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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温庭筠词的审美特质

时间:2008/11/17 作者: 沐矶 热度: 88618
  内容提要:
  
  温词常被后人指责“侧艳”,雕琢过甚,缺乏深刻的感情等等。前人的这种评价多数受了自身所处历史阶段和文化趣味的局限,并未真正解读温词的独特美质和价值所在,是有欠公允的。从温词的独特美质及其采用的艺术技法,所表现出来的艺术倾向甚至温庭筠本人的叛逆作风,对美的感受力和审美趣味来看,温词都可谓我国古典文学中唯美文学的杰出代表。
  
  试论温庭筠词的审美特质
  
  晚唐著名诗人温庭筠,本名歧,字飞卿,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温庭筠诗词俱佳,以词著称,尤以香软浓丽的词风,较高的艺术成就和对词体的开拓之功,被后人称为"花间派鼻祖"。自温词问世以后,词开始正式登上文坛,从内容到形式,完全摆脱了诗的模式,具有独特的风格韵味,成为“词别是一家”的导源。在诗与词发展的临界点上,温庭筠有意识的区分诗体与词体,着力词体的改造,使词脱离作为诗的附庸状态,因而诗与词在内容、形式和风格上呈现出巨大的差异。由于词在初兴时的不完备,二者在情调、意象的运用上,还是出现了异中有同,相互堆叠交错的现象,在意象的描绘中表现的更为突出。意象是产生诗词意境的基础,诗人在对意象的选择性运用中创造各种不同的意境,表达作者的情意和感受。因此,意象也是主观情绪和客观景物的融合。在艺术构思中,外物意象与诗人情意相结合,孕育成审美意识,又借外物意象思维驰骋,构成情与景、思与境的和谐统一。
  
  历代评论家都或多或少的感受到了温词的美,但是,由于中国传统的诗教观是以政教为中心的,长期忽视甚至反对张扬文学本身独立的审美特质,而温词则注重形式美,题材多涉艳情,又常将主观情绪深隐于较为客观的描述背后,所以,这种明显的不考虑道德教化,反而唯美是从的特点,就受到了严厉的批判。其词被后人指责“侧艳”、雕琢过甚、缺乏深刻的感情等等。言下之意,温词虽美,但内容狭窄,品格低俗,境界浮浅。前人的这种评价虽非全无道理,但多系受了自身所处历史阶段和文化趣味的局限。从现代文学的角度来看,他们并未真正解读温词的独特美质和价值所在,因此,对他艺术成就的评价也是有欠公允的。从温词的独特美质及其采用的艺术技法,所表现出来的艺术倾向,甚至温庭筠本人的叛逆作风、对美的感受力和审美趣味来看,温词都可谓我国古典文学中唯美文学的杰出代表。所谓“唯美文学”,是指在中国古典文论中特别注重艺术美、不求社会功利目的的一类文学。本文试以审美的态度从唯美的视角对温词进行以下几个方面的分析:
  
  一、温词的独特美质及其采用的艺术技法
  
  完成于晚唐五代十国的《花间集》,是后蜀赵崇祚编辑的我国最早的一本词集,在《花间集》里,在温庭筠笔下,优美的意象、境界比比皆是。由于温庭筠经常出没歌楼舞榭之中,触目所及的都是华丽富贵的陈设和锦绣满堂的深闺,他所接触的也多是温柔娇媚的女性,所以他的词里多是带有这样背景的女性色彩。他是用词专力描写女性的第一人,为我们展示了一群光彩灿烂女性形象,她们美丽纯真,温柔善良,对爱情坚定执着,处处闪耀着迷人的风采。有美人的千娇百媚:画眉弄妆、蕊黄当额、绣衫笑靥、春梦关情、金钗粉面、淡眉蝉鬓、新妆待晓、红袖逐风……还有精美绝伦的服饰:绣罗襦、金鹧鸪、鸳鸯锦、翡翠裙、水晶帘、玻璃枕、玉钗翠钿……美人美物之后更有美丽的背景:江上柳烟、月下飞雁、杏花含露、绿杨满院、中庭夜月、驿桥春雨……温词的美,是有目共睹。但温词的独特美质到底在于何处?其价值又在于何处?自古以来,众说纷纭。温庭筠笔下的女子都置身于精美生活环境中,却又充满怨艾和忧伤,所谓“蝉鬓美人愁绝”,所以刘熙载在《艺概》中将其归结为“温飞卿词精妙绝人,然类不出乎绮怨”,而张惠言则在《词选叙》中评道:“温庭筠最高,其言深美闳约”。微言大义,并未道出温词最独特的迷人之处。
  
  温庭筠由于受到晚唐文学唯美风气的影响,加上他天赋的艺术灵性,被文学艺术本身的美所吸引,遂不自觉地产生了一些唯美的思想,并把这种思想或有意或无意的实践并贯穿于他的创作中。品读他的词,可以感受到一种带有沉醉、幻梦、感伤、颓废、幽邃、神秘的美,这种美既清晰又朦胧,既艳丽又清远,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端庄之美,而是一种带有勾魂摄魄的魔力之美。温词中的女子并不尽是现实中存在的女子,有很多幻想的成分,很多词作其整个的意境都带有惝恍迷离的感觉。在那一首首精伦的小词里,温庭筠仿佛是无所不能的隐形人,将深闺中女子的气味、皮肤的观感及其引发的想象中的触感,头发的质感,神情气质中最动人的那一点东西,甚至那女子的梦幻、整间居室的微妙气氛,都以精妙的笔触,以欣赏、赞叹且爱慕的心情,妥帖细致而又朦胧飘忽地表达出来。温词的独特美质,就在于它这种梦幻般的纯粹的唯美色彩。
  
  且以其著名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为例: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这首词以艳丽细腻的笔调描绘了一个慵懒娇媚的女子晨起梳妆的情景,末句以“双双金鹧鸪”反衬女子的孤单,含蓄而曲折。他写的是怎样一位女子?有人说写的是怀春思人的贵族少女,有人说是过着空虚的寄生生活的少妇,有人说是自伤情事的歌妓,有人说是晓妆待嫁的新娘,不论何种说法,都有其产生的某些依据,其实,大可不必拘泥于词的主旨内容而忽视了它的美感愉悦。阅读这首词,可以想象美人娇卧未起之状,可以联想美人晓来梳妆之态,美人之娇慵,美人之自持,尽在字里行间;无限要好之心,无限幽微之怨,俱在言外。灯下掩卷,那临镜照花人的倩影依稀还鲜活在词里,香影蝉鬓,老去的仿佛只是千年的时光。
  
  再如《菩萨蛮》(竹风轻动庭除冷):
  
  竹风轻动庭除冷,珠帘月上玲珑影。山枕隐浓妆,绿檀金凤凰。
  
  两蛾愁黛浅,故国吴宫远。春恨正关情,画楼残点声。
  
  有远影,有近景,有外貌,有心情,将那倚枕而卧的盛装女子写得既隐蔽遥远又逼真可见、活灵活现。“山枕隐浓妆,绿檀金凤凰”,词人以明艳的笔调表现自己所感觉的印象,至于他所感觉的“绿檀金凤凰”到底是什么,那要靠读者自己依据被作品所唤起的视觉感受去联想和想象、分析与判断了。温词一向以意象繁复、跳跃而为人所共知。他常常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对人物情态装饰作客观的描绘,他的词直接诉诸感官,不作情感的直接宣泄。在印象式的描绘与跳跃性的意象组合上,表现出了与传统手法的若干不同,这无疑是值得我们重视的。
  
  独特的艺术技法造就了与众不同的艺术特色。温庭筠的词风与同为花间词人代表的韦庄又有着明显的不同,善于客观地描绘事物,让思想感情完全寓于所描绘的艺术形象之中,是温词的主要特色。就像叶嘉莹先生在《嘉陵论词丛稿》中所言:“无论其者为室内之景物,室外这景物,或者为人之动作,人之装饰,甚至人之感表,读之皆觉如一幅图画,极冷静、极精美,而无丝毫个人主观之悲喜好恶流露于其间。”温词的另一大特色是多纯美之作。就是通过金碧华丽的色泽、抑扬长短的音节,所以联想也就最自由最丰富。人们把幻想中的纯美作为文学艺术的最高真实,温词是幻想的,也是唯美的,温庭筠借助词这种形式画出了他的幻想,有道是“诗正词媚”,我们却正是从这“媚”中读出了温词既真实又虚幻的美。
  
  二、温词所表现出来的艺术倾向
  
  1、特重形式美,不关心内容
  
  由于对文学艺术本身的美有着深刻的感受,温庭筠执着追求词作的形式美。他在有限的篇幅里,极尽精巧华美之能事。中国古典文学中有着重神不重形、重道不重文的传统。王国维在评价温词时也不免受期影响,用“画屏金鹧鸪”来形容温词词品。缺点也是特点,营造绮丽之语追逐幽深之境,正是温词与众不同的地方,也恰恰表明了他反传统的文学观和美学观。援引废名对《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一词的分析为例:“此词我以为是写妆成之后,系倒装法,首两句乃写新妆,然后是说今天起来得晚一点,‘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其实眉毛这时已经画好了。”“鬓云固然是诗里用惯了的字眼,在温词里则尽是想象,于发曰云,于颊上粉白曰雪,而又于第一句’小山’之山引动而来,在诗人的想象里仿佛那儿的鬓云也将有动状,真是在那里捕风捉影,于是就成了‘鬓云欲度香腮雪’了。”这正是描画鬓云与粉雪的界限,正是描画一个明净,而‘欲度’二字正是想象里的呼吸,写出来的东西乃有生命了。”
  
  2、远离功利目的,不关心道德
  
  我国古代诗歌自诞生之日起,就与功利性和道德教育相关。从《尚书尧典》的“诗言志”到孔子的“兴”、“观”、“群”、“怨”,再到《毛诗大序》的“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都标举诗歌的社会功用,甚至将诗歌作为政治教化的工具。中国传统文学批评的风格论崇尚豪迈雄健的阳刚之美,重气势、重风骨,并以此作为衡量作品优劣的标准。以这种传统的道德、功利的标准来评价,带有浓厚的唯美色彩的温词显然是不讲究道德意义和直接的现实功利作用的,它的香艳靡丽,不但于政教无补,反而颇为有伤风化,自然要受到重政治教化和道德修养的诗教说的贬斥。
  
  生活在封建社会中期的温庭筠,不可能完全摆脱时代和传统思想的影响。那么,温词到底有无寄托呢?当在若有若无之间,说它无,是因为温庭筠乃是一风流才子,他写美人香草,或是他生活情感的写实,或是他审美趣味的反映,并未特意寄托什么家国之痛、兴亡之感。说它有,是因为温庭筠其实也是颇有抱负的文人,不能建功立业的隐痛外化为行为上的放荡,内化为潜意识中忧郁,所以他在词作中为女子代言时不免捎带一点个人的身世之感,但是非常曲折隐晦,这一点甚至连温庭筠自己也没有觉察到。借闺情写己意,主于情而远于德,温词的审美意识的确具有显著的非功利性和非道德性。
  
  三、从时代背景来看,温词的唯美倾向也是一种必然
  
  温词产生的时代背景,是唐帝国从衰弱走向灭亡的时代。唐自安史之乱后,河北三镇差不多已是半独立状态,“虽称藩臣,实非王臣”。内地方镇,也多仿效。在黄巢起义后,统治阶级为了镇压农民起义,利用过方镇的兵力,于是这些地头蛇的力量便日益加强,并趁机抢夺农民革命的果实。农民起义虽然被镇压下去了,而唐朝的权力也进一步落入方镇手中。这些方镇皆“自擅兵赋,迭相吞噬”,以图王称霸。一统的大唐帝国,已是分崩离析,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没落的时代产生了没落的贵族家庭。温庭筠就出身于这样一个官僚没落的贵族家庭,虽为唐初名声显赫的太原温氏后裔,但是,到了其父亲这一代时,早是家道中落,衰微而已。他少年时代,天资颖悟、善思敏悟,博闻强记,通晓音律,善为管弦,才华横溢而称著乡里,尤以诗词文赋见长。温庭筠虽然甚有才思,弱龄有志,然而,未让他如众所期的仕途顺利、平步青云。从二十八岁到三十五岁的八年之中,屡试不第,尤其是最后一次应试,竟因恃才傲物,讥讽权贵,触犯上司,被诬“有才无行”再次名落孙山,以至于一生都未能得中进士。他天生的傲骨与性格中的叛逆,导致了他一生的郁郁不得志。(椐《北梦琐言》记载:宣宗徽行,遇于逆旅,温不识龙颜,傲然而诘之曰:“公非司马长史之流?”帝曰:“非也”。又谓曰:“得非大参簿尉之类?”帝曰:“非也”。大约四十八岁时被谪为随州随县尉,当了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这个“不识时务”的不羁才子,自此以后,温庭筠更加寄情于风花雪月,长期出入于歌楼妓馆,“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旧唐书·本传》),为当时士大夫所不齿,终身困顿,名宦不进。
  
  衰败的社会,腐朽压抑的环境,自由闲逸的生活,造就了颓废的唯美的词人和词风。受到当时权贵的排挤、压制,使他的命运多桀,生活坎坷,穷困潦倒,人生仕途上的抑郁不得志。但是,却压制不了温庭筠的才华四溢,使他在诗词歌赋上的大放异彩,从温庭筠的词中可以窥见时代的审美意识之变,更可以感受到词人对美的敏锐感受和执着追求。温庭筠的词基本上都是“代言体”,多写女子的相思、闺怨,那样地对服饰、陈设津津乐道,那样地对环境气氛极为渲染,那样地将女子心里表现地反复缠绵,可见他的审美能力己向深细发展,他的词带有唯美倾向也就成为一种必然。通过对这些女子独守的凄苦和寂寞的描写,来衬托起心灵深处的真纯之美。正如周济在《介存斋论词杂著》中所言:“皋文曰:‘飞卿之词,深美闳约’。信然。飞卿酝酿最深,故其言不怒不慑,备刚柔之气。针缕之密,南宋人始露痕迹,《花间》极有浑厚气象。如飞卿则神理超越,不复可以迹象求矣;然细绎之,正字字有脉络”。周济可谓道出了温词唯美的独特美质。这个特点表明,温词的审美视角已由对文学外部的道德、功利意义的关注,转入到了对文学本身内在美的追求,这不仅有利于词体自身特征的形成,而且推动了文学对本体性审美特征的深入探索,对文学自身的发展是有巨大功绩的。因此可以说,温词是我国古典文学的杰出代表。
  
  四、温词另一面的艺术风貌与审美特色
  
  在肯定了温庭筠卓越的创作成就和重要的词史地位之后,再探讨一下温词创作中所表现出的另一面的艺术风貌与美学情趣,这就是隐藏在温词雅化、艳化与深化背后的俗化一面的创作倾向。词在从民间转入文人手中之后,它在艺术风格及审美求方面必然相应地发生一些新变化,即渐向正统文学或雅文学靠近,然而这一文学进程的演进又是艰难曲折,尤其是在它的初期,非常明显地表现出一种既对立又统一的螺旋式演进状态,唐五代文人词的发展历史,实际上就是一个雅化与俗化相并列相交织的文学进程,这在唐五代第一个大力作词的文人温庭筠的创作中也同样得到了体现。温词曾被后人推崇为正宗本色,然而,在当初却是被正统思想视为侧词艳曲而加以指斥。温词以婉约幽深擅长,清张惠言在《词选序》评其词:“极其婉雅”、“其言深美闳约”等等,均代表这种观点,实际上这两点都各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温词的另一面。温词实际上也就是这两个重要方面的矛盾统一体,后者代表了温词在基础上的提高,升华,雅化与创新的一面,反映了温词未能免俗或迎合时俗的一面,他的创作尚带有一些由民间化向文人化转化的特征。
  
  温词在艺术风格与美学境界的开拓与贡献,固然得力于传统文化与积淀,尤其是在近体诗的艺术经验这一点上,温词表现出努力向民诗靠拢的趋向。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应看到,词作为一种新兴的音乐特性和形体特征相和唱的形式,是近体诗所不能比拟的。因为词体文学在温庭筠的时期是佐酒佑欢、娱宾遣兴的工具,而且是由女性来表演歌唱的,与这种轻歌曼舞演唱背景相适应,词的内容也不外乎香闺秀阁、女性的容貌服饰,所抒之情也是女子的相思哀怨之情。词中的意象范围,离不开城市文化娱乐生活的这类环境。至于温词浓艳绮丽的一面,则是受到宫廷文化作用下的产物,实际上不仅指内容上的集中表现女性生活,重要的还是表现在语言、色彩、情调上的统一美学思想。浓艳绮丽常常被视为享乐世俗或淫类的表现,它往往只是在宫廷文诗中得到一定程度的滋生与表现,并且与此时期城市经济的畸型繁荣所带来的发展有关,如花间集开卷所载,温词艺术风貌的艳则是更明显的,应该说温词是由一个浓艳的外表和一颗纤细的心灵构成的一个矛盾统一体,如果说那颗纤细的心灵主要属于士大夫文人所有,那么那种浓艳的外貌则更多地折射出新兴市民阶级的形象。
  
  今人李冰若先生评温庭筠菩萨蛮词云,“飞卿惯用金鹧鸪,金凤凰,金翡翠诸字以表富丽,其实无非绣金耳”、“本欲假以形容艳丽乃徒彰其俗劣,正如小家碧玉初入绮罗丛中只能识此数事,便矜羡不已也”,这段话说得相当精彩,只是意犹未尽,实际上所谓“本欲假以形容艳丽,乃徒彰其俗劣”,这正是温词因艳入俗、以艳为俗的表现。温词喜用金、玉、香、红一类语词,凤凰、鸳鸯、翡翠、鹧鸪一类的名物意象,而且使用频率极高。另外,温词上重句、重意的现象也较为突出和普遍,像“蝉鬓美人愁绝”一句在《更漏子》、《河渎神》中两次出现;像“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銮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春梦正关情,镜中蝉鬓轻,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春恨正关情,画楼残点声”等语句,情景相同或相近的句子在《菩萨蛮》一首中也多次出现;这与其说是温庭筠才情的表现,不如说是他的一种创作俗套的表现。这种创作俗套的形成与温词多写于歌楼妓馆、多为妓女的歌唱而作、多表现女性生活情事等因素是相联系的。由于创作环境和表现内容的狭窄性和集中性,也就容易使艺术境界的创造受到一定的局限,写得熟了也就容易形成某些雷同现象和一定式。温庭筠正是惯于用上述这些语言、意式来构筑艳丽的形象,并以此来迎合情趣,他的词之所以能在晚唐饮筵之上受欢迎,广为传诵,与其说是依赖其深,不如说得力于其艳丽的形貌。婉约之境与结构表现了温词创造性的一面,形貌则表现了温词媚俗性的一面,温词形貌及其媚俗性的一面,正是在晚唐娱乐生活及其文论环境中形成的,对西蜀词人的创作和花间词风形成了一定的影响。
  
  温词总的看来是浓艳香软的,有的词可以说是浓得化不开,艳得令人眼花缭乱,可是也有一些清新疏淡的作品,象他的《梦江南》:
  
  梳洗罢,独椅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水悠悠,肠断白频洲。
  
  这首词全以素描的手法,毫无斧凿痕迹,勾画出一女子终日盼远人归来的一片痴情的完整的艺术画面。“过尽千帆皆不是”,七字之中,跌宕转折,曲尽情意,渗透了希望、喜悦与忧伤的感情。尤其结尾两句,实处写景,虚处传神,景与情和,生动贴切,将怨妇纤绵、凄清怅望之情全盘托出,不能不说是温词清新疏淡的另一面。恰如李冰若在《栩庄漫记》中说其所作“有以丽密胜者,有以清雅胜者”也。
  
  总之,作为晚唐著名诗人,文人中第一个大量写词的“花间派”先导,温庭筠无疑我国词史上的重要人物。他在创造词的意境上表现了杰出的才能,在《花间集》所录的六十六首温词中,除了常见的闺阁、歌伎题材外,还有写戍妇思念征夫、女道士、祠庙赛神、采莲女子的爱情和商妇的相思等诸多方面,选择富有特征的景物构成艺术境界,表现人物的情思。以婉约绵密为主,多用比兴,以景寓情。他的词乍看似乎堆垛晦涩,仔细品味便觉得情挚韵远,余味犹存。在写景叙事中含蓄着主人公的感情,与李煜词多用赋体,直抒胸臆不同。这一纯美的艺术特点,影响着宋代周邦彦、吴文英等一大批词人。温词在艺术方面的探索和唯美的特质,对词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也奠定了浓艳细腻婉约的风格。词的这种文学形式,温以后才真正被人们重视起来,其后,五代与宋代词人竞相为之,终于使词在中国古代文坛上成蔚为大观,对后世有着极其广泛和深远的影响。
  
  [参考资料];
  
  1、齐鲁书社邓乔彬著《唐宋词美学》(1993年12月)  
  2、北京出版社唐圭章等著《唐宋词选注》(1982年4月)  
  3、江西人民出版社赵崇怍编《花间集新注》(1987年7月)  
  4、辽宁远距离教育出版社袁行霈著《中国文学史讲稿》(1987年5月)  
  5、广西民族出版社蘅塘退士编《原注-唐诗宋词三百首》(1998年8月)  
  6、安徽人民出版社兰世雄编注《婉约词》(2001年1月)  
  7、河北教育出版社叶嘉莹《唐宋词十七讲》(2000年1月)
  
  2004年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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