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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诊

时间:2023/11/9 作者: 台港文学选刊 热度: 13667
杜杜

  刚从医学院毕业时,我21岁,放弃了上海大医院的工作机会,响应祖国号召到边疆去,奔赴大兴安岭林区铁路工程队的基层医务所。那里地势险恶,深山老林,交通不便,药品供应短缺,物质条件很差,方圆几百里的百姓都来找我们看病。我们被赶鸭子上架,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病症都得独当一面迅速做出诊疗方案。医术是把老师教的知识点点滴滴在实践中活学活用,才渐渐扎实起来的。碰上那孩子,我却被难倒了。

  孩子爸爸长着一张黑瘦嶙峋的脸,因为紧张,变成了结巴:“刘大夫,无论如何您得跑一趟,这孩子平时活蹦乱跳的,吃土玩儿尿泥,不干不净,从来不生病。这次咋了,就起不来了。”山路崎岖,我骑着他牵来的马走了一小时山路才到达他们村庄,因为不会骑马,感觉浑身骨架都被颠碎了。

  孩子三四岁模样,不吭不响躺在炕上,浑身火烫,上呼吸道感染症状明显。抗生素和退烧药立刻用上,守着,我不敢走。几个小时过去,孩子却越烧越厉害,病情急转直下。我吓得不轻,一直守着孩子,用冷水和酒精給他擦拭全身,物理降温。当时林区地区偏远,很多孩子都没打过预防针。我翻他眼皮看到炎症,才突然意识到不是感冒,是麻疹,需要逼出疹子才行,怎么逼呢?我束手无策。

  到了半夜,孩子持续高烧始终不退,呼吸急促,神智不清。孩子妈一直在旁哭泣:“大夫,你咋老说等着出疹子就好了,啥时候能出呢?我儿快死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忍不住,跟着一起落泪。医务所本来就三个医生,一位老医生也出诊了,还有一个和我一样刚毕业的医生留守看门,没有任何人能帮我。即使有人帮,树林里野兽出没,半夜三更也是不易骑马回去搬救兵的,当时只剩下祈祷上天的力量。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了“煎熬”的感觉。什么是“煎熬”?一个有知觉的生命,放到滚开的锅里烹煮,火焰在身下炙热地燃烧着,皮肤和肌肉在灼热中脱落,钻心地疼着,知道自己正在接近完结,可生命还在拼命地挣扎。被动地被火焰、高温、开水控制着,想逃离,但无能为力。就这样一点点品尝着痛苦,品尝着烹煮……怎么办?还不出疹子,除了干等,怎么办呢?

  孩子的爸妈跑到屋外嘀咕了几句,孩子爸就牵马走了。我在床边守着孩子,困得头时不时撞在炕上,好心的孩子妈连拽带拖地把我赶到侧屋去睡觉。那时年轻,又累又紧张,倒头便睡过去了。醒来吃了一惊,日上梢头,急急忙忙跑去看孩子。

  只见孩子呼吸平稳,不咳不喘,高烧转成低烧,身上开始发出东一片西一片的疹子。谢天谢地!麻疹出来了!我高兴得快要发疯,抱着孩子妈哭笑着:“发出来了!没事儿了,孩子有救了!”

  孩子妈千恩万谢,给我熬了大子粥,切了腌萝卜干,看着我吃饱了才让我上路。因为要骑他家的马,孩子爸一路护送我回医务所。大惊之后的大喜按捺不住,一路上,我兴奋地给孩子爸讲述医书上能想起来的有关麻疹的医学常识,真的以为是自己高明的医术救了孩子。

  孩子爸一直叠声称谢,老实巴交地说:“我们是真着急了!早知道您这么懂,我也用不着去找黄老怪了。”

  “黄老怪是谁?”

  “就是你睡着以后,我请来的邻村的老中医。他年轻时跟着一个道士学的医术,自己会采药煎汤。你们没来的时候,几个村的人生病都找他。这几年有了你们医务所的大学生医生,还有西药,我们都快把他忘了。昨天一心急,就想起他来。”

  我暗自吃惊,睡得太死,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他来了?说了什么?”

  “就那老一套,号脉,望闻问切,他也说要逼出疹子,就给孩子灌了他秘制的‘五粒回春丹。你用药在先,我们知道肯定还是你的西药管用,他那个丹碰巧了。反正后来不到两小时,孩子就出疹子了。”

  恍然大悟的我这才明白,扭转乾坤的是这味中药。

  后来黄老怪成了我师傅,“五粒回春丹”的配方是由西河柳、金银花、连翘、桑叶、防风、麻黄、羌活、麝香、牛黄等23味药磨粉过筛熬制而成,宣肺透表,清热解毒,对小儿头痛高烧、咳嗽气促、疹出不透有特效。

  打那儿以后,我对中医产生了近似膜拜的感情,跟着黄老怪学了很多绝招,终于成了中西医结合、享誉一方的名医。

  几十年过去,“五粒回春丹”早已有了成药,秘方不再神秘,它已经大大方方走进了千家万户。

  本辑责任编辑:练建安 马洪滔

  特约组稿:凌鼎年

  本辑由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协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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