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1年的赤口村,天空很干净,池水很清澈,日子简朴而平淡。
那天是大年初四,天气很明朗,村里还沉浸在热闹的氛围中。春儿准备去村后找好朋友玩,在走过石头妈家窗户的时候,听到了石头妈的声音。
石头妈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春儿对她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她一个人住在背阳的房子里,老伴则很早就去世了,儿子石头常年在外面打工,很少回来。
石头妈家有个新奇的东西——蜂桶。
据说早些年她和老伴去砍柴的时候,锯过一棵大树,锯掉之后才发现是个空筒树。树的其余部分当柴火烧了,她觉得这么大的空筒树很少见,舍不得烧,就放在杂物间,在两端做了两个木盖安上去,准备当木桶存放物品。后来偶然间被一个亲戚看到,说:“这个木桶是个好东西啊,怎么闲置着,可以用来养蜂啊。”这话提醒了石头妈:养蜂酿土蜂蜜,石头就有好东西吃了,这可是花钱也买不着的。
村里没有人养过蜜蜂,石头妈专程跑到很远的地方找蜂农拜师,从此,村里人每天都能见到她精神十足地搬着木桶去山上引蜂。看到石头妈忙碌的身影,许多人都投来怀疑的眼光,事实是,她真的引到蜂了。
养蜂一年只取一次蜜,收获的蜂蜜除去损耗,剩下的只够给石头吃。养蜂可是一件耗精力的事情,可石头妈为了石头心甘情愿,她坚持了许多年。
每年取蜜的时候,石头总是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每个动作,“妈,好了吗?妈,好了吗?”一遍遍问,不厌其烦,蜂蜜刚取下来,他就等不及要第一个尝尝鲜。看着石头那不顾嘴角沾满蜜浆、吮着刚割下的蜜的神态,她就有种满足感,就舍不得不养。
直到石头长大离开,石头妈才不养蜂了。
不知是外面工作压力太大还是什么原因,石头很多年头没回家了。石头妈很思念他,多次托人带信,石头的答复也由最开始的“妈,今年不回来了,工厂忙……”到“妈,我今年争取回家……”,石头妈一次次满怀欣喜地去村口盼望,等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失望。
村里人背地里都在议论。
“石头结婚了吧,娶了媳妇忘了娘,一去这么多年不回来。”
“在外面混得不好吧,觉得没脸回村见乡亲。”
“再怎样也要回来看看他娘啊,石头妈的身体是大不如前了。”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只留下石头妈孤单的身影与愈见蹒跚的步子。
直到去年年前,石头妈收到儿子来信:“妈,对不起,今年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回来!”那时候的石头妈可高兴了,逢人就说:“我儿子明年就回来啦!”
春儿还记得夏天在好朋友家玩的时候,曾看到石头妈吃力地拖着与身子不太相称的大木桶向山上走去。之后回家问外婆,外婆说:“石头说他今年一定回家过年,所以石头妈才想采蜂蜜吧。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春儿循着石头妈的声音朝窗子望去,只见石头妈正在窗户前招呼她,声音有点沙哑:“春儿,来我家吃蜂蜜吧!”
“不吃啦,您留给石头叔吧。”春儿听到那话后,嘴里瞬间泛起了酸水,刚想答应,却想起了外婆的话,那蜂蜜是石头妈专为石头酿的。
“没事的,来吃一点吧,他不回来了。”石头妈好像更加忧伤了,黯然道。
犹犹豫豫着进门去,春儿觉得石头妈家比自己家冷多了。大概是因为屋子背着阳光吧,春儿这样想着。
穿过厅堂,到了石头妈睡觉的厢房。房间里摆满了古旧的家具,很多都落满了灰尘。紧靠着床的是一个桌子,上面有一只被摩挲得很光滑的小木枪。石头妈半坐在床上,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春儿,帮我把那个拿下来吧。”石头妈无力地指了指对面的矮柜子顶。
“嗯,好。”春儿把柜顶的那只黑色罐子抱了下来,送到石头妈的手里。
石头妈看着手中的蜂蜜罐,微微出神——石头小的时候,可宝贝这个罐子了,每年给他那只小馋猫解馋的蜂蜜都装在这里面呢。
“好香啊!”春儿很兴奋。
“唉……”石头妈低头叹了一声,拿起放在罐口的勺子,舀了一大勺递给春儿。
勺子里的蜂蜜是土黄色的,都要凝固了,有点像猪油。春儿看着,接过勺子,抿了一口,只觉得蜂蜜化成一股浓浓的蜜浆,缓缓滑向喉间,轻轻一吮,有点沙沙的质感,口中瞬间溢满芳香。
“真好吃。”春儿不由地说。
“那就多吃点儿吧。”石头妈轻咳着,用满是褶皱的手抚摩着蜂蜜罐,神情有点恍惚,望向春儿,眼神却迷离了。
春儿虽然小,却知道石头妈还在等待。等哪一天阳光热烈,石头叔会从窗前走过,大步跨进来,带着一脸洋溢的笑容,喊一声:“妈,我回来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留下静悄悄的屋子,独自散发着古朴的沉寂气息。
(作者系武昌理工学院中文系学生,指导老师:钱鹏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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