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聪

　　内容摘要：本文在文化语言学的启发和指导下，从边缘特征词的界定、边缘特征词的使用和边缘特征词的情感三个方面入手，具体讨论了边缘特征词的概念、语法结构、分类与甄别;边缘特征词的语用功能和使用规范;边缘特征词在使用过程中体现出的正面以及负面情感态度。得出了边缘特征词表达的是非社会主流的事物、典型语法结构是“特征性修饰语+名词”，主要作用是强调和突出被修饰语的社会文化的非主流性;使用用边缘特征词时，应该注意其丰富的感情色彩，避免边缘特征词的误用和滥用等结论。

　　关键词：文化语言学 边缘特征词 语用 感情色彩

　　语言的起源、形成、发展及使用，都是紧密依存于社会以及社会文化的，存在于使用它的人群之中。因此研究语言及其发展的规律，就必须把语言同社会的历史与社会的文化以及社会中语言的使用者联系起来研究。而文化语言学是研究语言与文化关系的学科[1]，也就是研究语言所蕴含的民族文化内涵，以及民族文化对语言的存在形式和演变怎样产生影响的一个语言学分支学科。

　　文化能够深刻影响语言。而词汇是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词汇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已可确定无疑。[2]比如文化决定词汇的产生，影响词汇的消隐，如农桑文化下产生的锄、耕、种、绸、缎、缝、纺、织等词汇，而像提辖、教头、节级、通直郎等词汇是封建政治文化的产物，到了现代这些词汇逐渐消隐了。边缘特征词就是一种特殊词汇，语法上与普通词汇无异，但是边缘特征词的使用中反映出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将边缘特征词的研究置于文化语言学的视域下是很有意义的。

　　一.边缘特征词的界定

　　（一）边缘特征词的概念

　　边缘特征词的概念是申小龙（2021）提出的：“女司机”“男护士”，为什么说它们带有歧视色彩，因为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这些词指称的现实都不是社会的主流，带有“边缘特征”，我们称之为“边缘特征词”。在社会的主流中，司机大多是男性，护士大多是女性，因此在言语表达中，如果阐述的对象与主流情况相符，即司机是男性，护士是女性，无特殊情况下，人们就直接表达为“司机”“护士”;但是如果要阐述的对象与主流情况相悖，如司机不是男性，或护士不是女性，人们就可能会有意无意地加上性别修饰语，即“女”司机“男”护士。

　　（二）边缘特征词的语法结构

　　边缘特征词的典型语法结构十分明确，即“特征性修饰语+名词”，特征性修饰语大多具有身份性。如“女司机”和“男护士”，“男”和“女”都是具有身份性的特征修饰语。

　　在边缘特征词的语法结构中，具有身份性的特征性修饰语是核心成分，决定该词是否具有边缘特征。诗是先秦时期贵族交流的重要工具，故而“不学诗，无以言”，《曹刿论战》中将权贵称为“肉食者”，这都是语言身份性的代表。文化身份是语言的管轨，文化身份的差异形成了语言使用的差异[3]。不同文化群体成员的言语行为在很大程度上标明了某一特定群体的文化身份，且在语言使用上呈现出不同的风格和特点。

　　值得一提的是，边缘特征词的语法结构“特征性修饰语+名词”，特征性修饰语既是核心，又可能在语法和语义上冗余。因为在某些场合中，具有身份性的特征性修飾语对于修饰的词语和句子在结构和意义上都没有明显的作用。如以下两个例句：

　　我知道这是她陷入痛苦回忆的一个标志，南江市的女市长不顾体统地大吃大喝时，就是她陷入痛苦的往事中不能自拔的时候。（例句出自莫言著作《红树林》）

　　香港屯门医院38岁男护士 LauWingKai（译音：刘永佳），在照顾SARS病人时不幸感染，4月26日终于不治，成为香港首名因SARS而殉职的医护人员。（例句出自《文汇报》）

　　53岁的黑人作家爱德华·琼斯花费十年时间写就的新著《已知世界》接连获得美国书评人协会奖小说奖、普利策奖小说奖等多个奖项。（例句出自《文汇报》）

　　我们不难发现，“女市长”、“男护士”、“黑人作家”的特征性修饰语分别是“女”、“男”和“黑人”，这也是他们成为边缘特征词的关键，但是去掉这些身份性特征性修饰语，整个句子的结构并没有任何实质的变化，整个句意也不会受到很大影响。

　　（三）边缘特征词的分类和甄别

　　因为在边缘特征词的语法结构中，具有身份性的特征性修饰语是核心成分，决定该词是否具有边缘特征，所以边缘特征词可以用特征性修饰语作为分类标准。常见的特征性修饰语有性别、种族、年龄、颜色、大小、形状、轻重等等，尤其以性别、种族、年龄等特征性修饰语与社会和文化息息相关，可以反映出较为复杂的情感态度。

　　性别：女作家、女诗人、女皇帝、女司机、女市长、男护士、男幼师、男化妆师等。

　　种族：黑人总统、黑人作家、黑人企业家、白人罪犯、非裔球员等等。

　　年龄：小皇帝、童星、小英雄、大龄产妇、老年运动员等等。

　　颜色形状大小以及其他：黄头发、白乌鸦、黑天鹅、白玫瑰、大蜘蛛、小西瓜、三角形齿轮等等。

　　虽然边缘特征词的典型语法结构十分明确，是“特征性修饰语+名词”，但是并非所有“特征性修饰语+名词”结构的词语都是边缘特征词。特征性修饰语所指的特征不是社会的主流，才是边缘特征词，如果特征性修饰语所指的特征是社会和文化习以为常的，那么就不是边缘特征词。如：

　　每年3月1日这一天，罗马尼亚男人们都向自己的母亲、姐妹、女儿或女朋友、女同学、女同事赠送“莫茨寿尔”，以示尊敬、爱情和祝福。（例句出自《人民日报》）

　　他的家一直养着猫。黑猫、花猫、白猫、大猫、小猫样样都养过。（例句出自《文汇报》）

　　我们可以看到，女朋友、女同学、女同事和黑猫、花猫、白猫、大猫、小猫都是“特征性修饰语+名词”的结构，但是他们都不是边缘特征词，因为这些词的特征性修饰语所指的特征是社会和文化习以为常的，构不成边缘特征，所以不属于边缘特征词。

　　二.边缘特征词的使用

　　（一）边缘特征词的语用功能

　　边缘特征词表达的是非社会主流的词语义项，它的典型语法结构是“特征性修饰语+名词”，特征性修饰语是边缘特征词的核心，但是在句子中，特征性修饰语后面的名词可能才是核心。如以下例句：

　　巴里现年五十八岁，曾三次任华盛顿市长，但在第三任后期因被控吸毒而坐监服刑六个月，从而失去市长的位子。去年他东山再起击败了当时的女市长凯利，第四次当选。（例句出自《人民日报》）

　　无论巴里击败的市长是男是女，这句话的核心内容都是巴里击败了现任市长，成功当选。因此虽然特征性修饰语是边缘特征词的核心，但修饰语后面的名词是不可忽视的。

　　既然在句子中，特征性修饰语后面的名词才是核心，那么边缘特征词的意义在于什么地方？实际上，边缘特征词的语用功能主要有两类，一是补充说明信息，二是强调。

　　首先是补充说明信息，边缘特征词本身就包含身份性特征性修饰语，可以作为名词的补充信息。如：

　　我碰到了一位女作家，我非常喜欢和她做朋友，但我的直觉和教会及所有的人认为我不能和一个非基督徒结婚。（例句出自简桢作品《四月裂帛》）

　　香港屯门医院38岁男护士 LauWingKai（译音：刘永佳），在照顾SARS病人时不幸感染，4月26日终于不治，成为香港首名因SARS而殉职的医护人员。（例句出自《文汇报》）

　　以上三个例句的边缘特征词主要起到补充信息的作用，指出了作家和护士的性别身份，即使去掉也不影响该句子表达的意义。但是，许多边缘特征词的使用不仅起到补充信息的作用，还包含了强调的意味：

　　炎炎夏日，南昌的大街小巷，超市以及专业批发市场不约而同地刮起了一股小西瓜“旋风”，上海，安徽等地产的“早春红玉”，“金星”等小西瓜刚上市时，虽卖到0.75～1元，但依旧是抢手货。（例句出自《人民日报》）

　　1994年南非举行首次全民大选，非国大获胜，曼德拉出任南非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例句出自《人民日报》）

　　以上两个例句使用的边缘特征词有明显的强调作用，正因为西瓜是“小”的而不是大的，总统是黑人而不是白人，所以这段话表达的重点才凸显出来，这句话的意思才明确和通顺。如果将身份性特征修饰词去掉，不仅无法凸显重点，连句意都不通顺。

　　（二）避免边缘特征词的滥用

　　边缘特征词的主要作用是突出被修饰语的非主流性，因此，强调才是边缘特征词的主要作用。在某些使用边缘特征词的句子中，补充的信息对于整句话来说是无关紧要的，甚至有可能造成一些歧义和误解，让读者产生负面的情感倾向，这就属于边缘特征词的滥用，是应该尽量避免的。如：

　　6月26日17时许，南京高速五大队交警在辖区机场高速主线收费站开展日常整治时，一辆黑色小车上下来一名女子，慌慌张张地求助，称其回家探亲，临走时母亲给了一只散养的老母鸡。女司机称，因怕老母鸡放置在后备箱闷死，她就将老母鸡放置在副驾驶。（例句出自《扬子晚报》）

　　该段话就属于边缘特征词的滥用，在前文已经明确提到“黑色小车上下来一名女子”，所以在后文中，用“她”来指代既简洁又清晰明了，即使不用“她”，也可用“該司机”指代。既然前文交代了司机的性别，就不该赘述，再称其为“女”司机。此外，“女司机”用在这里，属于明显的冗余，编者也不是为了补充说明司机的性别，这一表达充满一些偏见，包含了对女司机的刻板认识。

　　三.边缘特征词的情感

　　（一）边缘特征词的负面情感

　　在边缘特征词的概念中，申小龙（2021）就指出了这是一种歧视现象：“女司机”“男护士”，为什么说它们带有歧视色彩，因为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这些词指称的现实都不是社会的主流，带有“边缘特征”。此外，他还指出边缘特征词一般都带有特定的修饰成分，正是这些修饰成分定义了所指群体的边缘性，语言通过边缘特征修饰语使之成为一个范畴，这样的概括会让事实“标签化”。对于边缘特征词使用，申小龙认为标签化的结果会导致认知的固化，它带来了认识的平面化，由此造成对一个群体的系统性歧视。因此申小龙将边缘特征词的使用与语言歧视紧密联系到了一起。

　　语言的身份性与语言歧视紧密相关，如“农民工”一词。虽然他们（农民工）多从事与工业和服务业相关的工作，但户籍上登记的身份仍是“农民”，因此传统上常被称为“农民工”，然而，许多人并不认可这一身份称谓，认为它反映出城乡流动人口在城市中的艰难处境[4]。实际上，“农民工”就是一个边缘特征词，这一群体的本质已经是工人，但是他们的另一身份是农民，相对于工人的身份来讲，在社会认知中，农民成为工人不是社会的主流，故而谈及这一群体时，称之为“农民工”，带有一些歧视色彩。

　　此外，对于性别相关边缘特征词，则更容易出现歧视。不管是“大妈”还是“女司机”，新媒体语境下，这两个词汇代表的群体已经彻底颠覆了传统意义，充满了一种嘲讽和偏见[5]。倘若司机是男性，媒体在表达的时候定然不会在司机前加上“男”字，在交通事故中，倘若肇事者是男性，在新闻报道中不会强调司机的性别，但是如果肇事者是女性，在新闻报道中通常直接会出现“女司机”的表达。“女司机”的使用实际上是强调了司机的性别，并将司机的性别与交通事故联系到了一起，表达一种“因为司机是女性，所以出现了交通事故”的意思，这是一种认识固化的表现，更是一种歧视。

　　（二）边缘特征词的正面情感

　　必须要特别强调一点，边缘特征词只是强调了某一群体的边缘特征，本身是不含感情色彩的。边缘特征词作为一类词汇，具体表现出什么样的情感还要结合上下文，根据语境来确定。同一个边缘特征词，在不同场合表达出的情感很可能是不同的。如：

　　和很多女司机一样，家里的两个孩子是王燕上路的动力。离婚后，王燕独自抚养孩子，“我觉得婚姻这事别将就，能在一起就在一起好好过，离婚了也别互相委屈，合不来，一拍两散，还是朋友，还有孩子”。（例句出自《国际在线》）

　　在这里，“女司机”没有任何歧视的意味，之所以强调是她的女性身份，是为了凸显她高度的家庭责任感和吃苦耐劳的精神，上文提到的对“女司机”的认识固化是完全不同。现代的女性们无论是在职业地位还是家庭地位上都不再处于弱势，这样的改变也无可避免的在语言中反映出来，一些词语如女总裁、女上司、女强人、女汉子、侠女、美女作家、美女教授、职场俏佳人、商业女性、经济女性、职业女性”等等当代“新女性”也似乎成为了极为平常的存在[6]。这些词语多半可以算是边缘特征词，其表达的情感也大多是正面的。

　　类似的例子还有：

　　在新型冠状病毒肆虐之际，黑人群体不仅要暴露在病毒的威胁之下，还要继续生活在种族歧视的阴影之下。为了更好地理解美国社会的种族问题和暗潮涌动的社会愤怒，我们梳理了几位代表性的美国黑人作家的小说和散文集。（例句出自《澎湃新闻》）

　　在这里，作者先阐述了黑人群体艰难的处境和遭遇，充满了对黑人群体的同情，后文再提到“黑人作家”时，就暗含了作为黑人群体，在艰难处境下创作出优秀的作品是值得敬佩的这种正面情感。

　　总而言之，边缘特征词表达的是非社会主流的事物，它的典型语法结构十分明确，即“特征性修饰语+名词”，在此语法结构中，具有身份性的特征性修饰语是核心成分，决定该词是否具有边缘特征。边缘特征词的主要作用是突出被修饰语的非主流性，因此，强调非主流性以及表达这种社会文化非主流性背后的情感是使用边缘特征词的主要目的。边缘特征词本身不含感情色彩，它具体表现出情感色彩要结合上下文，根据语境来确定。边缘特征词表达出的感情色彩往往是丰富的，既可以表达负面的感情色彩，也能传达出正面的感情色彩，即使是同一个边缘特征词，在不同场合表达出的情感也很可能是不同的。我们在使用边缘特征词时，应该注意感情色彩，避免边缘特征词的误用和滥用。

　　参考文献

　　[1]刑福义主编.文化语言学[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

　　[2]屈承熹.怎樣为“中国文化语言学”定位[J].语言文字应用，1994（01）：91-96.

　　[3]张静.语言与文化身份关系探析[J].阿坝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02）：87-89.

　　[4]董洁.从“农民工”到工人——城市化进程中流动人口的语言身份认同[J].语言战略研究，2021，6（03）：25-34.

　　[5]杨美杰.新媒体语境下的偏见现象研究——以“大妈”和“女司机”为例[J].新闻论坛，2019（05）：59-62.

　　[6]白乙静.语言中的“反”性别歧视[J].海外英语，2015（12）：199-200+203.

　　（作者单位：江苏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