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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外一题)

时间:2023/11/9 作者: 台港文学选刊 热度: 13077
朱九如(加拿大)

  安天看看挂历,还有不到一周就要过中国年了。再看看家里,似乎与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家里的装饰布置,冰箱里的食物,酒橱里的酒都一样。嗨,怎么一点儿没有过年的样子呢?再怎么忙,过年是一定要好好准备的。年就该有年样,一年到头,这个圆圆的句号是要靠好好准备画圆满的。而家里现在是这个样子,安天心里就着急了起来。

  安天在某公司的IT 部门上班,工作时间也还灵活,可遇到上项目的时候就忙得不亦乐乎。这不就在中国年的当口,公司有一个项目要尽快赶出来,他自然是忙得四脚朝天,每天晚上接完孩子回家都要在六点半钟左右。算一算,一天在外的时间占去了一半,周末还要帮小雨打理生意, 哪有时间去购置年货?“要是老婆能够闲下来就好了!” 安天摇摇头似乎觉得这种想法的不可能。

  老婆小雨呢,忙着自己的生意,晚归是常态,唯一空闲的时间是周日,可周日她需要送孩子学习绘画、练武术、游泳,家里的一大堆家务也要在周日完成。“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挤就会有。我的海绵里就没有水了,上哪去挤?”小雨曾对安天自嘲道。

  看来今年的中国年是过不成了,安天觉得很是失落。他不由得想起了儿时过年的情景:大人提前做好带枣的年糕,寓意年年高;蒸好戗了面的大白馒头,还会让他用筷子蘸着红汁在馒头上点红点,有时还做成豆沙馅、枣泥馅的;炒好瓜子花生;熬好鱼炖好肉;打扫房子,贴春联、窗花、挂贴;除夕夜一家人聚在一起准备更岁饺子,看春节晚会,一过子时噼哩叭啦的鞭炮就开始响彻天宇了。安天想到这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多少温馨亲情都深深地留在了脑海里,那样的味道似乎离开故国后就再也没有重来过。

  今夜就是除夕夜了,怎么也要吃顿饺子吧。安天利用下班的短暂空闲到唐人街买完饺子后就匆匆地开车接孩子去了。

  “爸爸,你看!真好看啊!”儿子指着玻璃上的剪纸对安天说。图案是单色剪刻的“喜鹊登梅”。窗花的外轮廓和窗架之间疏密有致、构图格局均衡。整个图案清新、亮堂、明快、玲珑巧致。“真是漂亮!”安天也由衷地赞道。不过他就纳闷太太小雨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个宝贝。

  推开门,饭菜的香味就往鼻子里钻,屋里热气腾腾了。“西边没有太阳啊!”安天揶揄小雨。“怎么?不高兴我不上班给你们准备年夜饭啊,我不干了。”小雨佯装生气,把正包的饺子放在面板上。儿子、二女儿不约而同地说:“我们不想吃速冻饺子,要吃你包的!”“那好,你们歇会儿洗洗手,我们一家人一起包!”“噢耶!”孩子們高兴地跳了起来。

  “你这剪纸是从哪搞来的,真美啊!”安天问道。“猜不出来吧!我夏天回国的时候二姐亲自给剪的,她岁数大了,这几张剪纸费了她几天的工夫呢,怕把纸丝弄断,她用硬纸壳压好又放上一层层的包装,好仔细。”那如头发丝般细的剪纸是怎样的纤巧易碎啊!“老爸还给你带来了白酒呢。”安天抬眼看酒柜,一瓶包装精美的“泸州老窖”就在那里。“你把这些一直藏着,直到今天才拿出来,真有你的!”安天笑着说。

  “叮咚”,门铃响了,会是谁这么晚来拜访呢?安天看了一下小雨,小雨示意他去开门。“爸爸妈妈,过年好!”推门而进的是在外面求学的大女儿。“呃,你,你怎么回家来了?”大女儿的到来把他们都惊住了。“回家过中国年啊!今天不是中国年吗?”大女儿看到一家人惊喜的表情很得意。“好好,把东西放好,洗洗手准备一起包饺子啊!”小雨高兴地说。

  安天现在还时不时想起除夕夜的三鲜馅饺子的味道,先人遗像前小巧精致的素饺子,还有孩子给先人拜年时一张张的脸庞,虽然幼稚,却很虔诚认真。每每想起,就觉得年味浓浓,亲情浓浓。

  (选自《七天》报“文汇园”专栏)

  对抗

  周六,社区的体育中心从大早晨就热闹起来。九点钟偌大的停车场就没有了停车位,再来的车子只能趴在附近的街道上。刘金秀的车子在街道上转了一会儿,才找到停车位,看着后视镜,就开始打把倒车。“你怎么不回头看呢?教练说要看后面的。”坐在车里的女儿叫道。刘金秀这次没有说话,一来是赶时间,没有工夫与女儿争论解释;二来呢,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像上满子弹的重机枪突突地乱射。她现在心里还窝着一团火呢,“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如果按照她的安排,女儿既能吃早餐也可以不迟到,现在可好,一样也没实现。“都是手机惹的祸,下次一定把手机要过来,不能让孩子拿着手机过夜。”她急急地把车停好,拉着女儿就往体育中心跑。“你别拉着我呢,我自己会走。”女儿甩着她的手,极不情愿地往前走。刘金秀索性自顾自地小跑起来,孩子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空手道”的课程已经开始了,按照课堂规矩,迟到的母女俩只能跪在旁边等着老师的发话。这样的情景让两个人都觉得很尴尬,旁边人看着的目光似乎多了一道刺,刘金秀就闭上眼睛;女儿呢,脸开始发热,面颊红了起来,她把头低下。

  “今天她们怎么晚了呢?从来没有的。”“一个人带三个孩子,有一对还是双胞胎,你说万一哪个有点儿事,不就误事了吗?”旁边来自孩子家长的对话传到刘金秀的耳朵里,刘金秀的眼泪都差点流出来。是啊,这十来年独自一人带着三个孩子的苦与累哪里是可以说得完的,尤其是这对双胞胎体质自出生就不太好,小时候时不时地就上医院,庆幸的是那时孩子的父亲还在这里,什么事都还有一个可以商量分担的。随着孩子的慢慢长大,夫妻俩感觉到了经济上的压力。丈夫是机器操作工,薪酬也就是比最低工资高一些,金秀呢,自打双胞胎孩子出世后,就辞去了收银员的工作。经济上的压力让人不得不寻求改变,在本土试着找了大半年工作后夫妻俩都泄了气,对于法语不灵光的丈夫来讲,似乎能做的薪酬最好的就是他正在做的了。“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夫妻俩开始把眼光投向“国际市场”。走运的是,丈夫大学时的一位同学在国内开了一家高档装修公司,需要有“跨国经验”的人士,他就成了“海归”。

  这十来年的日子,似乎是一眨眼就过来了,可如果回忆其中的一件小事,似乎长得又如同一个世纪,刘金秀脑海里就这么翻腾着。突然她感觉衣服被拽了一下,她睁开眼感觉到女儿斜视目光里的怨气,原来是老师叫她们俩归队。开始是二十几分钟的热身运动,从课程的中间就开始成对地练习。按照队列排序,她与女儿是一对,可女儿似乎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排序,擅自跑到了她左侧的位置,老师又把女儿叫了回去,与她面对面。

  对练开始了,站在后面的女儿那一队是进攻者。母女面对,还未成年的女儿比母亲还要高过大半头,体型看起来都比母亲大一号。双方站好,互相鞠躬。按照规矩,进攻者在进攻前,要告诉对方的。可女儿却什么也没说,直直的拳头就向刘金秀的人中击来,紧握的拳头、向前的步伐带来的凌厉攻势让刘金秀有些不知所措,慌忙中她下意识地抬起左臂向上抵挡,女儿重重的胳膊与像子弹一样的拳头被挡住了,可因为速度太快,刘金秀有些站立不稳,身体晃了一下。“偷袭”的女儿没有想到母亲居然挡住了自己突如其来的攻势,更没有想到母亲摇晃的身体,她不由得轻轻地叫了声“妈!”,目光里充满了内疚与歉意。原本她把所有的不满都积蓄为出拳的力量,想一下子把母亲打翻在地,一泄心里的怨气。这不满来自生活学习情感等各方面。学校里同学们的不友好,母亲从来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什么你做好了就是,不要理睬别人。可能不理睬吗?她如果欺负你难道不应该反击吗?还有母亲对学习成绩看得是那么重,就连小测验也要求她尽善尽美;学习这么努力,在其他父母会得到很多表扬了,可母亲从来不表扬她。母亲认为作为女孩的虚荣心不能宠着,可这难道只是虚荣心吗?母亲,你爱我,可你不懂我。当女儿慢慢长大,这种“不懂”产生的距离愈来愈大,两人之间的对抗也越来越紧张。刚才她只想发泄没有想更多,可当她看到母亲摇晃的身体时,内疚自责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她的心在那一刻颤动了起来,这一声轻轻的“妈”在那时对于两个人来讲是如此的有分量。刘金秀在踉跄中接住女儿的拳头,她的火气一下子就燃起来了,她想趁着反击的时候,用她重重的铁拳教训女儿一顿。可听到女儿的这声“妈”,她的火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心化成了水。她轻轻地对女儿说:“没事,继续往下练。”一直与母亲对抗的女儿,那一刻变得温顺起来,听了母亲的话继续练习。

  对练结束了,女儿看着刘金秀淌着汗的脸,泪慢慢地淌下,她一任泪水就那么尽情地流。

  (选自《七天》报“文汇园”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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