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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生煎包(外一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山西文学 热度: 14292
夜色凄迷,不知何时这个曾经繁华的大都市就像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那些曾经的灯红酒绿和喧嚣浮躁都不见了,留下的只有枯黄的落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和它们一起颤抖的还有风雪夜归人。

  冷寂漆黑的大街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急匆匆地赶路,原本并不明亮的路灯在各家店铺都偃旗息鼓的衬托下变得更加气息奄奄,赶路的行人们如若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在这漆黑的夜里独自前行呢?

  加班到八点终于可以回家了,同事们都问你不需要管孩子吗?本来想诉苦说孩子还在家里嗷嗷待哺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同事们哪个不是家里一摊子烂事,来了单位都得装作铜墙铁壁,万一真说起来成了诉苦大会,那样就没完没了,九点也回不了家。只能淡然一笑说:“没事,工作第一嘛。”

  走在漆黑的大街上,前面有一些影影绰绰的灯光在闪烁,那是静默之后又重新点燃的万家灯火。忽然冰冷的内心升起来一股暖流,这温暖又动容的烟火气真的太沁人心脾了,这抹灯光就仿佛妈妈的怀抱一般美好又亲切,那些被油烟熏得黝黑的面孔,和因为急剧寒冷而略微泛红的脸庞,仿佛家人的面容,安详宁静没有纷争,只有人生的细水长流和温情瞬间。

  贪婪的购物欲在这种情景里陡然高涨,来到一位老婆婆的摊位面前买了一份生煎包,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满是褶皱的双手,开始流泪,想起自己那六十出头的父母还没有面前老奶奶的精神劲,心里不由涌起一股浓浓的忧伤。

  等生煎包的过程中和阿姨攀谈起来,原来她有三个儿子一个姑娘,三个儿子共生了六个孙子,为了帮儿女减轻负担,她一边摆摊,一边给最小的孙子做饭。而且阿姨不光有一个摊位,在临街还包了一个摊位,雇用了一个人在摆摊,每个小时给人家15元。阿姨笑眯眯地告诉我说她的前五个孙子都考上大学了,她每人给他们5000元的大红包,等她最小的孙子也考上了大学,她就收摊不干了。阿姨说得眉飞色舞,感觉生活充满了奔头,我似乎能看到三年之后她最小的孙子拿着录取通知书,老阿姨笑容满面地给孙子递红包的情景。

  妈妈的电话来了,我告诉她今天晚上吃好吃的生煎包。妈妈说她昨天排队做核酸的时候就闻到了生煎包的香味,就是强忍着馋没舍得买,我说今天一定让你吃个够。前几年妈妈总是会在晚上下班的时间连环夺命call我,告诉我千万不要在外面瞎吃,一定要回家吃她做的饭,要不家里的饭剩下了没人吃,偶尔馋嘴吃个麻辣烫都少不了挨妈妈的一顿骂。短短几年,那个精明强悍又有些蛮不讲理的母亲,变成了一个说话低声细语的乖宝宝,每到下班时间都会打电话问我今天的晚餐是什么,如果下班早,我会摇身一变成为凯宾斯基酒店的五星级大厨,什么千层饼、宫保鸡丁、过油肉都不在话下,做好了看着父母亲狼吞虎咽的吃相,顿时涌起一股慈祥的母爱,顺便给他们递一张纸巾,擦一擦他们因为贪吃而弄脏的嘴巴。

  只是临近年关,每天下班都已经漆黑一片,晚饭只能用外卖来解决。幸亏楼下就有这些星星点点的小作坊,天天带不同的小吃回去满足爸爸妈妈那贫瘠的味蕾,这一生他们吃过的食物的种类太少了,却不知不觉已经两鬓斑白、腰酸背痛,就连记忆都已经开始模糊了。

  打包好生煎包,心里突然一阵冰冷,莫名的泪水涌上心头。前几天参加活动在最后关头被淘汰了,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开始了之后的各种忙碌,也顾不得伤心和反思。之前预约去医院复诊,已经拖了一个多月了,也没有时间去,带孩子和父母去了太多次医院,看到白大褂心里便有些抵触,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实在不想踏入医院的大门,甚至是看到医院的标志都想绕道走。

  曾几何时我也是一个心高气傲、从不服软的丫头,每次考试失败都要头悬梁锥刺股好几天,我以为只要我自己努力,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所以我的学习成绩基本上没有下过全班前五名。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我的人生便会与众不同,没有那么多的鸡零狗碎,不必为柴米油盐而脏了自己的衣袖,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宽容就不会有婆媳矛盾,不会陷入婚姻的七年之痒。可是我终究是错了,当我趁着孩子熟睡的工夫,下楼理发理到一半,就接到了老公的求救电话,我顶着理发店的毛巾头发湿淋淋地跑上楼,看到的是哭得声嘶力竭的宝贝和手足无措的老公。也许那个时候我还可以向父母抱怨生活的不易,他们会收拾好行囊远赴龙城来帮我带一段时间的孩子,顺便教我为人妇的秘诀。

  可是就在前两年,我接到了母亲带着哭腔的电话,父亲轰然倒地,一病不起。当120的鸣笛来到面前时,我看到的是已经意识模糊的父亲。那个曾经用毛笔字教我拼音和数字的学识渊博的父亲,那个曾经风趣幽默带我看烟花的父亲,那个曾经带我走出青春期困惑细致体贴的父亲,那个曾经带领全村走向致富之路胸有经纬的父亲,自从这次大病之后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那些日子整日里奔波在医院的各个科室,邀约专家会诊讨论是否做开颅手术的事宜,最终父亲慢慢地站起来了,可是该死的病魔在他的颅内留下了永远的病灶。那个曾经和我一起写论文的父亲,那个曾经把全村人带领到移民新村的父亲,似乎在一夜之间回到了孩提时代,那个我生命中最为坚毅的大树就在一瞬间枯萎了。我欲哭无泪,我不能让父亲看到我的脆弱,我必须笑,父亲倒了我就是他的拐杖,是他的精神寄托,我的泪只能留在午夜梦回时分,只能洒在那些无人的街角。

  我给了病床上的父亲一本龙应台的《目送》,那是他最爱的读本,他看得那么津津有味,也许不能开口的父亲还可以通过文字和我交流。可是主治医生把我最后的梦也碎了,说父亲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才伪装的,我的泪又一次在心里深种。从此我带父亲从“ABC”开始牙牙学语,也开始搭积木、扭螺丝等等的智力训练。就在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和父亲彻底互换身份,我一夜之间由一株小草长成参天大树,而父亲则进入了他的婴儿时代。

  生煎包和馄饨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家,这条每天都要走的必经之路,从三年之前开始变得沉重而漫长。我的宝贝告诉我说这条路太美太轻松,父亲用蹒跚的脚步告诉我说这条路劳累又艰辛,而我则是每天义无反顾在这条道路上不断往返。

  父亲急不可耐,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不小心打翻了旁边的馄饨,汤洒了一地。看着地上流淌的污渍,我又一次破防了,抱怨的話语脱口而出,抬起头看到父亲满头的银发和无辜的表情,我的心又软了,我不想让父亲觉得愧疚,赶忙说:“没事的,正好咱们好几天没拖地了,咱俩一起把地拖了吧。”父亲像个犯错得到宽恕的小孩一般,脸上泛起纯真的笑容,我拿起纸巾擦净他那只油乎乎的手,看着父亲长长的指甲,心想又该帮父亲剪指甲了。

  窗外除了凛冽的寒风,便是如死一般的寂静,窗内则温情款款。这么多年无论我走多远,父亲和母亲都会在家里为我点亮那盏照亮前行道路的灯光,每逢放学、放假、休假回到家里,总有一盏灯在那里等着我,还有香喷喷的热饭。如今虽然不再有香喷喷的热饭,但是我知道父亲母亲依然会在漆黑的暗夜里为我点亮那盏前行的灯,虽然灯光不似之前的耀眼夺目,却依旧温暖。每当我想着父母和孩子每日里都会在灯火阑珊的晚上站在窗前踮起脚尖,等我带着心仪的美味回家,心中便涌起了无限的力量,我多么希望这个画面能够一直定格在今晚的夜色里。

  家的归属

  我站在3路车的站牌下,公车迎面向我驶来,我分明看到自己干净而憔悴的脸在公车的窗户上映射出来。在一团簇拥中上了车,不知身在何处,用手紧握着吊环,一个急刹车险些摔倒,才明白自身的所在。这路车似乎天天和我有着亲密接触,也许它应该是我人生中最为珍贵的朋友,可我却又是那样的恍惚。也许这就是人生,永远不会珍惜眼前的一切,总是巴望着外面的风景,却不想当你驻足时,却把一切都错过了。

  多少次都不懂得欣赏旅途,只是为了前方的海市蜃楼而执着前行,而当有一天那幻景不复出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没了驻足的勇气与资本。漂泊,一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漂泊,总是没有闲暇看一看头顶上那片晴空,听一听身边的鸟语花香,走在繁华的大街上似乎在追寻着什么,却似乎又漫无目的,后来才知道自己只是在寻找一种归属的感觉。

  记得那一年,我去了城市的边缘开始从事考古事业,每日里与黄土打交道的我,全身的行头变成了黑漆漆的颜色,皮肤晒成了古铜色,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了侠女的豪情。可是当我有一次坐在进城的越野车中打盹的时候,一身淡粉色的家居服深深地刺激了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身着淡粉色的家居服从我眼前悠闲晃过,手里拿着一捆芹菜,一路飘过,留下淡淡的脂粉香味。我一直用贪婪的目光追逐着她,我羡慕死了她随手绾的凌乱发髻,还有那一抹粉红以及那悠闲的步调,简直是人世间最为惬意的事情。之后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我想我对于她是妒恨的,回过头来开始撕扯自己土色的衣服。那时候才明白自己原来也渴望安逸的生活,明白自己对于归属感的追求,可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找到,一直在这条昏黄的道路上继续前行着。

  归属感到底是什么?没有人能回答得上来,我想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家”吧。所谓家,就是可以让一个人忠魂埋骨的地方,这样的地方似乎很容易得到,又似乎永远无法得到。对于家的期盼,自古有之。西汉那个英气勃勃的少年将军霍去病曾有豪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看似雄壮,实则却充满了对家的期待。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伐,而是止戈,这位少年将军浴血奋战,为的也不过是百姓太平,能有一个安详的家,也为了他自己能够有一个温馨的家。只可惜在那家的灯光忽明忽暗的时候,他就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让人心生无数悲悯。一个人的一生总是执着而不可得,不可得而执着。

  以上所说的家是大家,是一片广袤土地,与房子无关,倒是与理想、抱负纠葛在了一起。飞将军李广、岳家军岳飞都是这样有着忠魂的人,他们为了故乡这片热土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们的归属感是庞大的,也是伟岸的,是属于民族的、国家的。他们的一生都在为了这伟大的归属而奋斗,继而殚精竭力,这样的精神是可歌可泣的。

  到了近代,多少海外的游子魂牵梦绕返回祖国的故土,为了实现回家这一梦想,他们舍弃了在国外的优厚待遇,纷纷回国从事着最艰辛的工作。但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找到了自我的价值所在。没有家的奋斗是冰冷的,有了家便是激情澎湃的,我敬佩他们,但又深深地妒忌着他们,能够找到自己的心之所在,当是何等的幸福啊!

  而说到女子的归属感,倒是要渺小一些了,大都与男子相连。古来国色天香的佳丽们,在独处深闺时,悠悠断肠,只为她难以找到自己的归属。四大美女中,最为幸福的当属杨玉环吧,能够得到李隆基的宠幸,不,应该说是真爱吧,当是人生之最幸事。就连白居易都为他们的旷世爱恋而感动,作《长恨歌》,好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样的美好情感当是神仙也羡慕的。虽然最终一尺白绫香消玉殒,却也是死得其所也。最可怜的要数昭君了吧,千里出塞,万里远离,隔断的是故土亲情,迎来的是强作欢颜。梦里不知身是客,直把他乡作故乡,这样的境遇,是没有哪个女子能够忍受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失去了家,就相当于失去了全部。

  再往后著名的传说大都是名妓从良以及天仙配的故事,说来说去红颜薄命的女人终归要找一个男子作为终身的归属。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便是其中的极品,十娘所追求的不过是李甲带给她的一个温暖的家,一种归属的温馨,但是贪财的李甲依然辜负了她,找不到人生归属的她只好投河自尽,好一个清洁如玉的女子。还有绿珠之于石崇,李师师之于燕青,红拂之于李靖,大抵都是这样哀怨凄婉的青楼女子等待一个品德贤良的男子来拯救自己出苦海的佳话吧。

  而至于天仙配,其用意更是明显,什么不求长生不老,但求今生相守的誓言曾经感动了亿万人的心。王母娘娘的七公主所追寻的归属感,并不是天上那个锦衣玉食、不食人间烟火的家,而是董永的小茅屋里那温馨浪漫之气。为了自己的追求,她克服了千难万险,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再如牛郎与织女的故事,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大抵都是对于女子找到自己美好归宿的祝愿。

  到了近世,就连张爱玲这等旷世奇女子也在胡兰成的面前败下阵来。在他的面前她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石评梅与高君宇的爱情更是生如闪电之耀亮。而琼瑶的《窗外》更是她走向文坛的起跑线。

  那么找不到归属感的女人会做些什么呢?或许会自强,或许会变得乖戾吧。私以为武则天就是变得乖戾的代表之一,当她那软弱的夫君与她的姐姐韩国夫人在她通宵看奏折时日日春宵时,她的内心应该是寂寞彷徨、妒恨无常的吧,当她的外甥女兰儿躺在她夫君怀中的时候,她早已找不到李治到灵隐寺接她回家的温情。妒火中烧的她,选择了权力作为自己的筹码,但她风光的一生却独独找不到家的归属,什么薛怀玉、张易之,只不过是她无聊空虚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从家的角度来说,她倒是一个牺牲品了。

  说到这里,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我们还是不得而知。它是那夜深人静之后闪亮的万家灯火,是那扇何时何地都会为你敞开的门,是你可以放声大哭的港湾,是你魂牵梦绕想要回到的地方。它并不是一间房子,也并不是一个人员的组合,它是一个纽带、一段桥梁,是心的驿站。是你在人海迷途时拉你回去的航标,是你在伤心落寞时给你安慰的良方,是我们美丽人生的追求所在。它可以穿越时空,穿越年华,无论你在哪里,只要抬起头看着那正前方的万家灯火,总有一盏灯是為你而亮的,那便是你的家。谈古论今,愿全天下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归属,找到一个温馨快乐的家。

  【作者简介】吕轶芳,1985年生,山西偏关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会员。学术文章发表于 《中国乡村研究》《山西档案》,评论发表于《文艺报》《长江丛刊》 《黄河》 《火花》 等杂志。与人合著 《历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获奖作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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