路口及拐弯的地方，【水尾】即小溪流接近大河流或近入海口的地方，也指水流尽头或流量较少的地方。词尾“尾”又用为方位语，例如【落尾】即后来；“完尾”既有后面义，也有后来、随后、最后的意思；【事尾】指某个事件的后续影响及留待处理的事务及隐患。“尾”也用来表达人类的某些活动、感官、情思的余绪等，比如【声尾】原指尾音，后来也指说话的语气和言外之意；偶然间听到称【耳空尾】；【气丝(仔)尾】指换气之间，因此际气息较弱，又引申为临将咽气；【嘴尾】指话尾或言外之意和口感、味觉的余味，【续嘴尾】既指接别人的话茬或按照别人的意思往下说，也指用最美味的食物留作餐饮活动的最后一口，以便保留味美的回甘和遗絮；【喉尾】也指回味、回甘。闽南地区带“尾”字的专有地名很多，后来大多雅化为“美”字，比如厦门地区的【集美】原名【浔尾】，漳州地名【角美】原名“角尾”，【石美】原名“石尾”，【埔美】原名【埔尾】等。另外，也有民间传说人类原本有尾巴，在中年以后会渐渐枯黄，因而闽南话【黄尾】意即将死的人，【无尾】则指没有好结局，进而用【无尾死囝仔】来骂人，【有尾】便是“老来福”的好结局。

　　③“水”[tsui3]

　　闽南话的词尾“水”用在名词和形容词后面，多表示某些事物的状态、额度及其含量等，也有的意义虚化表强调。例如【面水】指面貌，【嘴水】比喻良好的口才，【色水】泛指颜色，【钢水】指含钢量，【硬水】指艰巨，【膏水】指人的本事、学问或高回报率，【软水】既比喻柔软、也比喻轻而易举，【重水】即沉重、后比喻不易承担的工作。【呕水】的本义是吐酸水，后来比喻令人作呕。值得注意的是，闽南话相当一部分“水”尾词组里的“水”，与水流、水份义及其引申意义相关，比如【积水】指堵塞，【放水】即开闸，【收水】即风干，【食水】指吸水量大，【报水】原指报告汛期，后来引申为告密。河流是商运的基础，水系发达预示着商业兴旺，因而【好水】比喻好机会、好差事、好运气，反之则称【歹水】。【外水】指额外的收入，【番水】【咸水】都指侨汇、外汇，【油水】指经济收入高，【走水】意指第二职业，【入水】【进水】喻指发财等。水又是维持农作物正常生长的最基本物质，故农作物的收割次数称为“水”，进而把第一茬收获叫做【头水】，第二茬称【二水】，【后水】即下一茬、下一批。

　　④“路”[l 6]

　　词尾“路”在闽南话里具有表示事物的门类、来源、来历等语义功能，例如【头路】指工作、职业，【来路】指来源、来历，【断路】指断绝来往或来源等。词尾“路”也用于表示事物的某种性状或效果，比如【面路】指面容，【手路】即手艺、技法，【穑路】指方法与手艺，【脚路】指脚下可以挪动的地方，后来比喻回旋的余地，【礼路】指礼数，【巧路】即灵巧，【幼路】指精致，【雅路】指雅致。词尾“路”同动词“有”可构成“有×路”的固定格式，表示对于某种食物的特殊嗜好，比如【有粿路】【有饭路】【有麵路】【有水饺仔路】分别指爱吃粿(年糕)、饭、面条和水饺。

　　⑤“步”[p 6]

　　闽南话词尾“步”指办法、手段、计策等，可以构成表示好办法、好策略的【好步】和【水步】，【撇步】【有步】指有策略、有手段，【歹步】【歪步】指不好的点子、方法和手段，已进入台湾“国语”的【奥步】(即沤[au5 p 6]，《闽南方言大词典》又作“恶屎步”)则指卑劣的手段和招数，【无步】指无法可想，【暗步】即暗地里使用计策，【佬仔步】指取巧和骗人的手段。

　　⑥“声”[si 1]

　　闽南话词尾“声”的常见用法是辅助表达某些事物的量，所构成的【重声】指重量；“镭”是钱，【镭声】【钱声】都指金额，【点声】即时间、钟点，【岁声】指年岁，【级声】指等级、级次等。 个别由“声”构成的词语其词尾意义较虚，例如【即声】指这次、这时候，【气[khui5]声】表示运气或气力；【款声】指种类、款式和样子；“范”的方言义是标准、样子，【范声】则指情势、样子。

　　⑦“气”[khi5]、[khui5]

　　

　　

　　闽南话词尾“相”泛指人的某种神情和模样，比如【囝仔相】指小孩子脾气，【臭老相】指容颜和衣着超过实际年龄；【查某人相】比喻男子像女性那样小心眼、爱计较；【歹命相】指过于勤俭的生活习性和精神面貌；【饫(饥饿)鬼】原比喻贪吃，【饫鬼相】则摹写贪吃的样子；【乞食】即乞丐，【乞食相】便比喻像乞丐那样随意、不讲究、过于节俭的生活习性；【歹相】即性情乖戾。

　　⑨“仙”[sian1]

　　闽南话词尾“仙”用来称呼具有某种专业技艺的人，构成词组后，台湾话【汉文仙】指日据时期教中华文化的私塾先生；【戏仔仙】原指戏曲演员，后来也指票友；【乞食仙】原指乞丐，后来比况生活懒散、节俭、随性的人；【讲古仙】即说书先生，【看命仔仙】即算命先生，【风水仙】指阴阳先生，【搏爻仙】指赌徒，【鸦片仙】称鸦片鬼，【烧酒仙】指酒鬼，【茶仙】指茶客和嗜好喝茶的人，【数柜仙】为账房先生，【草药仙】【青草仔仙】都指土医生。“仙”也能扩展词义范围，表示人的某种性格及神情，比如【跷仙】本指闲散的人，后来形容心神放松的样子；【坎仙】指不着边际的人，【散仙】指闲散不事进取的人，【畅仙】【畅乐仙】都指通达乐观、无忧无虑的乐天派，【膨风仙】则称牛皮大王。

　　⑩“师”[sai1]

　　闽南话“师”当词尾，大多指具有某种特殊技艺、手艺的人，例如【捶拳仔师】指按摩师，【拳头师】指武馆师傅，【做篾仔师】即篾匠，【土水师】指泥水匠，【剃头师】指理发匠，【厨子师】为厨师，【油漆师】即油漆匠，【钉铜师】指锁匠，【老师白】即指老师傅。闽南人说话也有在别人的名字后面加“师”的习惯，比如“建国师”、“阿民师”，则有表示尊重的意思。

　　

　　闽南话词尾词缀中最活跃的莫过于读为轻声的“仔”，通常附在名词后面，带有口语化的色彩。比如【猫仔】【鸭仔】【衫仔】等，有着表小、表亲昵的“小称”语法义，语法作用与普通话“儿化”词尾相当；【看仔】【倜佗仔】(玩)中的“仔”则放在动词后面，表示动作行为的时间短暂，分别是略略看一下、轻松地玩一玩的意思；“仔”尾在叠音形容词后面有着表少表小表略微的作用，比如【一滴仔】指很少，【妞妞仔】则是极小；“仔”放在程度副词后面则和缓语气，如【匀匀仔】【款款仔】都是慢慢儿的意思。“仔”词尾的运用以漳州话和台湾话为多，许多双音节名词都可以随意加上“仔”尾，比如学生之于【学生仔】，学校之于【学堂仔】，内山、城里之于【内山仔】和【城内仔】等，然而同样是这几个名词，在厦门和泉州却未必加“仔”缀，可见“仔尾词”在闽台地区的使用频率是因地而异的。而表示老年人的“仔”尾词“老伙仔”，又可以组成义为老年人群体的【老伙仔党】，唠叨话的【老伙仔话】、适合老年人从事的工作【老伙仔功课】、表示过时的看法之【老伙仔想法】、老方法、老技巧的【老伙仔步】等等。

　　“仔”不同于普通话的地方，还在于它同时可以当名词中缀，所构词语非常多，也带有口语化色彩。有的加中缀名词是在原来的双音节名词中间插入“仔”缀形成的，比如【翁某】，闽南话指夫妻，又称【翁姐(仔)】，组成【翁仔姐】【翁仔某】【翁仔姐仔】【翁仔某仔】后，便增加了中缀带来的亲昵、和缓的语气。有的嵌“仔”缀词语原本便具有“×仔”的双音词原型，比如娶妻时男方送给妻弟、妻妹的红包【舅仔礼】【姨仔礼】，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蚝仔担】，用海蛎煮成的小吃【蚝仔辇】【蚝仔兜】【蚝仔煎】【蚝仔面线】等，分别由原词“舅仔、姨仔、蚝仔”和中缀“仔”构成。 “仔”中缀所构词语很多，有晚季稻米【占仔米】，表示贱骨头的【贼仔肉】，表示矬子的【矮仔鬼】，鸟类乌鶖鸟之【鹎仔鸟】，称不谙世故、难以理喻小青年之【青仔枞】(槟榔树)，鹰钩鼻子【鹰仔鼻】等等，用机械绞扭而成的棉线【股仔线】(有别于过去用手工捻、纺车纺的棉线)，缝纫机机针【车仔针】，缝纫机、纺织机专用的木制、纸板制线轴【车辇仔】所缠的线团【车仔线】，鼓形花灯【鼓仔灯】，小轿车【龟仔车】，用砂锅煮的饭、粥、菜【锅仔饭】【锅仔糜】【锅仔菜】，石磨的中轴【磨仔心】、后来比喻斡旋在婆媳矛盾中间的受夹板气的男子，油嘴滑舌爱骗人的【佬仔嘴】，还有小人书【尫仔册】，木偶头【尫仔头】，儿童纸牌【尫仔标】。最集中使用“仔”中缀的当推与孩子有关的【囝仔×】和与北方文化有关的【北仔×】，与南洋文化有关的【番仔×】三个固定格式形成的词族，前者如【囝仔婴】【囝仔囝】【囝仔人】【囝仔声】【囝仔党】【囝仔伴】【囝仔体】【囝仔王】【囝仔佗】【囝仔庀】【囝仔代】【囝仔心肝】【囝仔心适】等。

四、方言特有虚词

虚词包括了连词、助词、介词、叹词、语气词。闽南话特有虚词最具特色的，当数继承于古代汉语的古虚词和闽南话的特有副词和叹词。

　　（一）方言古虚词

　　闽南话古虚词大多数来源于先秦，是闽南话特有词中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请看：

　　

　　

　　【然】[lian2]是先秦汉语已大量运用的形容词和副词词尾，起着助拟状态的作用，相当于现代汉语“……的样子”，闽南话可构成【应该然】【合该然】【未必然】等词组，词性和词义和“应该、合该、未必”基本一致，却因词尾的缀加而强调了语义，语感上显得斯文气十足。

　　【其】[ki2]，先秦汉语兼具人称代词、指示代词，副词等多种词性，闽南话保留多个由“其”构成的古色古香的词语，例如【突其然】表示猝然发生；【暴其然】也表示突然，但语义较强烈；【当其然】【当其时】则是正值、正当的意思。

　　

　　【犹】[iu1]，副词，表示持续状，还、尚且、仍旧的意思，闽南白读音[iau1]，构成“犹是、犹早、犹未、犹未是”等；“犹原是”则用其白读音，意思也是仍旧。

　　【未】字例如《论语·季氏》：“学诗乎？对曰：未也。”此处的“未”表示未然，也有的“未”字表示疑问，比如[唐]王维《杂诗》：“君故自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这里的“未”即用来询问。古代汉语“未”的这两种用法闽南话都常用，作询问用的“未”读轻声[be]，表示尚未的“未”则读[be6]，两者可以集中出现在一对询问和回答的句子里，比如“食饭未？未。 ”（吃饭了吗？没呢。）；“上车未？犹未。”（上车了吗？还没。）“好未？未。”“去未？未。”“上车未？未。”都是一问一答的例子，其问句都读轻声，而答句的“未”都读阳去调。

　　【无】是否定副词，也是《古籍用字11522字频表》第20位，《6763字频表》(基数10亿)第64位的古今汉语高频字，闽南音[bo2]，表示没有、不是、尚未，也可充当句末语气词，后者见于[唐]白居易《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方言里读轻声，如“着无？ ”(对吗)、“有无？ ”(有吗)、“好无”(好吗)等。 “无”有着有很高的能产性。据笔者的初步考察，《闽南话大词典》收以“无”为首字的方言特有词语119条，《闽南话漳腔辞典》则收189条。而在1996年版《现代汉语词典》所收的“无”字头词语202条中，“无常、无耻、无法、无力、无名”等普通词语和“无原无故、无精打采、无病呻吟、无关痛痒”等成语，以及“无理数、无性繁殖”等为专业术语，闽南话都可以对音形式来运用。闽南话还同时存在不少方言特有的“无”族词，例如【无着】指没中(zhòng)或不对，【无量】是没气度，【无算】指不计在内，【无碍着】即无影响，【无拄拄】指不一定，【无所不】意全部等等。闽南话的【无】还可构成【无×无×】四字格俗成语，例如【无大无细】指没礼貌，【无天无地】指不知天高地厚，【无讲无笑】表示不苟言笑或神情严肃，【无来无往】指不相往来，【无千无万】指成千上万等。

　　（二）方言特有副词

　　副词一般用于修饰和限制动词、形容词，是表示动作行为和性质状态、时间状态及事物的发展变化程度、范围、频率、然否或语气的词类。闽南话副词很有特色，大多不同于普通话副词：

　　

　　时间、频率副词刚刚 头仔、头先、拄、拄拄、拄则、头拄(仔)、前拄仔、当、当当正在 拄、拄咧、当、当咧稍后 稍停、稍等经常 定定、捷、捷捷、佫、又佫、再佫、犹佫、不时仔、归日再、一再 过、过再、犹过再还、还是 犹白、犹白咧、犹白是、犹白过是、犹文原是偶尔 有若时(仔)、有叁时、一半过仔、一半摆仔、罕、罕得即将、将要 伫要、连边、随程度副词顶、最、极 甚、甚咧、上、盖、上盖、一、第一、上第一、一旦、无范、见死、极死太甚、伤、伤过、设汰、设咧更加 过较真、正、诚、足、十足、嘢(雅)、崭然、崭然仔相当、颇为 不止略、稍 略仔、略略仔、无偌、少许(仔)、淡薄(仔)、无甚差点儿 差滴仔、险、险险范围副词很全、都、一共 全全、拢、拢共、拢总、遭、遭遭、遭皆、无所不只、仅 干若、孤、孤孤疑问副词怎样 安怎、安怎样(仔)怎么是、怎会 汰讨是、汰讨会、嗒会何时 底时、哪乜时辰哪、哪里 嗒、嗒啰、嗒一位、嗒一地、底地、底位反问副词什么 啥、啥乜、哪乜、哪啰仔为什么 安怎、为着啥是否，是不是 敢、敢是难道(不是) 敢有、敢无、敢会、敢勿会

　　

　　肯定否定副词语气助词可以、肯定、必定 会、会用、会使、嗵、的确、决定、决定会、定着、定着是、定会、稳当、稳定着不、不可、不必 毋、莫、勿爱、汰、无用、勿会使、勿会用的、勿会做的、毋嗵没有 无、犹未推测 稳当是、报定、准是、准定是、准亲像未必 无定着、无的确、无拄拄、无拄会幸亏 佳哉(该哉)、该唻哉、好佳哉(好该哉)、拄(仔)好才则，拄则竟然、居然 煞反正，无论如何 反正、反正是、横直、颠倒、无管安怎

　　从上面闽南方言副词词例可以看到其词形和共同语副词很不一样，并且日常运用时，存在着地域差异。比如表示最高程度的“顶、极、非常”的副词，漳州人最爱用【甚】【盖】【见死】【极死】【设汰】【上第一】，泉州人、厦门人和台湾人却大多用【上】【上盖】，【一】【第一】【一旦】则是厦门的特有说法；程度稍次于顶级的“很”义，厦门人多用【真】【诚】，泉州人最常用“嘢(雅)”和【崭然仔】，漳州人则首选【正】，台湾人则首选“足”。再如表示不可、不必的否定副词，泉州人多用【毋嗵】【勿会做的】，且忌讳说【勿会使】，厦门人爱用【汰】，漳州人则说【勿爱】【勿会使】。 因此，虽说同是闽南人，口音差别也不是很大，然而只要听对方开口说话和所运用的副词语汇，便能很容易地判断出对方是哪里人。

　　注释：

　　[1]黄典诚主编：《普通话闽南方言词典》，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2年。

　　[2]林连通、陈章太：《泉州市方言志》，北京：社会科学文献社，1993

　　[3]周长楫、欧阳忆耘：《厦门方言研究》，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年。

　　[4]林宝卿：《闽南方言与古汉语同源词典》，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1999年。

　　[5]周长楫：《闽南方言大词典》，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

　　[6]陈正统：《闽南话漳腔辞典》，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

　　[7]李春晓：《闽台地区闽南话程度副词研究》，《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2期。

　　〔责任编辑 吴文文〕

　　Peculiar Lexical Phenomena of Minnan Dialect

　　Zhang Jiaxing

　　There exists almost the same syntactic structure between minnan dialect and mandarin,but many fine differences can be found in lexical and syntactic aspects.The lexical differences in terms of both words and word formation are more perceptual than syntactic differences.This paper introduces the difference between minnan dialect and mandarin in the respect of unique word-formation,quantifier,suffix,affix,function word,etc.

　　Minnan dialect,mandarin,unique word-formation,unique quantifier,suffix,affix,function word

　　张嘉星（1952～），女，福建漳州人，闽南师范大学闽南文化研究中心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