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的作者成分很复杂,产生的地域也很广。除了周王朝乐官制作的乐歌,公卿、列士进献的乐歌,还有许多原来流传于民间的歌谣。这些各个时代从各个地区搜集来的民间乐歌,由官方搜集和整理,并对作品进行过加工整理,制作乐歌。经过修改后,这些现存的《诗经》,语言形式基本上都是四言体,韵部系统和用韵规律大体一致。秦代曾经焚毁包括《诗经》在内的所有儒家典籍。但由于《诗经》易于记诵,所以到汉代又得到流传。汉初传授《诗经》学的共有四家,也就是四个学派:齐之辕固生,鲁之申培,燕之韩婴,赵之毛亨、毛苌,简称齐诗、鲁诗、韩诗、毛诗(前二者取国名,后二者取姓氏)。东汉以后,毛诗日渐兴盛,并为官方所承认;前三家则逐渐衰落,到南宋,就完全失传了。今天我们看到的《诗经》,就是毛诗一派的传本。《诗经》是我国文学的光辉起点,它的思想性和艺术成就在中国文学、文化史上有着极高的地位。
作为中国第一部诗集,《诗经》以其丰富的生活内容、广泛的创作题材,向我们展示了殷商社会乃至包含着远古社会的历史风貌。从《诗经》的祭祖诗中,我们看到了殷周祖先创业建国的英雄业绩;从农事诗中,看到了在农业生产中辛勤地劳作的农奴;从战争徭役诗中,看到了仆仆风尘的役夫征人;从卿士大夫政治美刺诗中,看到那些关心国家时政的优秀人物;从婚姻爱情诗中,看到了周人的婚姻习俗;从其他诗篇中,我们也看到周代社会各种各样的民俗风情,可以这样说,《诗经》中的305篇作品,多层次的、多角度的交织成一幅立体的历史画卷。接下来主要谈谈诗经中的乡土情韵。
中国是一个古老的农业民族。据考古发掘,早在一万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初期便已开始了农业种植活动。在公元前5000年至公元前3000年左右存在的仰韶文化,就是一种较发达的定居农耕文化遗存。从甲骨卜辞记载中可知,农业已经是商代社会的主要生产。从富饶的渭河流域发祥的周民族来看,周更是一个专事农业生产的历史。农业的发展,促进了定居农耕文化。从而也很早就培养了中国人那种植根于农业生产的安土重迁、勤劳守成的浓重的乡土情韵。
《诗经》是具有浓重的乡土之情的艺术。且不说十五《国风》散发着浓郁的各地乡土的芬芳,即便是在《雅》、《颂》的抒情诗中,也莫不体现着植根于农业文化的深深情韵。这不仅仅表现为周人对农事的关心,对农神的崇拜和农事诗的创作,而且表现为在《诗经》中大部分作品中所体现的对故土的眷恋。
《诗经》中植根于农业生产的乡土情韵,首先在周族史诗和祭祀诗这种特别典雅庄重的作品中得到最好的表现。如《周颂·载芟》:
“载芟载柞,其耕泽泽。千耦其耘,徂隰徂畛。侯主侯伯,侯亚侯旅。侯强侯以,有嗿其馌。思媚其妇,有依其士。有略其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驿驿其达,有厌其杰。厌厌其苗,绵绵其麃。载获济济,有实其积。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不洽百礼。有飶其香,邦家之光。有椒其馨,胡考之宁。匪且有且,匪今斯今,振古如兹。”
(除草又除杂树,接着耕田松土。千双农夫锄草,走向低田小路。家主和他的长男,跟着许多子弟,个个都是好汉。送饭的说说笑笑,妇女人人美好。男子干劲旺盛,犁锹锋利有刃。开始耕种南亩,播下各种禾谷。种子生气内蓄,苗儿连续出土。杰出的苗儿特美,一般的整整齐齐。薅草频繁细密。收获累累众多,众多粮食堆积,堆积千亿万亿。用来酿造酒醴,奉祭先祖先妣,供应各种祭礼。祭筵酒气芬芳,邦家光大盛昌。酒香伴着椒香,老人长寿安康。这景象超过希望,有今天何曾料想,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从开端到“绵绵”句都是写农夫力田和禾谷成长的情形。他们津津乐道于农业的丰收,在宗教仪式上表演关于农业生产的舞蹈,从春天的垦荒一直写到秋天的收获。他们在祭坛上献上最好的粮食贡品以娱乐祖先和神灵,乞求神灵明年带给他们更好的收成;他们在故乡的土地上编织着理想生活的花环,描绘着事业兴旺发达的图画。
农业生产培养了周人安土重迁的文化品格,反过来,由于战争、徭役等造成的远离故土家园的痛苦的事件,也成了诗人笔下丰富的题材。翻开《诗经》,我们感受最为深刻的内容之一,就是《国风》和《小雅》中那种浓浓的相思怀归之情。这里有在外的游子征夫的思乡之曲,如《击鼓》、《式微》、《鸨羽》、《扬之水》、《匪风》、《东山》、《破斧》、《小雅·四牡》、《采薇》、《出车》;也有家乡的妻子思念在外的征人,如《卷耳》、《汝坟》、《草虫》等等。如此众多的作品,尽管各有其独特的艺术表达和情感抒发的不同情境,却又共同指着眷恋故土家园的乡思之情,这不能不说是农业文明所培养起来的特殊民族情感。又如《唐风·鸨羽》:
“肃肃鸨羽,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苍天!曷其有所?肃肃鸨翼,集于苞棘。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肃肃鸨行,集于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蓺稻粱。父母何尝?悠悠苍天!曷其有常?”
(胆小谨慎的鸨鸟,会集于那柞树丛。王爷差事没停息,使我不能种植粮,我的父母有何依仗?悠悠在上苍天啊,何时才能有归所。
胆小谨慎的鸨鸟,会集于那棘树丛。王爷差事没停息,使我不能种植粮,我父母有何食物?悠悠在上苍天啊,何时才能有尽头。
胆小谨慎的鸨鸟,会集于那桑树丛。王爷差事没有停息,使我不能种植粮,我父母有何可尝?悠悠在上的苍天啊,何时才能有正常。)
写远行在外的征人久役不归,首先想到的是家里田园的荒芜,然后想到父母无人奉养,并为此而一遍遍地呼喊苍天,这不是农业民族所培养起来的一种特殊的文化情感吗?
植根于农业生产的乡土情韵,并不仅仅表现为一种眷恋故土的思乡之情,它更培养了周民族安分守己,不事扩张、不尚冒险的品格。即便是抵御外族入侵一年二年的离乡光景,似乎也难以让他们忍受,“曰归曰归,岁亦莫止”。在周人看来,如果至岁暮还不见还家已经不符合生活的常情。诗人之怨,早已经充盈于字里行间,“我心悲伤,莫知我哀”。更有甚者,甚至在他们出征离家的那天,就已经带着满腹的哀怨与眷顾,“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回乡时仍然有着不尽的忧愁,“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植根于农业文化的安土重迁的乡土情韵,在这些诗句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类似的例子还有,在此就不一一列举了。
《诗经》是植根于中国农业文明的艺术,农业社会塑造了中国人的农业文化心态。从一定意义上说,《诗经》就是我国一部充分体现了中国农业文化精神的诗集。这不独表现为在思想情感上有浓厚的乡土情韵,还表现在创作态度、表现方式、写作目的、审美观念等各个方面。农业劳动对象在大自然中丰富活泼的生命形态刺激了“触景生情,感物而动”的直觉感发式的创作冲动;农业生产对大自然的依赖关系形成了天人合一的文化心态,并决定了情景交融的表现方式;农业社会自给自足的生产目的影响了传统诗歌、自适自足、重在表现自身价值的写作目的;农业社会人们效法大自然的和谐的节奏秩序而形成了以“中和”为美的审美观念;农业的周而复始的简单再生产方式滋养了尚古意味和静观情趣。所有这些得到农业社会集体文化心理的普遍认同,从而成为创作与鉴赏的审美规范,并构成传统诗歌农业文化形态的基本特征,在《诗经》中,我们都可以得到或多或少的印证。正是这些,使《诗经》不但在作品题材内容上,更使它在文化精神上成为后世中国诗歌创作的楷模与典范。
《诗经》既是中国上古文化的诗的总结,又是我国诗歌发展的源头,它生成于中华民族丰厚的文化土壤,具有极为丰厚的文化内容。这使得它在中国历史上的影响远远超出了诗的界域,孔子对《诗经》有很高的评价。对于《诗经》的思想内容,他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对于它的特点,则“温柔敦厚,诗教也”(即以为诗经使人读后有澄清心灵的功效,作为教化的工具实为最佳良策)。孔子甚至说“不学诗,无以言”,他甚至认为,研究诗经可以培养联想力,提高观察力,学习讽刺方法,可以运用其中的道理侍奉父母,服侍君主,从而达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效果。以上内容,仅是从植根于农业生产的乡土情韵对《诗经》中的文化精神做了些浅显的分析。其实,诗经它所包含的文化精神远不止这些。对其文化意蕴的开掘也将是无限的。有待学习与鉴赏。
殷达兰,贵州遵义县第二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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