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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门阵》看小说重复叙事的艺术魅力

时间:2023/11/9 作者: 文学教育下半月 热度: 19640
王月 杨瑰瑰

  内容摘要:小说中的“重复”主要表现在情节模式的结构性重复、典型时空的语境化重复和人物特征的聚焦式重复这三个方面。此外,小说《石门阵》中反复出现的“门”属于“意象重复”,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不仅构成了作品的叙述线索,还能更好地表达主题。“重复”不仅使作品具有韵律美,还能凸显叙事主题,让读者进行审美再创造。本文就从《石门阵》一文出发,谈谈重复叙事在小说鉴赏中的体现及其艺术魅力。

  关键词:《石门阵》 卞之琳 高考语文试题

  重复叙事是指叙述过程中语言和事件的反复重复,在经典小说作品中常常出现,为小说增添了不少艺术魅力。“重复”在小说中是一种有效的修辞手段,它们在文章中能起到反复咏叹,使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充满节奏感的作用,同时能够渲染气氛,引人入胜,强化小说的主题意蕴。重复叙事不是简单的语句重复,通常来说,同一事件在被反复讲述的过程中,很多细节都会发生变化,而细节上的差别也让文本表达出了不同的含义。这一手法在小说和影视作品中,往往被成功地加以运用,近年来更是成为了高考语文文学类文本阅读的高频考点。21年新高考全国I卷小说阅读《石门阵》讲了一个王木匠讲故事的故事,这种双环式结构颇具匠心,不仅增加了小说叙事的复杂度,而且有机融合了多个故事线,使情节更加丰富,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同时,小说运用的重复技巧也有效地表现了抗日战争时期人民群众同仇敌忾、保家卫国的决心以及不屈不挠的精神主题。《石门阵》最大的叙事特点就是重复性叙述,尤其在“语言”方面更为突出。教师可以结合考题,引导学生从情节结构、语言、意象出发,体会小说“重复”叙事的艺术魅力。

  一.聚焦情节结构重复,感受叙事张力

  “一篇叙事作品的结构,由于它以复杂的形态组合着多种叙事部分或叙事单元,因而它往往是这篇作品的最大的隐义之所在。[1]”《石门阵》这篇小说人物相对集中,故事情节也简单,讲述了王木匠讲众人布阵退却日本兵的故事,其中穿插了胡老三讲述农民击退鬼子的片段。前者是“大故事”,后者是“小故事”,大故事取材于小故事,小故事暗藏于大故事之中。这种“大故事套小故事”的叙事结构使作品在阅读上呈现出波澜起伏的态势,情节的分层讲述彰显了叙事的力度。小说开头引用诸葛孔明摆下八阵图的故事,激发读者兴趣,为下文做铺垫;发展部分王木匠讲故事与听众问话交叉,“来了!来了,一群鬼子兵!”王木匠绘声绘色的语言有效地渲染了紧张气氛;主体部分穿插胡老三讲述的故事,拖延了小說情节的高潮;结尾处没有刻意煽情,而是重复描写王木匠的“手”,不仅使人物形象更加立体,而且强化了“保家卫国、顽强斗争”的主题意蕴。从开篇设置悬念,到主体延展跌宕,再到结尾重复之语,小说运用重复叙事的技巧,强化了故事的前奏,让情节更加充实[2]。大故事与小故事前后呼应,环环相扣,避免了情节平铺直叙,也突出了军民团结一心、保卫家国的主题。这种内外空间的不断转换需要考生在故事间穿梭,体现出对思维品质的考查。

  “重复叙事”这一艺术手法不只存在于高考小说中,初高中语文教材中也多次出现它的身影。比如人教版选修教材《外国小说欣赏》中的《牲畜林》,作者多次重复叙事——朱阿多次举枪却始终没有成功开枪,但每次要射击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动物和它的主人。这种反复叙述故意延迟小说的进展,能够增加叙事张力。同时文中的“重复叙事”并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富于变化,每次出现的牲畜、主人形象都不一样,这样能丰富叙事内容。再如契诃夫的《套中人》,同样以故事套故事的重复叙事模式:小说开头是晚归的猎人伊万和希尔金就着月光聊起了“各种各样的往事”,期间希尔金谈起了他的同事别里科夫,这是整个小说最外层的故事;接着是小说的核心内容——别里科夫的故事,这部分也被选入了教材——《装在套子里的人》,这属于“故事中的故事”;最后作为故事主要叙述人的伊万和希尔金就别里科夫的故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使整个故事又回到了最外层。《套中人》不仅在内容上讲述了“套子”,而且结构上也形成了“套子”,“套子”套中的都是主人公“别里科夫”。叙述的分层,内容和结构的特殊构思,使小说呈现了不同层面上的人物,扩大了小说的叙事空间,丰富了小说的主题意蕴。鲁迅的《祝福》也是如此,“我”回到故乡,“我”的故事中嵌套了祥林嫂的故事,祥林嫂的故事中又嵌套了阿毛的故事。开头“我”讲述祥林嫂半生的故事,由于视角的限制,凡不在鲁镇发生的事情都由两个内叙述者讲出:卫老婆子讲祥林嫂抗婚和在贺家墺的情况;祥林嫂反复叙述阿毛被狼吃掉的细节等。情节在三者不断交叉、互相印证中跌宕起伏,深刻地表现了封建迷信“吃人”本质的主题,可见叙事的力度。再如《孔乙己》,作者并没有一下子揭示人物的命运,而是通过“酒店”这个重复语境,在“短衣帮与孔乙己”“孩子与孔乙己”“掌柜与孔乙己”之间反复设置矛盾冲突,在孔乙己“被笑、被欺、被侮”的反复叙事中成功塑造了一个备受科举制度摧残的知识分子形象,控诉了封建制度的罪恶,揭示了国民的昏沉与麻木。正因为有这种嵌套故事的存在,才使得小说情节非常饱满,对社会弊病的揭露力透纸背。

  反复出现的情节还能够拉长故事的节奏,强化典型结构,增加故事内涵的深度。比如名著《西游记》中“三打白骨精”中“三打”是典型的三段式结构:从少妇到老妪再到老翁,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环环相扣,层层递进,看似“重复”,实则“同中有异”,白骨精“三变”,一次比一次高明;孙悟空“三打”,一次比一次严重;唐僧“三拦”,一次比一次强烈。在这种重复叙述中,各类人物由于所处位置不同,观察角度各异,因而对同一事件持有不尽相同甚至互相矛盾的看法,往往形成一种众说纷纭的局面[3]。也正是如此,连续反复的情节,我们读来也不觉得厌烦、乏味。同样“反复叙事”的结构还有“三借芭蕉扇”“三打祝家庄”“三顾茅庐”等等。而且在重复的过程中,叙述者和叙述视角往往会不断转化,这种差异不仅让小说情节更加厚重饱满,还直接影响着小说的主题建构和表达效果。教师可以在经典小说作品的学习中,引导学生关注情节结构的重复,感受小说叙事的力度。

  二.品味语言重复,赏析节奏艺术

  叙事语言的重复是指一段相同或相近的话不断被述说。叙述语句的一次次简单重复,不仅渲染了回环复沓的美感,还能增强故事的节奏感,使情节更加充实[4]。首先,抓住人物描写“重复”,体悟人物的神韵。《石门阵》开头描写了听众听故事的面孔,“男人的面孔,女人的面孔,小孩子的面孔。带胡子的有,麻子的有,长雀斑的有,带酒窝的有,一共十來张……”,简单重复的语言却让读者直接进入王木匠的视角,营造了这个故事“不得不讲”的气氛,为后文“石门阵摆退鬼子兵”做铺垫,也与后文鬼子的描写“第一个是麻子,第二个是八字胡子,第三个是小耳朵”相呼应。作者描写众人面孔时,多用短句,节奏轻快,读起来朗朗上口,起到了复迭与层递的效果。这些简单的“重复”舒缓了故事的节奏,为叙述故事蓄势赋能。随着故事的深入,“麻子盯住了一家的屋门,不作声。小耳朵也盯住了那家的门,不作声”“向左看:石头门。向右看:石头门。石头门。石头门。石头门”,这些反复语句产生了扣人心弦的表达效果,引人人胜,渲染气氛,给听众以身临其境的感觉。“那条小街上有人吗?没有。那个院子里有人吗?没有。那堆小树丛背后有人吗?没有”,引发听众的好奇与追问,加强了观众的期待心理,更加强了冲突的尖锐性和情节的紧张性,即延宕效果,引导听众跟着进述者的节奏走。“麻子还在想……八字胡子还在想……小耳朵还在想……”人物语言的重复让听众惊讶的同时也表示了怀疑,由此引出后文胡老三讲述的故事,情节流畅自然,环环相扣,节奏感十强。舒缓轻快的语言节奏缓解了抗战故事本身的沉重,张弛有度的叙事节奏又强化了爱国与责任意识。此外,小说作品往往会抓住人物的外貌、神态、语言、心理,运用“重复”的描写,来突显人物,表达出作品的深意。比如《石门阵》开头写到王木匠手巧,最后一段又写王木匠看着自己突起了老茧的掌心,感叹:“我这双手呵!”这两处看似对“手”重复的描写,其实存在典型的差异。第一处是为了交代王木匠的身份,表现他高超的手艺,增加故事的真实性。第二处意在指出王木匠这双手不仅仅可以从事木工工作,更重要的可以“摆石门、打鬼子”,保家卫国,从而升华主题,使人物形象更加立体。

  其次,注重言语前后的重复。经典小说往往在重复的语境中,让平淡的文字凸显个性。在教学中,教师要引导学生品味“重复语”,体悟不同语境下的深层语义。比如《我的叔叔于勒》中父亲反复唠叨“如果于勒竟在这只船上,那会叫人多么惊喜呀!”,这表现了菲利普夫妇极度盼望于勒归来、渴望发财的心理,也为故事发展埋下了伏笔。“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这句话在小说《孔乙己》中反复出现了四次,每次出现都伴随着不同的事件,暗示了孔乙己一天不如一天的悲惨命运,充分表现了掌柜唯利是图与自私冷漠的人性。再如《祝福》中祥林嫂反复唠叨阿毛的死,在不同场合一再诉说,表明她已经陷入“儿子死亡”的悲剧中无法自拔,这里面的重复构成了一种畸形话语,而祥林嫂也在一次次“我真傻,真的”的重复中,最终彻底“失语”。一部经典的文学作品往往会在人物的刻画中反复使用“重复”,而语言“重复”最能增加人物的典型性,《祝福》中四婶重复说的“祥林嫂,你放着吧”;《装在套子里的人》中别里科夫不断重复的“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林黛玉进贾府》中黛玉两次对“读书”问题的回答等,都是语言“重复”的典型。它背后蕴含的感情往往呈递进式,能够丰富文中的叙事内容,有效控制故事叙述的节奏。在实际考查中,学生对此类题把握并不准确。就拿《石门阵》第8题来讲,“王木匠讲石门阵时,多处使用反复手法,这种讲述方法有什么效果?”,这里考查的不仅仅是“反复修辞手法的效果”,而是叙事学层面的“讲述效果”,即“文章如此叙事”的好处,但事实上,不少学生读完之后,茫茫然不知所措。教材中关于“重复”的讲述效果其实很多,若只是简单地停留在“修辞”手法上,那么答题就无法全面。教师可以引导学生另辟蹊径,从叙事角度入手,抓住“重复叙事”这一艺术手法,明确故事情节,分析人物形象,把握小说主旨,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因此,在平时的教学中,教师可以有意识地引导学生关注语言“重复”,赏析小说的节奏艺术,甚至将其运用到自己的习作中。

  三.紧扣意象重复,体悟深层意蕴

  经典小说中每一处文字都是作者仔细推敲、精心打磨的,“重复”的叙述必然起着特定的作用,而且往往与主题相连。除了在语言和情节结构上的重复,《石门阵》中多次出现的“门”也被赋予了特殊的情感,这种意象的重复往往蕴涵着深层的含义,跟主题密切相关。《石门阵》中出现的“门”有“石头门”“木头门”“砖头门”,还有意义非凡的“大门”和“二门”。这一系列的“门”由浅入深,由实到虚,构成了层层递进的逻辑关系,蕴含了丰富的精神内涵,这对学生思维灵活性、深刻性要求很高。从文中“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见,只看见门里堵满了石头——石头门”“……不过,老王,门是用砖头堵的”“只要不是木头门就行了,木头门烧得开”等语句可知百姓真实的屋门是木头门,鬼子来时用砖头堵门,就成了砖头门;而王木匠为了增加故事的吸引力,将现实的砖头门变成了石头门,由此,真实的军民保卫战也成了王木匠口中玄幻的“石门阵”。从“守住了大门,不用关二门。对,把我们的门板烧掉呢,我们就夜不闭户”“倒认真地想起当真到了处处夜不闭户的时代”可知,“大门”指国门,“二门”指百姓的房门,“夜不闭户”则是和平安宁的社会愿景。小说中反复出现的“门”,一开始的“石头门”到后来的“木头门”“砖头门”“大门”“二门”,家门到国门,层层递进,由浅入深,凸显出了小说的主题,彰显出人民坚决抗日的家国情怀。“石头门。石头门。石头门。”,正是在这种反复咏叹中叙述者的情感也逐步发生着变化,三个程度不同的“门”使作品的意蕴层层递进和深化。

  “重复”的意象在经典小说中是“常客”,有着特殊的作用。比如《边城》中反复出现的“虎耳草”承载着主角的情感变化;《哦,香雪》中几次提到的“铅笔盒”展现了一个乡村少女的坚毅执着;《项链》中首尾呼应的“项链”调控着小说的叙事节奏;《百合花》中多次出现的“被子”象征着军民纯洁的感情;《孔乙己》中出现的十四次“笑”是思想感情的重点着力处,也是我们解读小说的密码等等。在鲁迅的《呐喊》与《彷徨》中,钱、孩子、故乡、茶楼、群众、老翁、病、黑夜、酒肉、辫子、幻觉是最常见的意象,这些意象的重复为小说赋予了灵魂和意识,隐喻了当时的社会现象。这些独特的“重复意象”也体现了鲁迅小说的艺术魅力。文学作品中的“意象”能够统摄作品的整体结构,而“重复意象”更是成为文本多线并行的辐射点。意象在不同时间的不同形态或微小变化,能够给人身临其境之感,使得所要表达的微妙情绪得以完整精准地传达。除了情节结构、语言、意象重复,文学作品中还经常出现人物的动作重复,比如《两茎灯草》中严监生在病入膏肓时反复竖起的“两根指头”;《祝福》中鲁四老爷三次“皱起的眉头”等,这些重复出现的动作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在动态变化中使人物特征得到了强化。

  总之,小说中使用重复叙事这一手法,都不是无谓的重复,而是为了丰富故事情节,强化叙事张力,舒缓故事节奏,增加读者的印象和表达作者的深层思想,小说重复叙事的艺术魅力也在于此。在小说阅读中,教师需要引导学生聚焦情节结构,反复揣摩,体悟小说言说方式的独特性[5];品味语言,抓住“意象”,鉴赏小说叙事的艺术,感悟其中蕴含的思想情感。同时教师要更新教学理念,在教学中适当引进叙事学相关知识,结合小说文本,引导学生捕捉“重复”艺术结构,抓住特殊“重复”意象,找出情节前后的关联性,从而体悟重复叙述的艺术魅力。

  参考文献

  [1]刘方波.基于阅读体验的思维品质考查——以2021年全国新高考Ⅰ卷小说阅读为例[J].语文建设,2021(19):53-56.

  [2]王萍.基于“重复”叙事的小说阅读内容重构——从2021新高考I卷《石门阵》说开去[J].中学语文,2021(24):8-9.

  [3]胡亚敏.叙事学[M].湖北: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4]姜欣.重复叙事的演绎者——论余华小说中的重复叙事[J].名作欣赏,2011(12):20-22.

  [5]侍崇珍.叙事学视角下的初中小说教学实践研究[J].中学语文,2021(30):35-36.

  (作者单位:黄冈师范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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