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华英

　　又到了女儿返校时刻，我的心猛地一沉。

　　当车开动的一刹那，女儿将头探出窗外，挥着手对我说：“妈妈，我走了啊，你保重身体。”我哽咽着说：“好好好，到校后报平安啊！”车缓缓驶出车站，我转过身，泪如决堤之水涌了出来……

　　“妈妈，我走了啊！”这句话我从童年说到现在，现在出自女儿之口，这般熟悉而又亲切，无奈而又伤感。

　　六岁时，我上了幼儿园。记得那时候妈妈帮我扎两个羊角辫，每天上学前把我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叮嘱我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和小伙伴们处理好关系。妈妈良好的教育，让老师同学们都很喜欢我。从那时起，我觉得读书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我爱上了读书。每天上学时我都会开心地说：“妈妈，我走了啊！”然后像只欢快的小鸟，飞奔出门。身后隐约传来妈妈“慢点儿跑，别摔着了”的呼喊声。

　　十二岁时，我上了初中。学校离家比较远，我每天都骑着自行车上学。早上妈妈为了让我们几个孩子多睡一会儿，把饭烧熟了才喊我们起床。一阵慌乱之后，我便跨上自行车，丢下一句：“妈妈，我走了啊！”还没等妈妈“路上小心！注意安全”的话语落音，我便消失在晨曦里。

　　十五岁时，我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开启了我人生独立生活的大门。每次返校时，妈妈总会帮我准备一瓶坛子菜，让我带到学校吃，还会陪我走很长一段路，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正处在青春叛逆期的我嫌妈妈太啰嗦。我的不满情绪在一次月考失利后终于爆发。不管当时妈妈受不受得了，我不耐烦地扔下一句：“妈妈，你烦不烦啊？我走了！”就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像是要远远地逃离，留下路上怅然若失的她。

　　十八岁那年，我考上了大学，成了亲戚里头的“红人”。很长一段时间，妈妈一直都沉浸在喜悦里，干家务活儿更有劲了。开学那天，妈妈送我到车站，忙着为我买水，买面包。看到她忙得气喘吁吁，我第一次仔细打量了她：松弛的皮肤失去了往日的弹性，双鬓也不知何时染上了白霜，眼角的条条皱纹像一把展开的小折扇……我心里突然一阵痉挛，眼里湿湿的，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为了不让妈妈察觉，我扭过头，边上車边说：“妈妈，我走了啊。”“嗯嗯，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妈妈嘱咐着。直到车子驶出车站，妈妈才木然地转身。

　　二十三岁那年，当我的男人带着迎亲队伍来迎娶我时，我抱着妈妈哽咽着说：“妈妈，我走了啊！”那一刻，妈妈泪如泉涌，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婚后，我每次回娘家，当我的女儿叫一声外婆，妈妈便会从屋里走出来，声音中带着惊喜和激动：“华英来了，我的乖外甥女来了，好好好！快进屋，外婆给你们做好吃的。”吹拂桃花的风，吹开了我们的粉脸，个个脸上都写满了幸福。短暂的相聚之后，我们不得不告别，“妈妈，我走了啊！”这时候，妈妈总会竭尽全力地挽留我的女儿，目的也是为了留下我。今年正月初三，妈妈重感冒，当我说“妈妈，我走了”的时候，七十多岁的妈妈仍强撑着身体下楼来送我们，嘴里还念叨着“别落下东西了……”

　　时光在无情地流逝，妈妈也越来越老。于父母，作为女儿的我陪伴她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于女儿，作为母亲的我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人生的脚印有些孤单，这是人生的无奈！我不求妈妈永远年轻，只希望她健康长寿，在我每次说“妈妈，我走了”的时候，妈妈依然能像从前一样地回应我。我在妈妈一次次目送中长大，现在女儿成了我目送的人。

　　诗在远方，情呢？情在一次次别离与相逢的场景中重温，甚至有时用文字都无以表达……（责任编辑 刘月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