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在雾岚中苏醒
裸露出,初冬坚硬的肋骨
一棵老树,伫立在原野尽头
把绵长的地平线,剪成了两段
此刻,祖父正牵着黄牛,缓缓地
从远方归来,他们如此默契——
当祖父在风中撒下一串长咳
老牛便俯首,拾起一声长哞
夏夜
乡村的夏夜,适合一個人
躺在屋顶,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化作一枚黑色的蚕蛹
苍穹之下,万籁俱寂
众生都在聆听你的心跳
一切都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
上弦月从一棵树爬到另一棵树
时间似乎已走过千年
夏虫缄默不语,世事本应如此
没有谁,会在夏天的夜晚赶路
于是,你跟夏夜通了喜悲
开心时,清风蹚过竹林
伤心时,天空划过流星
午后
小鸟被赶回了笼子
喧闹后的寂静,像颗石头
缓缓沉入湖底
青藤拽着阳光荡秋千
慵懒的蝴蝶,在一朵花上
偷偷补了个口红
秋千与蝴蝶,都有古诗的平仄
时间躲进纸张的褶皱里
流传千年的诗句,在孩子笔下
多了几分稚气,李白和杜甫
冷不丁朝我吐吐舌头
一只橘猫打着哈欠
从连廊的另一头走来
给我递了个眼色——
这堂语文课,我早已熟透
夜空
你说你喜欢夜空
其实,你的脸上也藏着
一座夜空。譬如——
你鼻尖挑起的晚风
眉弯画出的新月,还有
眸子里流淌的星河
日出
篝火还没熄灭,而狂欢的人
早有了潮汐般的鼻息。天空的淤青
正渐次消散,几粒星光浮在海面
你掖掖衣领,跟我说起了海
海之所以叫作海,是因为
总有一些看不见的风,始终追赶着
看得见的云,总有一些迷途的船
日夜寻觅,可以停靠的岸
沿着浮动的伏线,我们低头前行
看着海浪一次次拥吻沙滩,又一次次
被轻轻地推开——
此刻,远处递来一声低沉的呜咽
终于累了,我们倚着同一棵椰子树
闭上了眼睛。海风微凉,你拍醒了我
“看,那边又有人生起了火。”
我顺着你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日出
熬药
夜色渐浓,霜风骤起
门前的红豆杉,牢牢地
抓紧脚下干裂的土地
在风中交出了所有的叶子
祖父蹲在屋檐下,掬起月光
淘洗着刚采来的草药
缩在墙角的老牛,缓缓抬起头
眸子里闪过一束蓝色的火焰
马尾连、黄柏、茯苓 、白芍
在铁锅里咕咕地冒着烟——
祖父从土地里采来了所有的苦
试图熬出一些,生活的甜
渔夫
他们如此亲密。他熟知它的脾气
夏秋的暴躁,冬春的温和
它听惯了他的歌声,时而悲怆
时而缠绵。他们相伴变矮,变瘦
以船为家,船开到哪
家就住在哪,像个水里的蜗牛
白天捞鱼捞虾,晚上捞星星捞月亮
以及自己的影子。平静的日子
被他过成一张渔网
烂了又补,补完又烂
顺流而下,从一条村庄
到另一条村庄,他将岁月的沉疴
逐一捞起。唯独捞不起的——
是那如流水般远去的岁月
作者简介:广炎,本名黄浩,有作品见于《诗刊》《星星》等刊。
(责任编辑 王瑞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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