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都说爱是无须理由的，无理由就是随心所欲不计后果。
　　不知从那一刻起互相爱上，错往往就在不经意间铸成。
　　
　　爱上了才发现岩有老婆，儿子5岁。含欣挣扎着要离开，可是岩死命拉住了她。岩答应一定与老婆离婚，也真的回家闹将起来，老婆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不松口，岩对老婆说“你就守着那张纸过吧！”一跺脚，头也不回走了。
　　
　　正遇上含欣用按揭买的一套“湖畔听月”的期房交房了，含欣对父母说装修新房在公司宿舍住，与岩悄悄在一起了。两人白天上班，晚上忙装修，从设计到选材买料监工，岩事事过问动手。含欣很感动，岩说这是给我最心爱的宝宝住的，当然要装成她最满意的。
　　装修使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夜之间有了质的飞跃。
　　
　　31岁的岩是一家软件公司的经理。在外人看来他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哪里知道他内心有说不出的苦衷。自老婆生儿子后得了妇科病便与他分了床，岩满腔的情欲无处发泄。含欣的出现使他如旱苗遇甘露，他深深迷恋于含欣光洁如玉的胴体，压抑已久的激情与热量毫无保留地汹涌而出。对含欣来说，岩让她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欢愉，潜意识中对性爱的渴望得到极大的满足。她认为爱的真谛体现于灵与肉的完美交融，她在岩身上找到了。
　　
　　那些日子含欣和岩简直就像生活在世外桃源一般，岩的温柔缠绵使含欣情迷意乱，消魂欲仙。岩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她在岩的怀里才能安然入睡，她离不开岩，一天都不能。
　　
　　新房子在岩和含欣的幸福中装修完毕了，可是岩的离婚问题丝毫没有进展。
　　岩虽然不想回到那个厌倦的家，也不想再看一下老婆的黄脸，可是又不得不回家与老婆谈判。谁知回去后立即遭到空前围攻，让他心力交瘁。老婆娘家亲戚轮番规劝，老婆苦苦哀求，下班时老丈人就堵在公司大门口。岩像一头受困的猛狮暴跳如雷却无计可施，他累了，泄气了，抵挡不住重重压力，不想再折腾了。
　　
　　他们最后一段日子变得怪怪的。没有思想的交流，没有温柔的爱抚，更没有以往的幻梦和欢笑，唯一的事就是做爱，而且直白得连前奏都没有。不管含欣愿不愿意，岩总是突然狠狠把她摔到在床上。含欣无言地闭上眼睛，任他摆弄，任他褪光她衣裳，压在她身上猛烈冲击。岩一夜要疯狂几回，一次次把疲惫不堪的含欣弄醒，竭尽歇斯底里，直到筋疲力尽，背过身呼呼大睡。
　　
　　长夜漫漫，含欣感到窒息而绝望。她终于明白这个曾经为她颠狂的男人其实并不爱他，也没有把全部的爱给过她，甚至连一半也没有。他只爱她的身体，他一直在欺骗她的感情，而实质上她也一直甘愿让他骗，然后再骗自己。
　　她的心在颤抖，大滴眼泪掉下来。
　　
　　含欣充当“第三者”，亦怡真没少骂她：
　　不要执迷不悟了好不好！这种人不值得你爱，当断不断当决不决，受伤害的肯定是你！
　　没见过你这样缺心眼儿的，天下哪有离不了的婚？分明是他不想离你就信他了？结果你什么也得不到！
　　人家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你还在这傻等，我都要被你气晕了！
　　既然没有希望了，还迟疑什么，等他来甩你吗？……
　　
　　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含欣接到一条短信：
　　“宝宝我的最爱对不起，她说再提离婚就找人毁你容她说人疯了什么都做得出，我不在时你要多加小心”
　　读着带血腥的文字，含欣不寒而栗。
　　终于结束了！含欣毫不犹豫删除这条短信，删除收藏夹中岩向她表白爱情的所有信息，删除岩的号码。过后含欣对亦怡说，当时她没有眼泪，异常平静，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场危险的感情游戏，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注定她会被这个她最爱的男人伤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六）
　　
　　两个月后某一天，含欣打电话给岩嫂。
　　“我怀了岩的孩子。”
　　“岩知道吗？”
　　“不知道，我们分手了。”
　　“你想怎么样？”
　　“要么你马上离婚，要么我生下孩子。”
　　
　　静寂半天，对方突然失声痛哭，杂乱无章地说：“其实岩比我还痛苦！岩和我的缘分已尽，过去我爱他，可是现在不爱了。真的，他的苦只有我知道，我不能给他幸福，我对不起他。我……我知道你们真心相爱，可我决不离婚。不是留恋他，也不是刁难你，只有一个原因——为孩子！他爱不爱我无所谓，只要能给孩子一个完整家的……你做掉孩子吧，你还年轻，要找一个比岩好上百倍的人。岩不是个好男人，我们女人天生命苦，总是被男人欺负。我恨岩，恨所有男人，可是……你放过他吧，求你了……”
　　
　　含欣正后悔打这个电话，岩打过来了。
　　“欣欣，为什么不告诉我？……咱不要孩子好吗？”
　　“这是我的孩子，不关你的事！”
　　“我……我是怕……你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了。”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负责的，挂了！”
　　“别挂，说最后一句话，我会对孩子负责的……”
　　“负责？你现在这样是对孩子负责吗？”她冷笑一声挂了线。男人都是自私的，在关键时刻，他绝不会为一段感情去舍弃已有的地位和利益。
　　自此以后，每个月的第一天，含欣的银行卡上会多出3000元。这是岩打入的，含欣并不拒绝，因为这是岩应该承担的义务。
　　
　　生孩子要准生证！一个怀孕的员工到办公室开证明她才知道。开准生证要许多证明证件，缺一不可。第一个结婚证，她没有，办不成准生证，就不能报户口，黑孩子，不能上幼稚园上小学，长大连身份证也办不成，工作找不到，除非出国，不，出国也不能，没有身份的人，签证办不出……
　　含欣突然感到她以前想得太简单了。她肚里的孩子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法律允许非婚生子的存在，可是孩子来到这世界永远是个“私生子”……
　　含欣越想越害怕，孩子是无辜的，谁能给他合法身份？谁来给他父爱？谁又能能帮我度过难关？
　　含欣对做一个单身母亲的信心陡然坍塌，她无助地啜泣起来。
　　
　　大卫约含欣在“诺亚”见面。他隐约听到线那头不对劲，着急问：
　　“欣欣，你怎么啦，哭了？”
　　“没有，鼻子有点塞……”
　　“感冒？要不要陪你去医院。”
　　“不要紧，我没事。”
　　“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含欣心里一热，泪水恣意流淌。以前大卫对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那时她从来没在意过，现在听了不由得柔肠寸断。
　　
　　“诺亚”咖啡馆，还是那个临街的位置。桌上摆着两杯卡布基诺，没人去碰它。
　　大卫问含欣：你为什么不答应，为什么拒绝我，为什么为什么呀？难道你忘了我们以前的感情了吗？我知错了，我已经改了，我懂事了，我会挣钱了，我知道珍惜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欣欣，我真的不能离开你呀，欣欣，把手给我好吗？
　　含欣低垂着眉，清晰地回答：我们不可能。
　　大卫冲动地提高声音：为什么？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我怀孕了，我不想牵累到你，这样对你不公平。
　　大卫略一沉吟，说，你不要多想，我不在乎！
　　你别管我，全是我自作自受！
　　欣欣，这不是你的错！忘了他，可以吗？
　　大卫，你不要对我这样好……
　　
　　送走含欣，大卫望天。深幽莫测的夜空，月亮从厚厚的云层里钻出来又陷进去，不断地挣扎着。大卫突然心里涌起一股豪气，直冲向喉咙口，莫明其妙变成了一首歌：
　　
　　喝了咱的酒
　　一人敢走青刹口
　　喝了咱的酒
　　见了皇帝不磕头
　　一四七三六九
　　九九归一跟我走
　　……
　　
　　路人向他投去奇怪的目光，大卫毫无顾忌，高亢吼叫“好酒好酒好酒”！！！
　　
　　（七）
　　
　　大卫把与含欣重归于好的消息告诉了亦怡。亦怡说，“好啊，祝贺你们！”大卫马上说：“请你喝咖啡，走！”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亦怡知道大卫有事要问她，就跟他去了“迪欧”坐下。
　　见大卫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亦怡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就讲了那次陪含欣去医院作流产时，医生说再流产就可能失去生育能力的话。末了说：“大卫，你把她害惨了知道吗，那时含欣孤独无助，痛苦万分，发誓不再见你……可你又在哪里，为什么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不在她身边？”
　　“听过‘爱屋及乌’的成语吗，说爱一个人连带爱护停留在他屋上的乌鸦。真正爱一个人就应该爱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缺点和不足。你做得到吗？你能包容含欣以及她肚里的孩子吗？如果你没有这样的境界，没有这样的胸怀，拜托你远离她，不要再给她新的伤害好吗？”
　　
　　含欣，宝贝，全是我的错！你吃了太多苦，为什么要独自承担？他们说的没错，我是瘌蛤蟆，牛粪！你的一切痛苦都是我造成的，我是天下最最混的坏蛋！对不起……整个下午大卫都是在深深的自责、愧疚、悔恨中度过。
　　快下班时他给含欣去电话说：从此以后不要你再痛苦，我要你幸福无比，开心每一天！欣欣，不要害怕，不要担心孩子，我与你一起守护孩子，让他健康地长大好不好？
　　
　　一周之后，含欣对亦怡说，我下决心不要孩子了，告别过去重新开始！
　　亦怡狂晕：天哪！怎么回事小姐！大卫刚摆正心态当个好爸爸呢，你怎么又变卦？你没吃错药吧？说着伸手摸含欣的额头。
　　我是认真的，亦怡。
　　从她得知自己怀上岩的孩子，到与大卫重逢不过一两个月多，可是却像过了两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经历了震惊、痛苦、悔悟、煎熬、迷茫、绝望、感动、解脱……种种情感的交错撞击，终于找回了“原我”，就像凤凰在烈火中再生！原来她为了使岩永远生活在道德沦丧的阴影里，固执地想生下他的孩子，可是后来她被大卫的痴缠、坦诚、包容所感动。她不得不冷峻审视自己，感到自己太狭隘太随性了，决定放弃孩子，与岩恩断意绝，不留下他的任何气味与呼吸。
　　
　　爱过，痛过，恨过，伤过，悔过，才能够洞察一切，提升自己了。
　　亦怡知道含欣不是一时冲动，她经历过的恩怨是非使她成熟不少。
　　
　　亦怡陪着含欣从医院出来，见大卫等在那里，对他交代几句先走了。
　　含欣神情怏怏地不说话。原来刚才含欣验血后医生说她白血球太高不能手术，叫她过一段再来检查。含欣不知怎么委屈地哭了。
　　突然感到双肩被大卫围住了，含欣惊叫，“快放手，别人都看你呢！”大卫说：“我不放！”他紧紧地箍住含欣，生怕她跑了。
　　含欣喘着气说“对不起……我不想……留下遗憾……”
　　“傻丫头傻妮子傻宝贝，我爱你，爱你的一切，当然也爱你的孩子，不，爱咱的孩子！”
　　大卫不由分说把头俯下去，用湿润的唇去堵含欣的嘴。此刻含欣心中的坚冰融化为一片柔软，她勇敢地迎上去……
　　
　　今晚的月亮真圆，荧光灯装饰了城市的明媚宁静。前方是远离车水马龙喧嚣的步行街，这是P市一处著名的旅游景点，一式明清式建筑，飞檐翘脊，白墙青瓦，古色古香，被花样百出的酒家店铺镶嵌簇拥繁花似锦。喜欢夜生活的人们三三两两来来往往，使白天典雅静谧的步行街骤然热闹起来。具有古典风格的街灯很亮，点缀成两串长长的星星，店面门头招牌五彩缤纷，闪闪烁烁，形成一片光和色的班驳海洋。
　　
　　含欣说好久没去步行街了。大卫就牵着她的手，在步行街慢慢散步，回忆着以前去过的小吃铺和饰物店和裱画室……
　　一切就像做梦似的，含欣被大卫紧紧地搂在怀里，还是不相信：这就是我今后可以依靠那个坚实的肩膀吗？我找到了那个能为我遮风避雨的港湾了吗？……
　　夜色阑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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