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李白是中国家喻户晓的唐代诗人,是中国古代诗歌史上最璀璨的明星,他优秀的诗篇脍炙人口,把中国的诗歌艺术推上了顶峰;而贡戈拉是西班牙“黄金世纪”的杰出诗人,是西班牙文坛三大巨匠之一,他巴洛克诗歌富于变化的表达方式,追求艺术完美的“夸饰主义”文风在当时的西班牙盛极一时,影响深远。李白被国人尊称为“诗仙”,而贡戈拉也被世人誉为“抒情王子”。本文将从历史视角,剖析东西方两大诗坛圣手在遭遇 “生命”和“爱情”的伦理困境时所表现的文化之源与伦理之根。无论是东方艺术还是西方哲学,他们在诗歌创作中碰撞出的情感火花,都彰显出了感人至深的伦理力量。
关键词:李白 贡戈拉 唐代 黄金世纪 伦理困境
中国唐代诗人李白在西班牙语学术界与读者中受到无比的热爱,西班牙语的《世界文学词典》将李白作为单独的条目收入其中,可见其传播影响非同一般,诗人对美酒的沉醉,对自由的向往,对生命的感悟都符合西班牙语读者的审美追求。而西班牙“黄金世纪”夸饰主义诗歌流派的创始人贡戈拉在中国西班牙语学者的眼中,其西班牙文学史中的地位堪比李白之于中国文学。贡戈拉的诗歌可谓是西班牙古典文学的一座高峰,多少人服膺其才华,就连塞万提斯都曾经自愧不如。对于贡戈拉的研究中国国内还处于初步阶段,西班牙古典文学研究空间巨大。从历史与比较文学的视角,两位“诗仙”虽跨越了八个世纪,相隔了上万公里距离,却在历史出生、诗歌风格及文学影响上碰撞出了智慧的火花。
一.在诗歌中燃烧的两颗灵魂
同样是嗜酒如命,放荡不羁,同样是家境富裕,云游四方,中国唐代诗人李白(701-762)与西班牙诗人贡戈拉(1561-1627)以同样真挚纯厚的情感,丰富的想象和夸张的比喻写下了大量的名篇。由于两位作家的生活背景不同,所接受的文化和宗教等方面的影响不同,因而二人诗歌中在其思想情感和诗学表达方面各有千秋。诗歌艺术的比较,既可反应人类的本质相通,灵魂相通,“文本在本质上是伦理的艺术”(聂珍钊:14),又可管窥中西抒情诗的异同,及其背后所蕴涵的中西生命意义、宗教观念与社会伦理文化。
二.历史的相似与情感之魂
唐朝(618-907)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强盛的王朝,统治289年,但任何一个王朝都无法改变由盛转衰终至灭亡的命运。唐王朝先后开创“贞观之治”(672-649)、“开元盛世”(712-741),盛极一时,而后逐渐走向衰败,这一历史转折时期誕生了一代文学巨擘——李白。相似的画面,发生在800多年后的西班牙。1492年,西班牙完成大一统,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西班牙帝国逐渐晋升超级大国,盛极一时后逐渐衰败,这一历史背景也是贡戈拉生活的年代。16至17世纪之间的两百年里欧洲历史风云变幻,西班牙无敌舰队败北,尼德兰起义,葡萄牙独立,在经历费利佩二世统治巅峰时期后西班牙逐渐失去欧洲的霸权地位。费利佩三世继位后,西班牙走进权臣主政的历史时代,莱尔玛公爵成为宠臣,贡戈拉的代表作就有《莱尔玛公爵颂》。中国的“大唐盛世”与西班牙的“黄金世纪”,虽相隔了八个世纪,却以相似的历史潮流,积淀了中西方浪漫主义的天才人物。
三.艺术的碰撞与伦理之根
李白,独步千古行云流水,尽显盛唐蓬勃之气;贡戈拉,思变图新,才华横溢,是“贡戈拉语”缔造者,是巴洛克精神的领导者。李白诗歌艺术的最大特点是融会了屈原和庄周的艺术风格。在他的作品中,经常综合运用丰富的想象、极度的夸张、生动的比喻、纵横飞动的文字、充沛的气势,形成独特的雄奇、奔放、飘逸的风格。李白的作品既有屈原执著炽热的情感,又有庄周放达超脱的作风(郁贤皓:12-13)。而贡戈拉善用比喻夸张、喜用冷僻的典故、晦涩难懂的词汇,塑造怪异奇崛的形象,像人类想象力发出挑战,把“夸饰主义”手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将诗歌中敏锐的艺术感觉发挥到了极致,但诗歌创造中又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为了艺术而艺术的过分雕琢与矫揉造作。但奇特的是这样的诗歌语言却又具有了非同一般的冲击力和张力感,诗歌内容喜用神话希腊罗马神话典故来隐喻,意象繁复、色彩丰富,韵律十足、交相辉映,缔造了西班牙人朗朗上口的“贡戈拉语”。
在抒发“生命感悟,时光倏忽”的诗歌主题时,两人的处理方式不同,但本质却相通。如《将进酒》中李白写到: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李白诗中充满乐观豪迈之情,用“黄河”隐喻自己的文化之源,民族认同的伦理之根,这种合理而又极度夸张的手法使黄河具有震撼人心的魅力。同样是生命主题,劝诫及时行乐,李白以“酒”“月”说事,而贡戈拉又是怎么处理的呢?
为与你的秀发争衡,太阳徒然闪光耀金;
你的前额高洁如云,藐视笑傲原野百合。
你的朱唇光焰耀眼,似康乃馨鲜艳初绽;
你的颈项俊俏挺拔,赛过水晶剔透晶莹。
享受你的金发前庭,还有你的鲜唇秀颈,
切莫辜负韶华胜金,金丝终成银花萎枯,
你也会变成土,变成烟,变成灰,变成影,变成无。
贡戈拉这首十四行诗《mientras por competir con tu cabello》以“女性”说话,在古代,女性在西方社会中的地位就不容小觑,以“女性”说事,说服力与认同感较高。而在古代中国,则普遍有重男轻女思想,中国人更注重民族大义,家国情怀。试想西方神话中的诸神皆有情人,中国神话中却非如此,文学是审美的艺术,伦理意识的差异乃是诗歌表达方式的不同的关键。但不管东方人,还是西方人,毕竟人性人心本质相通,可谓“大同小异”,只不过不同于细节,如陈众议先生所说“文学恰恰是我们捕捉不同人心之细微、精妙的最佳途径”。
在抒发“爱情”的诗歌主题时,李白善用真实存在的历朝历代的名人说话,而贡戈拉喜欢引用真幻相间的希腊神话典故。李白直抒胸臆,贡戈拉感情表达则朦朦胧胧,甚至有时候云山雾罩。如李白的《中山孺子妾歌》中写到:
中山孺子妾,特以色见珍。
虽不如延年妹,亦是当时绝世人。
桃李出深井,花艳惊上春。
一貴复一贱,关天岂由身。
芙蓉老秋霜,团扇羞网尘。
戚姬髡剪入舂市,万古共悲辛。
诗中提到了众多历史人物:中山王之孺子妾以美色得宠于帝王;“延年妹”——李延年的妹妹李夫人,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是汉武帝最宠爱的妃子;“团扇”指的乃是《团扇歌》,汉成帝时,班婕妤失宠,供养于长信宫,作此歌以表达自己失宠后的心情。李白写的是女子色衰被弃的遭遇。戚姬,是汉高祖宠妃戚夫人,在高祖离世后受酷刑。李白以历史说明以色受宠者失宠后都是悲惨结局。
而贡戈拉则以神话典故说明了爱情就像“坦塔罗斯的苹果”,可望不可即,是害人的“毒药”。
那是坦塔罗斯的苹果,
而不是玫瑰,
因为对人的诱惑以后会逃脱,
而爱神留下的只是毒药。
选自赵振江《西班牙黄金世纪诗选》
坦塔罗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是宙斯的儿子,他残忍地让人把自己的儿子珀罗普斯杀死,煎烤烧煮,做成一桌菜献给众神吃,他的恶行激怒了宙斯,于是宙斯严厉惩处了他,让其站立于齐下巴的深水中,一旦他渴了尝试去喝水,水就会下降,那么他永远也喝不到水;树上结满了香甜诱人的苹果,一旦他抬头想要吃苹果,苹果就随着树上升,他也永远吃不到苹果。以“坦塔罗斯的苦恼”来比喻能够看到目标却永远达不到目标的痛苦,这就是“爱情”。 “夸饰主义”奇幻的手法,虽艰涩难懂,却让人不得不感叹贡戈拉的博学多才与奇情异想。
上述表达方式可以看出,不同于李白诗歌艺术手法的现实主义取材,贡戈拉爱情诗歌中的大量意象带有更为鲜明的浪漫主义色彩;而在诗歌的伦理表达上,传统中国的君臣思想和民族大义更突出,伦理根源成为了诗人创作的源泉。贡戈拉的诗中,爱情的甜蜜令人渴望,但马上峰回路转,爱情是“毒药”,通过他的诗歌折射出“两张面孔”的贡戈拉在遭遇爱情时的冲突与融合,在面对生死虚无时的享乐主义与悲观主义的矛盾心态。贡戈拉诗歌给人以永久的启悟,“夸饰主义”诗歌风格不仅在20世纪西班牙赓续,也在拉美文学史上传颂,从他的诗歌中体现了融会贯通的巴洛克精神和多元化的文化审美追求,糅合了理想与现实,给人真幻相间和兼收并蓄的艺术感观。
总而言之,无论是东方伦理意识还是西方哲学思想,他们在诗歌创作中碰撞出的情感火花,都彰显出了感人至深的伦理力量。
参考文献
[1]陈众议,范晔,西班牙与西班牙语美洲文学通史[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8年版,第75页,第207-213页,第228页.
[2]金琼,西班牙巴洛克诗人路易斯·德·贡戈拉的两首诗解读[J].名作欣赏 2011(8),第112-113页.
[3]李翠蓉,诗仙远游西语世界——李白诗歌西班牙语翻译综述[J]..绵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6(12),第10页.
[4]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基本理论与术语[J].外国文学研究2010(1),第14页.
[5]郁贤皓,李白全集注评[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9年版,第12-13页.
[6]赵振江,西班牙黄金世纪诗选[M].北京:昆仑出版社,2000年版,第102-103页.
(作者单位: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西方语言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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