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有一亩多地,沙土地,年年都种成花生,雨水好了,一年收个四五百斤,不为卖,到油坊全榨成油,抛去豆饼能出个八九十斤,留点自己够吃的,剩下的都给县城儿子家送去了,一年到头不用买油,老张说自己种的花生出的油炒菜比超市买的香,也健康。前几天老张就把地里收拾利索了,就等着下雨,下场雨就种上,老张琢磨着。正在盘算着,村委的喇叭打断了老张的憧憬。
“通知:为构建和谐社会,支持新农村建设,经县委、乡党委实地深入调查研究,我们陈家灌庄及周边几个村子具备我县‘村村通公路工程的实施条件,施工设计图已经批准,根据乡党委的要求部署,我们陈家灌庄前期要做好拆除道路经过周边违搭乱建的工作,为迎接按时开工创造必备条件……”
刚听了两句,老张知道这是村委陈书记又开始发表“重要讲话”了,踩灭烟头,打了个瞌睡回屋了。
在我们山东这块地上,白杨树是一种很普遍的树,大路边,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只要有土,它就能生根抽芽,只要不刀砍斧剁,它就能一个劲地往天上窜。到了夏天,晚上听着风吹杨树叶子“哗啦哗啦”的声音入睡,也是农家小院才能享受到的意境。杨树木质软,好变形,打家具差点,要是把杨树剥成一层一层的粘成三合板,用处就大了呢。还有那杨树花,我们这的人管它叫“梧树芒”,摘下来放热水里泡,和豆渣和在一起炒,用煎饼卷着吃,味道极佳,听过来人说,在六十年代自然灾害那三年靠这个可是救了不少人的命,现在的人吃多半是图个野味,图个新鲜,这说的是当地杨,不是速生杨、窜天杨,那玩意的花可不敢吃,一到春天刮的漫天杨絮让人厌不说,还招惹过敏呢。
陈家灌庄,是我们鲁中山区一处不大不小的村子,听村里老人说,这庄子自打明朝就有,因为地势低矮,东边又挨着汶河,往些年每逢到了汛期,河里的水漾了少不了冲进来灌了庄子,想想也差不多,附近的韩家灌庄、赵家灌庄、冯家灌庄这几个庄子都挨着,河要真漾了,这块地谁也脱不了,灌庄,灌庄,大概这名字就这么来的。说起陈家灌庄,自然也少不了白杨树,道路两旁,荒滩野地少不了,家家户户院里院外也都种着一些。
村东头的张木匠家也不例外,可他家就种着一棵,在大门旁边,得有两人粗,问老张说是二十多年了,看着也差不多。
老张今年六十多岁,大名叫个甚还真说不上来,只知道自打年轻他就干木匠,锛凿斧锯可是把好手,村里老老少少的人都管他叫张木匠,不少人家的衣橱饭柜双人床、桌子凳子脸盆架都是他的作品,只是近些年家家户户添置新家具都直接到县城买,既美观又时尚,张木匠的作品就渐渐少了。
老张家成分不好,据说他爷爷那辈是地主,文革的时候被揭发把他爹给斗死了,因为这个,因为穷,老张四十出头才娶上媳妇,媳妇是邻县一个离了婚的,过来的时候捎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子,初中没上完就在家跟着老张学木匠,拉扯到二十多,就自己到县城打工,凭着跟老张学的一手好木工,自己干起了装修队,当了小老板,还在县城买了房子娶了媳妇,儿子出息了,老张两口子长出了口气,原本想着该过几年舒坦日子了,可小寒霜单杀独根草,蚂蚱甩籽荞麦杆上,谁料到去年媳妇又查出乳腺癌,割了一个,又复发,没撑到过年就呜呼哀哉了。
媳妇死了以后,老张耐不住寂寞,收拾起自己那套家伙什儿,去县城工地上干木工,干了没三天就让电锯把手伤了,左手五个手指头给削下来两对,光剩下个大拇指撑着,工地上赔了他四万块钱,就给他打发回来。因为这,老张春夏秋冬左手上都绑着个手套挡眼。要说他这儿子还算仁义,把手伤了后要接老张到县城养老,可老张从县城呆了没半个月就又跑回来了,咋呼着住那二三十层的水泥盒子里喘不上气,站楼底下一看就眼晕呢。
淅淅沥沥的春雨,从傍黑天开始,下了整整一宿,这地就算浇透了,连着两个大晴天,地里的土抓起来成团,一松即散,不湿不干,花生能种了。
隔日,天刚露出鱼肚白,张木匠早早起来,下了碗面条还卧进去俩鸡蛋,就着头天晚上的剩菜吃罢了早饭,扛上铁锨锄头,提上头天拌好了药的花生,披上褂子下地了。出门刚走几步,看见村委大院围着一伙子男女老少,墙上还贴着一块大红纸,老张拐了个弯想着过去看两眼。其实老张瞭见这大红纸心里就怵头,他就想起早年揭发批斗他爹那阵的大字报。旁人看见张木匠过来,就给他腾了个地,老张站在大红纸前面对着看,可是老张不识字,除了早些年上过几天识字班,能把自己名字划拉出来,也就能认清大红纸抬头上写的“通知”这俩字。
“说的啥?”老张扭脸问旁边一个小伙子。
“截止到本月三十日,凡道路施工经过处各家自行清理违搭乱建之建筑物、杂物、苗木等,逾期不清,村委将统一组织拆除整理,村委根据乡党委会议指示精神,视具体情况给予一定经济补偿,阻挠工作拒不执行此通知者今后到村委开具办理任何证明证件,村委拒绝受理……”
小伙子盯着大红纸,自顾照着念了一段。
老张看了一眼旁边贴着的施工设计图,上面画着横杠竖道的,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张木匠,你家门口的大杨树可是保不住了。”
老张回头看了看说话的老娘们,递话的是住斜对门老刘家的媳妇。
“谁敢给我砍?先把我砍了。”老张吊着高音说。
“你没看清么?阻扰施工的以后再开个什么证人家都不给开。”老刘家媳妇不依不饶接着刺挠。
“我求他们开什么证?给我开个娃娃证啊?去球的!”
留下身后那群逗得前仰后合的人,老张扛起家伙什不紧不慢地下地了。
张木匠手脚不好,一亩多花生忙了五六天,总算种下了花生,老张的心事就了了一大截。
这天早上,张木匠点上炉子烧沸了水,冲上一壶茶,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泛起了瞌睡,正迷糊着,听着大门推开了,老张睁眼一看,是村委陈书记和薛会计。
“张木匠歇着呢!咋今天这么闲啊?”
说着话陈书记和薛会计三两步走到院子里,老张起身,顺手拿了两个马扎子,招呼坐下。
“花生种下了吗?”
陈书记掏出一盒红塔山,随即点上,又递给老张和薛会计。
“前几天刚种上,算上盖膜忙活了五六天。”
“忙不过来和我打声招呼,咱都这么多年的老兄弟,有事别不张嘴。”
陈书记冲着张木匠说着,老张点点头,道了声谢。
三个人在院子里吞云吐雾寒暄了一根烟的功夫。
“老张,咱村里准备通路的事知道了吧?”
“听说了,好事。”老张吐了口烟。
“是好事,得亏上面的好政策,要是靠咱自己修,你说咱能修起么。”
“张木匠,你家门口这棵大杨树挡着道,修路碍事,得砍了。”看着陈书记东扯西侃地半天不说正题,坐在一边的薛会计抢过话。
“先有的我树,后有的你修路,谁碍谁的事?”
老张把烟头扔在地下,碾了两脚。
“乡里有文件!凡是阻碍道路施工的违建必须清除!你这杨树挡在路中间必须砍了!要么你自己砍,要么村里给你砍!”
“你敢!狗屁文件!少和我扯官腔!给我砍一个试试!”
眼瞅薛会计拔高了嗓子,张木匠也站起来坐不住了。
“行了行了,小薛,咋这么和你张大爷说话?你爷俩赶紧坐下。”
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陈书记赶紧出来打圆场。
按下张木匠,陈书记话锋一转。
“老张,小薛年轻,大学生刚下学,别和孩子计较,我俩今天来也不是要给你砍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做做工作。”
“行了陈书记,你俩也别在这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树我种了二十年了,这些年也没听见说挡了谁的道!”
老张并不领情,盯着刚才地上踩灭的烟头,眼皮也不抬地说。
“咋了老张?这还又冲我来了?老张,树不是白砍,去乡里开会说了,咱都得按政策给经济补偿,到时候你这棵杨树咱给你多算点。”
陈书记笑着又点了一根烟,给老张递过去,老张摆了摆手,没接。
“行啊陈书记,你算算吧,二十多年的杨树,我也不多要,你给我拿一万块钱吧。”老张细声细语地说。
“啥?一万?你当你这是小叶紫檀啊!”
薛会计一听张木匠这报价,从马扎子上跳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吵了,今天就到这儿,老张你再合计合计,小薛,让你张大爷再考虑考虑,咱俩再去别户看看,一上午也没走几家。”
眼瞧这阵势,再谈下去也有不了啥进展,陈书记叫着薛会计往外走,老张起身虚让了几句,关紧了门。
“不和他胡扯,半夜带两个人给他砍了!”
出了张木匠家,薛会计盯着门旁的大杨树忿忿地说着。
“别胡咧咧!张木匠这边咱先放放,工作还得接着做,先去别家,一个一个来,老刘家门口的柴火垛得让他收拾了。”
陈书记拉着薛会计,边走边商量着。
关了门,张木匠自己在院子里生闷气,壶里的茶早就凉了,倒了一碗,搁到嘴边又放下,掏出了烟。
要说老张这人,还真没听村里谁说过他孬,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要说是想趁着修路讹两个钱,这绝对不能,他干不出这事,刚才说一万块钱那话,顶多是个气话。可今天横扒拉竖挡死活拦着不让砍树,让人实在想不明白,总觉得事出有因,这里面多少有点道道。
盖了膜的花生从种到收也就四五个月的光景,六七天就出苗。
这天中午,张木匠躺在床上睡午觉,门口的杨树在脑子里晃来转去,从床上翻来覆去的像烙大饼,心里又惦记起地里的花生,下床提上鞋,老张寻思着去地里看看。出门往西没多远,走到桥上,说是桥,其实也就两三米高,四五步宽,八九步长,六七块楼板在小河沟上撑着,连个桥栏杆也没有,闭着眼从这桥上往河里跳,也扭不了脚脖子,老张看着桥,记起他媳妇了,他媳妇刚过来那会,一年夏天老张骑着大梁自行车带着媳妇去县城,下雨泛水漫过了桥,老张刚骑到这儿,车轮子卡在两块楼板间缝里,连人带车摔这儿了,县里也没去成,想到这儿,老张抿着嘴没出动静地笑了笑。
正想到这茬,一抬头看见陈书记从前边过来,掉头忙要避开。“哎张木匠,我正想着去找你说说呢。考虑得咋样了?”
回身没走出多远,陈书记三步并两步过来赶紧喊住他,俩人堵在了桥上。
“考虑个啥?”
仿佛是陈书记的出现打断了刚才美好的回忆,张木匠没好气地问。
“我这可刚从乡里开会回来,眼瞅着到月底了,乡里给布置的任务天天催命似的催,你也看见了,村里挨卷受骂忙活了半个月,该拆的拆了,该挪的挪了,可就差你这边点点头了。”
老张一听还是砍树的事,张嘴气不打一处来。
“陈书记,别嫌我老张说话难听,把我树砍了修这路,你能从里面捞多大油水?”
张木匠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也不知道在哪儿淘换的这几个词,可一套话甩出来,陈书记憋了好几天的气也真真卡到了嗓子眼儿,刚要发作,沉了片刻,咬着牙又压住了火,换了个语气。
“张木匠,你要这么说话,咱俩可真没法拉呱了!这路是给我自己修的吗?抛去张三李四弄袋子水泥铺铺自己大门口,咱村里这条路坑坑洼洼多少年了?你就说脚底下这河沟子,几条子楼板糊弄了几十年,别说过车,学生们去乡里中心小学一走三晃荡,没水还不说,遇上夏天发大水谁家老人心不悬着,今天要不是赶上这好政策,让咱自己掏钱修,村里一腚窟窿拿啥修?”
陈书记脸红到脖子一通机关枪,打得老张刚要张开的嘴,又给封住了。
“老张咱哥俩这么多年没白过文,这几天我就纳闷你心里究竟咋盘算的?往年我可从没觉得你老张是个难缠的主,可今天就是棵杨树!屁大的事!又不是砍你家摇钱树,你在这儿死活护着,这不是和咱全村过不去么?”
脖子上绷着青筋的陈书记越说火越大,撸了撸袖子刚要接着来,没等他再发声,让一直瞪着眼攥着拳的老张实实在在憋不住了。
“杨树是我媳妇过来那年种的!我留个念想!”
这嗓子吼出来,好像河滩上的杨树叶子都给震得哗哗作响呢,也像是寒冬腊月被劈头盖脸浇了一盆凉水,陈书记定那了。
张木匠喊出这句话,气得直打哆嗦,掉头走了。剩下陈书记自己像根木头桩子竖在桥上。
“留个念想”这话在六十多岁的老张嘴里出来,听了让人心里着实不得劲,也像是照着心口重重掏了一拳,捶得刚才雄纠纠气昂昂一肚子火没发完的陈书记喘不过气,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对张木匠做了什么丧良心的事。又想着乡里为修路的事三天两头提溜他敲打他,他觉得自己窝囊,比四十多岁才结婚连一星半点骨血都没留下末了末了又死了老婆的张木匠还窝囊。
一天一天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两三天,地里的花生纷纷捅破地膜,齐刷刷发出地苗子有了四五指高,看着满坡满野脆生生的娇绿,张木匠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些天他一直避着陈书记,在他心里仿佛是做了天大的错事,犯了杀脑袋的罪过,究竟自己哪儿对不住陈书记?张木匠左思右想也不通彻。
路终究还是通了,前前后后也不过小半年,陈家灌庄、韩家灌庄、赵家灌庄、冯家灌庄让一条公路连在一块,一直通到县城。
路刚修好,附近这几个庄子着实热闹了一番,那当初被拆墙扒屋横竖拦着的都跟着欢喜,往年进趟县城要跑老远赶到大路边才能拦着车,如今这车就打村口过,听陈书记说,待不了多久村里就通公交车啦,家门口就能坐上车,你说能不喜庆么!就连村西那小河沟上的桥,还是用水泥浇筑的,两辆车并着走也是极宽敞呢。
“杨叶哗啦,南瓜北瓜,谷雨前后,点瓜种豆。”张木匠在新修的桥上站着,右手扶在桥栏杆上,一边望着远处的那片杨树林,一边念叨着。
对了,这桥上原本是没有装栏杆的,就是新修了这桥后也没装,只是怕过车危险两边垒了矮矮的几块水泥墩子,所以说到这桥栏杆,又要提起张木匠了。
窗外从傍晚掀起的疾风,刮得杨树叶子哗哗乱响,惹得张木匠心里烦,拉亮灯,坐在床上一根接一根抽着烟,一字一句地咂摸着俩人前几天在桥上的对话,村里这不算路的路,不算桥的桥,在老张眼前像放电影似的晃,晃得老张出了一身汗。老张坐不住了,呼地一声在床上站起来,不行,这树得砍。想定了主意,披上褂子就到偏屋里翻扒,找出木锯斧子拿进屋立在了墙角,心里总算踏实了,身上的汗也退了。临关灯,又看了一眼墙角的木锯和斧子。
其实自打那天以后,感觉陈书记也在有意躲着,一直也没再来找张木匠,可这样的宁静反倒让老张心里没着没落起来,连着几天晚上总也睡不安稳,闭上眼总觉得听见有街坊四邻在胡同口戳他脊梁骨的恶言,他本本分分干了一辈子木匠,没招惹过谁,没祸害过谁,他就是一个心眼子想护住他的树,与其单单说是为了护住这棵树,莫如说是护住媳妇留给他仅存的这一点点念想。不管咋说,今晚老张可算睡了个囫囵觉。
话说这夜张木匠拿定主意找出木锯斧子后,就沉沉地睡下了,可屋外那大风实实刮了一整夜。
第二天刚蒙蒙亮,老张提着大锯和斧子一推屋门就傻眼了,当晚的风不知怎么地把这二十年的大杨树齐根刮折了,不偏不斜刚刚摔在了院墙上,给砸塌了大半截。
“这风咋这么大劲?”看到这,老张回过神,顾不上纳闷,扔下家伙什就赶到大路上拦车了,去县城搬他儿子去了,老张心急火燎到了县城,跟儿子一通说,他儿子听罢安抚他吃过午饭先回去看着家,说明天放下手里活就带着人去看看,过午老张就早早回去了。
下了车,老张心事重重地往家走,离着老远就瞧见几个人在他家门口进进出出,走近一看,陈书记正站架子上砌着砖,会计小薛和对门老刘在下面和灰。
“陈书记,你们这是……”
老张走到跟前,窝窝着嘴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啥。
“张木匠!木工我不如你,瓦工你可比不上我!去年我翻盖老屋剩下的砖,这不都使上了!”
陈书记看着手足无措的张木匠,咧开嘴笑了。
“陈书记,你让我咋说好啊……”
老张在墙下望着,眼圈就跟着红了。
“行了老张,咱哥俩还用说个啥,我们爷仨可是忙了一下午,等会收拾收拾,咱爷几个去我那喝两盅!”
不知道为啥,老张这一掉泪,反倒让陈书记心里不得劲了,赶忙岔开话题。
和灰的和灰,砌墙的砌墙,抹皮的抹皮,没等太阳落山,四个人说笑的功夫墙就起来了。
就是这样,过后没两天,张木匠找邻舍帮着把杨树拖进家,再后来也不知道老张忙活的啥,院子里整天传出扯大锯刨木花的声音,足有个把月,反正从那以后村西小桥上就多了这桥栏杆,上面还密密地涂着一层桐油,来来往往的人都说这活干的仔细呢。
话说到这儿,树也砍了,路也通了,就算皆大欢喜了。
这天陈书记和薛会计去乡里参加完“联系服务群众最后一公里”学习,回来走到桥上,站住了。
陈书记看着桥栏杆,总觉得有啥地方对不住张木匠,他替张木匠委屈,他也替自己委屈呢。
“薛会计,咱离‘最后一公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差啥?陈书记!还是你干工作有水平!要不是半夜趁着刮大风给他锯了半截,这树可真把咱难住了!”
“闭嘴!这事烂心里!”
(责任编辑 刘冬杨)
作者简介:孟阳,男,1987年出生 ,山东省泰安市人,现就职于泰安市自来水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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