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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泪

时间:2023/11/9 作者: 参花(上) 热度: 12099


  一、祸起萧墙

  这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发生在唐都的故事。

  还没到立夏的季节,唐都的天气就开始火烧火燎起来。火热的太阳当头照,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路旁的柳梢,无力地耷拉着叶子。黑黑的柏油马路,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沥青的气味,远远地望去,水汪汪的一片。

  树荫下,一个年轻人,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嘴里哼着秦腔,冒着酷暑,朝唐都工学院驶去。

  他是唐都工学院飞机系的学生,名字叫做李沧。

  李沧由于有一门功课不及格,现在辍学在家,暂时住在阎良的一个招待所里面。

  这次回学校,是想把肄业手续办了,过几天去唐都一家电容电器公司上班。他想,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只要脚踏实地,任劳任怨,肯定很快就会出人头地的。

  到了工学院西门,李沧下了自行车,推着车子往里走。

  传达室走出来一个傻大黑粗的门卫,足足比李沧高出一头,他看着李沧,用手一挡,把他拦住了,说道:“你等一下。”

  李沧抬头一看,认识,是门卫申阙德,就说:“申师傅,啥事?”

  申阙德问道:“你叫啥名?”

  李沧回答说:“李沧。”

  申阙德一脸的凛然正气,一口的陕西腔,一本正经地问道:“你的自行车,有车证吗?”

  李沧有些茫然,说道:“没有啊!”

  申阙德猫下腰,仔仔细细地看着李沧的自行车,自言自语地说:“你前天骑的也不是这辆啊。”

  李沧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申师傅,我前天也没来学校呀!”

  申阙德说:“别跟我装蒜,我的眼睛可是揉不进沙子的,你拿我当二百五是吧?”

  李沧分辩道:“我前天一直在招待所看书,根本就没来。”

  申阙德说:“我明明看见你们一共四个人,你还领个女孩子,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大大咧咧地从我眼皮底下溜出去的。”

  李沧说:“我也没有女朋友啊!”

  申阙德说道:“你们年轻人,谁都敢骗。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你不是说前天你没来学校吗?今天你进学校,就得把自行车证拿出来,我才能放你进去。”

  说实在的,李沧自从来到唐都工学院念书,在这个校门出出进进的,数不清有多少回了,今天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说:“我没有自行车证。”

  申阙德说道:“没有车证,那就是偷的。”

  李沧说:“不要诬陷好人,我不会偷东西。”

  申阙德撇嘴一笑,说道:“我都没少看见你三天两头来学校领那几个不三不四的小混混,一路大喊大叫的,能是好东西吗?还有一回,你在美食一条街买肉夹馍,连钱都不给,拿起来就跑,人家老太太都来学校找你呢!”

  李沧气得懒得跟他解释,他也不想去学校了,推起自行车就要走。

  申阙德一把拽住自行车,说道:“想跑?没那么容易,跟我到学校保卫处去。”

  李沧说:“去就去,谁怕谁呀!”

  于是,申阙德好像是押解罪犯那样,来到保卫处。

  保卫处处长段其斌,看见申阙德拉拉扯扯地拽着李沧,就问:“这是怎么回事?”

  申阙德说:“害得我们学校鸡飞狗跳墙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段其斌看看白白净净的李沧,也不像坏孩子,有些狐疑地问道:“你肯定是他吗?”

  申阙德说道:“肯定没错,我都听见那几个人老是喊李沧李沧的,不是他是谁?”

  段其斌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还是自投罗网了。”

  李沧说:“我是来学校办事的,我没有偷东西。”

  近日来段其斌正在为学校的治安情况忙得焦头烂额,学校最近丢了六十多辆自行车,天天有人来保卫处报案,正苦于没有线索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门卫,竟然比警察都厉害,案子说破就破了。

  他歪着头问李沧:“老老实实地交代一下吧,你是怎么偷这么多自行车的?”

  李沧说:“我没偷自行车。”

  段其斌哈哈一笑,说道:“小子嘴挺硬嘛。”

  申阙德也是谄媚地一笑:“小偷都说自己是好人。”

  李沧涨红了脸,说道:“本来我就没偷吗!”

  段其斌说:“那好,你说你没偷,你把自行车证拿出来吧!”

  李沧说:“我买自行车的时候,就没有车证。”

  段其斌说:“还挺能狡辩呢,实话告诉你,我们学校对你的情况很重视,为了保证广大老师和同学们的安全,必须严厉打击破坏学校秩序的不良倾向,你们成群结伙地来学校闹事,起哄,我们绝不容忍。”

  李沧说:“我辍学以后,好多天没来学校了,怎么说我闹事呢?”

  段其斌对申阙德说:“你能证实是他在学校偷自行车吗?”

  申阙德说道:“他们好几个人呢,他是头儿。”

  段其斌说道:“流氓团伙,更应该从严处理。”

  李沧说:“属实不是我,你们可以去阎良招待所了解一下。”

  段其斌说道:“证据确凿,还要去什么阎良?”

  李沧说:“我是冤枉的,根本我就从来没偷过东西。”

  段其斌不屑跟他争执,而是嘴巴朝申阙德一拱。

  人高马大的申阙德会意地来到李沧跟前,抡起粗壮的胳膊,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李沧一个趔趄,苍白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个大手印,嘴角流出血来。

  申阙德又是一阵疾风暴雨似的拳打脚踢,打得李沧喊爹叫娘。

  段其斌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怎么样,承认不?”

  李沧无力地倒在地上,说道:“我没偷自行车。”

  申阙德又举起了拳头,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这回,身体单薄的李沧,属实扛不住了,只好承认了。

  段其斌吩咐道:“马上召开全系大会,让大家受受教育。”

  二、百口莫辩

  李沧所在的飞机系航空器设计专业的大楼前,段其斌让申阙德把自行车放在李沧的脖子上,压得李沧抬不起头来。

  看着眼前的一幕,让闻讯赶来的同学们都惊呆了,他们看着狼狈不堪、衣冠不整的李沧,几年来的朝夕相处,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李沧是这样的人。

  班主任孙老师怜悯地看着满脸通红的李沧,只见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地流淌,心疼地递他一瓶水。李沧弯着腰,“咕咚咕咚”几口喝个精光。

  孙老师对段其斌说道:“你这样对待孩子,合适吗?”

  段其斌说:“只有这样,才能教育大家,警示众人。”

  孙老师说:“这不是不尊重人吗?”

  段其斌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学校可让他害惨了,你可能不知道,学校最近丢了六十多辆自行车,都是他干的。”

  孙老师说:“这孩子跟了我好几年,就是有点内向,说他偷自行车,说什么我都不相信。”

  段其斌说:“李沧都承认了,他总不能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吧?”

  孙老师还是不相信,她还是要求段其斌把自行车从李沧的脖子上拿下来。

  同学们虽然不明就里,但是看见李沧腰弯得像个虾米似的,有些吃不消了,也是义愤填膺,纷纷指责段其斌,说这种做法不人道。

  段其斌看见众人怒火中烧,也怕引起民愤,只好让申阙德把自行车取下来。

  这时的李沧,已是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他那羸弱的身子,经过段其斌惨无人道的折磨,已经虚脱了,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段其斌说道:“把他带回保卫处去。”

  几个跟李沧要好的同学,围了过来,轮换背着昏昏沉沉的李沧,来到保卫处。

  同学们出去以后,段其斌眯缝着小眼睛,阴阴地问李沧:“怎么样,刚才这个滋味不错吧?”

  李沧蠕动一下嘴唇,没有吱声。

  申阙德在一旁吼道:“处长问你话呢,没听见呀!”

  李沧还是无动于衷。

  段其斌说道:“算了吧,让他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不领小流氓来学校骚扰学生,以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就行。”

  申阙德麻利地拿过来笔和纸,放在李沧的面前。

  李沧忍着疼痛,艰难地拿起笔,写了保证书,交给段其斌。

  段其斌看了看,说道:“你把身份证、学生证交出来。”

  没办法,李沧只好照办。

  段其斌说:“这还不算完,你让家里来人,交500元罚款,然后这些证件才能还给你。”

  李沧默默地点点头,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段其斌又说:“回头把肄业证书也办了,我们学校不需要你这样的学生。”

  李沧又是点点头。

  段其斌说道:“你可以走了。”

  李沧听了,如释重负,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段其斌喊住了他,说道:“把车子也推走。”

  李沧木然地推着自行车,慢慢腾腾地走出学校的大门。

  街上,已是华灯初上,李沧机械地迈着两只沉重的腿,不知何去何从。

  川流不息的汽车,在他身旁疾驶而过,李沧都是浑然不觉。

  申阙德看见李沧走远了,讨好地说道:“处长办案,英明果断!”

  段其斌未置可否地一笑:“对付这样的小毛贼,还不是手到擒来。”

  申阙德连连点头:“是是是,是这样。”

  段其斌又说:“你明天有时间去学校各个系走一走,调查取证,看看除了这六十多辆自行车,还有没有丢失别的东西,”

  申阙德忙不迭地点头说:“好好好,我去办。”

  段其斌赞许道:“你今天表现很好,这个月的奖金多发给你点。”

  申阙德乐得一蹦老高,说道:“谢谢处长!谢谢处长!”说完,他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别看申阙德傻大黑粗的,干起活来却是张飞绣花,粗中有细,几天工夫就把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甚至哪个女同学丢了文胸内裤,他都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都算在李沧的头上,以证明李沧是个恶贯满盈、十恶不赦、罪有应得的流氓。

  段其斌翻了翻厚厚的调查材料,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工作做得挺细的嘛,这样吧,你明天就来保卫处上班。”

  申阙德感激涕零地说道:“谢谢处长提拔,你就是我的重生父母,不,比我亲爹还要亲!”

  段其斌笑而不语,心里想,这小子就是一条口蜜腹剑、摇尾乞怜的哈巴狗,让他咬谁就咬谁。有他这样的走狗死心塌地地保驾护航,我还有何惧哉?

  申阙德小心翼翼地说道:“处长,我还有个疑问。”

  段其斌抬起头,看着申阙德,说道:“有什么疑问,说出来听听。”

  申阙德说道:“要是他家来人了,咱们该怎么说?”

  段其斌“噗嗤”一笑:“这有何难,简直是小事一桩,他干了这么多坏事,家长还有什么脸面跟我们讨价还价?”

  申阙德连连点头称是:“对对对,这说明家长教子无方,才能出现这样的败类。”

  段其斌说:“我已经给李沧家里打电话了,估计这几天就能来人。”

  申阙德说:“处长安排得天衣无缝。”

  段其斌又说:“我也跟莲湖公安分局联系了,他再不老实,就给他抓起来。”

  申阙德吹捧道:“处长真是‘周郎妙计安天下,佩服佩服!”

  段其斌愕然了,有这么比喻的吗?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不过,他知道,申阙德就是一块烂泥,是扶不上墙的,跑跑腿还可以,当个打手还勉强,至于别的,就没什么用了。

  三、如此父爱

  李沧的家乡,在东北的阜邱市,这里人杰地灵,物产丰富,草盛水肥,牛羊满山。

  李沧的父亲李乃忠,是从部队转业的干部,在检察院担任高级检察官,在维护社会公平和正义。母亲王秀珍,是中学教师,在学校教书育人,是辛辛苦苦的园丁。弟弟李霖,在一所大学读书,每天都在发奋读书。一家人其乐融融,和和美美,也是一个让人羡慕和景仰的家庭。

  李乃忠生性秉直,刚正不阿,从来都是依法办案,不徇私情,也是有口皆碑的。

  都说父爱如山,虎毒不食子。李乃忠虽然是嫉恶如仇、铁骨铮铮的一位好干部,却不是合格的父亲。

  李乃忠脾气暴躁,作风武断,在孩子前面,永远是一副严厉冷酷的模样。他常常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把孩子揍个鼻青脸肿。孩子见了他,好像老鼠见猫一样地唯恐避之不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无缘无故地招来一顿暴打。

  在李沧看来,他的父爱,就是压在头顶上的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从小到大,李沧都数不清挨了多少次的皮肉之苦。所以,在大学读书的这几年,是他人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

  即使到了假期,别的学生都是急急忙忙、欢天喜地地收拾行囊,有说有笑地登上回家的火车。李沧却是一个人呆在寝室里面,不愿意看见父亲那冷酷严峻的面容,尽管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父亲也是毫不留情地去撕碎自己的自尊心,让自己无地自容。

  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说李沧在唐都出事了,李乃忠和王秀珍老两口不由得大吃一惊,好像是晴天霹雳,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面对,怎么会这样呢?

  李乃忠更是暴跳如雷,开口骂道:“这个兔崽子,离了大人的眼,就不服天朝管了,不好好念书,还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真是有辱家风,等我看见他,不打死他才怪!”

  王秀珍规劝道:“别这么说,谁家孩子不犯点错误?”

  李乃忠说道:“别人家的孩子犯不犯错误,我不管,咱家的孩子就不许犯错误,这不是给我脸上抹黑吗?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王秀珍说:“我去唐都看看,也许不是那么回事呢!”

  李乃忠正色道:“学校还能造谣吗?你去了就会护犊子,还能干啥?”

  王秀珍说:“要不,就咱俩去,把孩子接回来。”

  李乃忠眼睛一瞪:“你是嫌咱家钱花得少,还是嫌我不会办事?”

  王秀珍说:“我不就是想孩子吗,怕他不跟你这个老倔驴回来。”

  李乃忠眼睛又是一瞪:“他要是敢不回来,我一巴掌扇死他!”

  王秀珍说:“我儿子还兴许啥事都没有呢,他从小就胆小怕事,你也不是不知道。”

  李乃忠吼道:“放屁,孩子离开家是可以学坏的,现在的社会环境,人说变就变。”

  王秀珍说:“那你有什么话也要好好说,孩子要是不想念书了,就让他回来吧。”

  李乃忠没有说话,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心脏也是“咚咚”直跳,有些隐隐作痛。

  第二天,怒气冲冲的李乃忠,迫不及待地登上开往唐都的火车,想好好地教训一下李沧这个小王八蛋。

  下了唐都火车站,李乃忠有些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许多小客车杂乱无章地停在火车站前面的广场上,招徕乘客。

  这边的人喊:“兵马俑!兵马俑!”

  那边的人喊:“大雁塔!大雁塔!”

  不时还有花枝招展的小姐,向李乃忠频频地暗送秋波,李乃忠没有这个心情,他摆脱了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妇的喋喋不休的纠缠,上了公共汽车,目标就是唐都工学院。

  申阙德正在传达室附近查岗,他看了看李乃忠的介绍信,就把他领到学校保卫处。

  段其斌热情饱满地拉着李乃忠的手,说道:“欢迎来到我们学校,辛苦了!”

  李乃忠面有愧色地说:“我的孩子给学校添麻烦了,是我教子无方。”

  段其斌客客气气地说:“孩子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学校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乃忠诚恳地说:“不管怎样,事情既然出现了,我们作为家长的,绝不姑息迁就。”

  段其斌说:“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李沧这个学生,最近的表现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品质恶劣,经常跟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鬼混,有时候就去游戏厅,夜不归宿,有时候跟女流氓同居,所以对学校的影响很坏。”

  一段话说得李乃忠的脸一红一白的,很不自在。

  段其斌说:“最近,学校丢了六十多辆自行车,都是跟李沧同学有关联,这里面大概有个盗窃团伙,看见什么拿什么,甚至女同学的文胸内裤都不放过。”

  李乃忠感到有些胸闷,不由自主地坐在沙发上,用手揉着有些疼痛的心脏。

  段其斌还在添油加醋地说:“有同学反映,李沧同学有时候偷窥女同学上厕所。”

  李乃忠强忍着疼痛,咬牙切齿地说:“这个王八蛋,我们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段其斌打开抽屉,拿出李沧写的保证书,说道:“你看看,这是李沧同学写的吧,这可不是我们学校诬陷他,也不是我们学校胡编乱造的吧?”

  李乃忠看了,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他红着脸说道:“他这是罪有应得,学校怎么处理,都不过分。”

  段其斌看着面红耳赤的李乃忠,说:“根据学校的规定,决定对李沧同学罚款500元,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

  李乃忠现在就想早点走出这个屋子。他感觉这个段其斌,在毫不留情地撕扯他的脸皮,而且往血淋淋的伤口上面撒盐,让人感到撕心裂肺的难受。自己苦口婆心地教育孩子,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让他感到极度的失望。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500元,痛痛快快地递给段其斌。

  段其斌接过钱,数了数,放进抽屉里,然后把李沧的身份证、学生证,还有学校的出入证给了李乃忠。

  李乃忠气呼呼地把这些证件拿在手里,三下两下就把学校的出入证撕个粉碎,扔进纸篓里。

  段其斌心中一阵暗笑,这家伙,脾气可不小呀!

  李乃忠身子倚在沙发的靠背上,用手抚慰一下胸口,缓缓地出了口气。他做梦也没想到,李沧的问题这么严重,简直都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了,真是不可救药了。

  段其斌悠闲地叼起一只烟,说道:“我看这样,趁着你在,不如把李沧的肄业证书也办了。”

  李乃忠现在是十分相信段其斌的话,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田地,他想,反正李沧也辍学了,干脆就跟学校脱离关系吧。于是,李乃忠由段其斌陪同,来到教务处,开了肄业证书。

  段其斌笑呵呵地说道:“老李,好不容易来一次唐都,在这里玩几天吧,兵马俑还是值得看看的。同时,也等一等李沧同学,最好是把他带回去,以免总是在这里胡作非为,惹是生非。”

  李乃忠愤愤地说:“他现在就是跳黄河,跳华山,也是跟我没有关系了,我没有这样的儿子,他败坏了学校的声誉,也丢尽了我家的脸。”

  说完,他怀着满腹的惆怅,步履蹒跚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学校的大门。

  四、厄运来临

  举目无亲、无家可归的李沧,两只手抱着双腿,蜷缩在一间破旧的房子里面。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内心充满了迷茫。自己前面的路怎么走,李沧心里也没有底。

  他拿出来两个硬梆梆的馍,机械地嚼着,又拿起瓶子,喝了两口水。兜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简简单单地吃点东西,能够填饱肚子就行了。

  他想,明天去土门自行车交易市场,把自行车卖了,然后就去找工作,哪怕是苦点累点,也是无所谓的。

  家,是不能回去了。父亲那凶神恶煞的嘴脸,让他不寒而栗。

  小时候,自己在外面受到别人家的孩子欺负,回到家里,虽然有母亲的呵护,却免不了父亲更加严厉的惩罚,这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在他的人生字典里,父爱如山是可望不可求的,明明看得见,却是体会不到,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李沧从小到大,都是生活在父亲的暴力阴影之下,从而性格低沉木讷,孤僻冷漠,不苟言笑。

  大学的生活,给他带来了美好的希望,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一个不可逆转的情况,把他设计的美好前景,稀里哗啦地击个粉碎。本来,他的功课都是考得比较理想,唯独教他材料学的郑老师给他出了难题,让他始料不及,因而导致他无法正常毕业。

  原来,在唐都工学院,每个老师都有20分的生杀大权,就可以左右学生的学习成绩。可以让你顺顺利利毕业,也可以让你名落孙山。李沧的材料学考了59分,这位郑老师不管李沧怎样苦苦哀求,都是无动于衷。没办法,李沧只好选择辍学。

  由此可见,人生路上,能够遇见一位德才兼备的老师,那是该有多么的幸运。

  李沧性格呆板木讷,不会溜须拍马,不会请客送礼,自然会受到郑老师的冷落。所以,李沧的不幸,就在于遇上了郑老师这样一个没有师德的老师,从而揭开了悲惨人生的序幕。

  第二天,李沧没有吃饭,早早地来到了土门自行车交易市场。

  市场里,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自行车,整齐有序地摆放了两排,李沧的自行车也在其中,他蹲在地上,等待买主。

  这时悠哉悠哉走过来两个人,嘴里叨着烟,不住地打量李沧,还有他前面的那辆自行车。

  其中一个胖子饶有兴趣地问道:“兄弟,你的车子卖不?”

  李沧看了他一眼,说道:“卖。”

  胖子又问:“要多少钱呢?”

  李沧回答:“六十。”

  胖子点了点头,说道:“价格还行,那什么,有车证没?”

  李沧说道:“没有,有车证就八十了。”

  胖子哈哈一笑,说道:“没有车证,就是偷的,偷完还卖,就是销赃。你叫什么名字?”

  李沧如实地回答了他。

  胖子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我们得到举报,说你是偷盗自行车的惯犯,现在是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讲?”

  李沧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是干嘛的?”

  胖子亮出警官证,说道:“我们是公安局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沧的脑袋“嗡”的一下,感觉这下子完了,出了虎口又进狼窝了。

  在莲湖公安分局审讯室,胖子按照程序,问了李沧的姓名、年龄、籍贯、职业等等,然后说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还有你们学校的反映,你们是团伙作案,既然你也参与了,就是高智商犯罪,上头非常重视,你要如实交待,要不,对你没有好处。”

  李沧说:“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根本就没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说我偷盗自行车,那是无中生有。我最近都是在阎良招待所住着,这些是有据可查的,学校保卫处对我就是栽赃陷害,请政府调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

  胖子不解地问:“既然你是清白的,学校怎么给你除名了呢?”

  李沧说:“是我自愿退学的。”

  胖子也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李沧就把在学校,郑老师的所作所为讲述了一遍。

  胖子听完,沉思了一会,说道:“不管怎样,今天你的行为,就是销赃,等我们调查清楚,才能做出处理意见。”

  就这样,李沧被收监,羁押在桃园看守所。

  看守所里,阴森森的,让李沧感到毛骨悚然,后脊梁丝丝地冒着凉气。

  进了监舍,一个凶巴巴的“光头”,上一眼下一眼地看着李沧,看得李沧心里直发毛,是不是要揍我一顿呀?

  这个监舍,有十几个“老犯”,光头就是这里的号长,三十几岁的样子。在这十几号人里,他就是一手遮天,可以为所欲为。

  他看见李沧白白净净的,不像是坏人,就问:“小子,你犯啥事了?”

  李沧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回答:“销赃自行车。”

  光头说道:“行呀小子,销赃多少辆了?”

  李沧说:“一辆。”

  光头听了,哈哈大笑,说道:“警察是不是闲的蛋疼啊,就这点破事,犯得上警察抓你吗?”

  李沧说:“我在车市卖车,就给我抓进来了,说我车子没有车证。”

  光头问道:“你是干嘛的?”

  李沧如实回答:“我是唐都工学院的学生。”

  光头又是一笑,说道:“这年头,大学生也经商了。好了,看你老实巴交的,案子也不重,我也不为难你,你就老老实实在床上坐着,把监规给我背会就行,要不,有你好瞧的。”

  李沧给光头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大哥,我一定安分守己,不给大哥添麻烦。”

  这时,监舍里跌跌撞撞走进来一个老头,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副猥琐的样子,两只无神的眼睛,四下张望。

  光头趾高气扬地喝道:“老头!瞅啥呢?”

  老头瞪着昏花的老眼,看清了是光头坐在那里,在跟他说话,就点头哈腰地说:“冷丁进来,啥也看不见。”

  光头问道:“你这么大年纪,不在家里享清福,进来干嘛?”

  老头说:“他们说是我把邻居的小女孩强奸了。”

  光头问道:“你这个老兔崽子,还干这丧尽天良的事,有那钱不会去找小姐吗?”

  老头嘟囔道:“是她愿意的呀。”

  光头说:“放屁!你哪里好,她就愿意?分明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来,大伙帮助帮助这个老家伙!”

  这里的人,最让人痛恨的,就是强奸犯。尤其是强奸少女的,更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这时,立马有几个人过来,用一件不知道是谁的大裤衩子,上面脏兮兮,白花花的,有一股难闻的气味,蒙住了老头的脑袋,接着就是乒乒乓乓一顿的拳打脚踢。

  他们边打边骂:“这个老王八犊子,你他妈的是不是人呀?”

  老头杀猪般地喊爹叫娘,疼得在地上翻滚。

  光头说:“越叫唤越揍!”

  几个人又是噼噼啪啪的一顿胖揍。

  这回老头停止了嚎叫,几个人才罢手。

  狱警走过来,隔着小窗口往号子里面看了看,问道:“刚才是什么声音?”

  光头说:“报告政府!刚刚进来的老头,说他肚子疼,大伙给他揉揉,就没事了。”

  狱警看看没啥事,就转身走了。其实里面发生的事,狱警也是心知肚明,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就行,有些事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过去了。

  老头刚要爬起来申诉,旁边有个人立刻把他的嘴捂上了,小声说道:“不老实,一会儿还揍你!”

  这回,吃尽苦头的老头老实了。

  晚上开饭,李沧看见主食是黄澄澄的窝窝头,还有清汤寡水的熬白菜。

  尽管是难以下咽,饥饿难耐的李沧还是香香甜甜地吃了起来,这是他几天来吃的第一顿饱饭。

  五、一封家书

  李乃忠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里,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

  几天来的奔波劳碌,还有受到的人格上的羞辱,李乃忠简直都快要崩溃了。

  李乃忠最大的感觉,就是觉得自己的血呼呼地往上蹿,经常迷迷糊糊的,有时候头晕目眩,就得找个东西扶一下,以免跌倒,他知道,自己一旦发生意外,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王秀珍急急匆匆下了班,路过农贸市场,又急急忙忙买了些菜,还买了李沧最喜欢吃的排骨,还有鸡腿。她在想象看见儿子的一刹那的心情,她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哭,要笑,要开怀大笑。

  她想,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让儿子远走他乡了,吃苦享乐都要在一起。

  当她轻轻地打开房门,想给儿子一个惊喜的时候,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屋子里除了萎靡不振的李乃忠,并没有儿子的身影。

  王秀珍放下菜篮子,来到床前,问道:“儿子呢,怎么没跟你回来呢?”

  李乃忠虽然病病歪歪的,说话口气依然挺冲:“都是你养的好儿子,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王秀珍又问:“什么事这么严重呀?你看见儿子了吗?”

  李乃忠气哼哼地说:“别提了,都是丢人现眼的事儿,反正没有一样是好事。”

  王秀珍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啥样,你也不是不知道。”

  李乃忠就把他在唐都工学院,段其斌介绍的情况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王秀珍根本就不相信,她说:“咱家李沧,可不像你说的那么坏,他也不会喝酒,你不知道吗?”

  李乃忠气呼呼地说:“有女流氓陪着,有啥不会的?”

  王秀珍说:“你说孩子这么坏,打死我也不信。”

  李乃忠说:“你不用替孩子辩解,我相信学校,相信领导,没有的事人家会捕风捉影诬陷你吗?”

  王秀珍问道:“那儿子是咋说的?”

  李乃忠说道:“看见儿子,不得把我气个半死呀!”

  王秀珍说道:“那也不能听学校的一面之词,总得听听儿子的吧?”

  李乃忠说:“儿子能说他不好吗?他有什么脸见我?”

  王秀珍说:“大老远去的,怎么也得看看儿子吧?”

  李乃忠有些恼怒了,骂道:“少他妈的逼次,滚犊子!”说完,他把身旁的电话“啪”的一下,扒拉地上去了,话筒也甩在了一旁。

  王秀珍哈腰捡起电话,把话筒放好,怕儿子来电话听不见。然后,她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去厨房做饭去了。

  没过几天,家里收到了李沧的一封来信:

  尊敬的爸爸妈妈:

  爸爸的身体还好吧?最近由于某些原因,在唐都出了点事,现在被关押在唐都莲湖看守所。这里条件很差,而且我来的时候,只穿一件衣服。希望家里来个人,给我送点衣服和钱,帮我跑一跑这边的事。这里不能多写,就写到这里了。

  不孝儿 沧1999年5月27日

  李乃忠看完信,脸色苍白,他气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把信递给王秀珍,说道:“看看吧,你的好儿子现在都进看守所了。”

  王秀珍看了,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胆小怕事、性格温顺的李沧,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说:“不管怎样,孩子有这个要求,咱们就应该去看看,给他拿点衣服,再拿点钱。”

  李乃忠冷冷地说:“他是自作自受,放着书不好好念,瞎作,这回就让他尝尝看守所是啥滋味。”

  王秀珍说道:“孩子有了难处,正是需要家庭温暖的时候,咱们怎么也不能不管吧?”

  李乃忠说道:“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他就是罪有应得。

  王秀珍眼里流着泪,不言语了,她拗不过李乃忠。李乃忠在外面,是谈笑风生、让人敬仰的检察官,在家里,就是一头老倔驴。

  过了几天,学校的孙老师来了一封信,说希望家里来人看看寂寞无助的李沧,顺便给李沧拿点衣服和钱。

  李乃忠的态度还是很强硬,家里谁都不许去,衣服和钱也没有。老师如果有同情心,就把李沧在学校的衣服和行李送过看守所去。

  在看守所里度日如年的李沧,日日夜夜都在盼望能有家里的消息,哪怕是短短的几句安慰的话。可是希望越大,失望也是越大,家里的无声无息,让他彻底地绝望了。

  莲湖公安分局经过细致的调查摸底,最后认定,李沧犯有盗窃罪、销赃罪,判处劳动教养一年,临走的时候,光头对李沧说:“你的事儿,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可是到了这里,没有事儿,也要给你整点事儿,要是就这么轻易给你放了,不就是说明他们抓错了吗?”

  李沧整理一下简简单单的行李,点点头说:“谢谢大哥对我的照顾,让我没有受到委屈。”

  光头说道:“你的家人也真是的,人也不来,钱也不给邮,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爹妈呀?”

  听了这话,李沧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现在非常痛恨父亲,也痛恨母亲,在他最需要亲情的时候,对他置之不理。

  光头拿出两件衣服,还有二十块钱,递给李沧,说道:“算了吧,兄弟,别难过了。这些东西你拿着吧。”

  李沧感动得痛哭流涕,说道:“谢谢大哥,你比我的亲生父母还要好,我不会忘记你的。”

  光头说:“人有难处拉一把,这才够哥们意思,等我们出去再见面吧。”

  李沧难分难舍地握了握光头的手,走出看守所。

  在唐都三爻劳动教养所,由于李沧的案情轻微,加上李沧还有文化,所以,没有人来为难他。而是让他帮助教养所的管教干部,干一些抄抄写写的工作,也算是发挥了他的一技之长。

  李沧白天忙于事务,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到了晚上有时候就辗转难眠,他不能理解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有这样的狠心肠,竟然一次也不来探望,我懦弱的性格,当爹妈的能不知道吗?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拿过别人的东西,爹妈应该相信我才是,在我无助的时候,我是多么的需要亲情的温暖呀!

  每当想到这里,李沧都会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不住地抽抽搭搭起来。

  挨他的狱友,是内蒙古的,安慰道:“别伤心了,还有不长时间,你就出去了,到时候,你家就能来人接你了。”

  李沧哭着说:“不会的,家里不要我了,我也没有这样的爹妈,我恨他们!”

  到了劳教解除的那一天,李沧满怀希望的心情,忐忑不安地走出教养所的大门,尽管他怨恨父母,还是想见见久违的爹娘。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大门口冷冷清清的,家里没有一个人来接他。

  李沧彻底地绝望了,这个家,我是不能回去了,就让我在这里自消自灭吧!

  六、张冠李戴

  土门自行车交易市场的前面,有一条繁华的小巷,巷子两旁店铺林立,人流如织。商铺的高音喇叭,从不间断地播放着欢快的流行歌曲,以招揽顾客。

  临街有一家电子游戏厅,也是人满为患。游戏机前坐着叼着烟的年轻人,手里不停地操纵按键。他们大呼小叫的,抒发着自己精神上的快感,不时还有难以入耳的叫骂声,把游戏厅搞得乌烟瘴气,也浑然不觉。

  游戏厅后面的梧桐树下,坐着几个年轻人,正在推杯换盏,对屋子里杂乱无章的嘈杂声,已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

  几个人喝到兴头上,不约而同地划起拳来。什么“六六六”呀,“七个巧”呀,八匹马”呀,玩得畅快淋漓,不亦乐乎。

  其中有个络腮胡子,叫做虎头,对正在啃着鸡翅的伙伴说道:“老大,这几天手气咋样?”

  老大白白净净的样子,名字叫做李仓,他慢慢腾腾地喝了一口啤酒,说道:“还行,出手一点点。”

  虎头挑起大拇哥,说道:“老大真是好样的!”

  李仓身旁坐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用肉呼呼的乳房紧紧地贴在李仓的肩头,撒娇地说:“挣着钱也不告诉俺一声。”

  李仓借这个机会摸了她一把,说道:“还能没有你吴晓凤花的吗?”

  虎头旁边坐着的猎豹说:“就是就是。”

  吴晓凤瞪了他一眼,说道:“是个屁!”

  猎豹笑了笑说:“你就知道屁,还能干嘛?”

  吴晓凤朝他吐了一口吐沫,使劲地搂着李仓的脖子,亲了一口,笑道:“不告诉你。”

  猎豹夹了一块牛肉,放在嘴里,说道:“你不说,俺也知道。”

  李仓笑眯眯看着他俩斗嘴,拿起烟来,虎头知趣地给他点着。

  这几个臭味相投的人,从东北老家来到唐都,自诩为龙凤虎豹,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花天酒地,干着不劳而获的勾当。

  酒过三巡,虎头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说道:“老大,那天我去唐都工学院闲逛,看见有个小子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的。”

  李仓放下酒碗,饶有兴趣地问道:“还有这事?”虎头点点头,说道:“真的,我听有个学生跟他的同学说的,说李仓让学校保卫处抓起来了,在飞机系那里示众呢。我就跟着他们去了。看见一个人弯腰巴叉地耷拉着脑袋,脖子上还放着一辆自行车。我想,坏了,是不是咱们偷学校的自行车犯事了,你让人家逮着了?那里围了不少人,我费劲巴力地钻进去,看了半天,才发现不是你。给我心吓得,拔凉拔凉的。”

  猎豹有点不相信,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虎头说:“骗你是王八蛋,那小子跟老大一个名字,也叫李仓。”

  吴晓凤也不相信:“真能扯,那个李仓的高矮胖瘦,你还看不出来呀!”

  虎头信誓旦旦地说:“撒谎是鳖犊子!他们俩个头都一样,胖瘦也差不多,不仔细看,真的分辨不出来。”

  李仓哈哈一笑,说道:“说明俺有替死鬼了。”

  虎头说:“真是这么回事儿,咱们偷的六十多辆自行车,都安他头上了。”

  猎豹自作聪明地说:“这就是张冠李戴了。”

  虎头赞许道:“不错不错,是张冠李戴,是张冠李戴。”

  李仓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保卫处那些犊子,不是我瞧不起他们,能干啥呀?”

  吴晓凤说:“哪个庙都有屈死鬼呀!”

  猎豹说:“谁让他长得跟老大一个模样了?

  李仓说:“怪不得那天去唐都工学院,那个门卫贼眉鼠眼的,死死地盯着我。”

  猎豹说:“怎么看,也是他妈的白看。”

  虎头说道:“后来,听说那个李仓,给弄教养所去了。”

  几个人听了,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猎豹提了个建议:“咱们眼下不能去唐都工学院了,他们现在看得挺紧的。”

  李仓不屑地说:“现在谁还偷自行车呀,来钱太慢。”

  虎头和猎豹都把脑袋凑到李仓跟前,都想听听老大有什么想法。

  李仓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眼下最畅销的,有一种东西,歌厅舞厅都在用这个东西。”

  虎头感兴趣的问道:“啥东西,这么畅销?”

  李仓说道:“摇头丸。”

  猎豹问道:“哪里有卖的?”

  李仓说:“深圳。”

  猎豹跃跃欲试,说道:“那咱们就去深圳。”

  李仓说:“等我安排好的,咱们再去。”

  虎头和猎豹一齐鼓起掌来。

  半天没吱声的吴晓凤,担心地问道:“这东西能犯事不?”

  李沧笑道:“犯啥事?胆小不得将军做,现在不弄,钱就让别人挣去了。”

  虎头说:“老大那就联系呗!”

  猎豹也是摩拳擦掌的,也要大显身手。

  李仓老谋深算地说:“我先摸摸底。”

  几个人兴高采烈地喝起酒来,好像发财致富指日可待。

  他们几个不知不觉地都醉卧在杯盘狼藉的桌子上,呼呼大睡。

  天快黑了,吴晓凤站了起来,搀扶起还在梦中的李仓,一步一步地走进屋子里。

  她把灯点着,轻手轻脚地脱下李仓的衣服。

  这时候,李仓醒过来了,看着秀色可餐的吴晓凤,在灯光下是那样的迷人,那样的性感,不由自主地搂着她,抚摸她那硕大的乳房。

  吴晓凤假情假意地推托道:“不要,人家不要嘛!”

  李仓嘿嘿地笑着,伸手去扒吴晓凤的底裤。

  吴晓凤躺在床上,任凭李仓的手在身上摸摸索索地游走。

  李仓把灯关掉,两个人经过一阵激情四射的卿卿我我,然后双双进入温柔梦中。

  七、千里寻子

  一晃,三个年头过去了。

  在这三年多的时光里,李沧始终是音信皆无,连封家书都没有。

  天天以泪洗面的王秀珍,每当想起漂泊在外的儿子,就有说不出的心痛。孩子是经过自己十月怀胎的结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不让自己肝肠寸断呢?

  她下定决心,要去唐都寻找生死未卜的儿子李沧。

  李乃忠的内心,一直也在遭受着痛苦的煎熬,虽然当时气愤异常,那是恨铁不成钢,过后想想,也是懊悔不已,觉得自己做事有些不近人情,最起码见上孩子一面再回来,问问清楚是什么情况,再下结论。所以,当他听到李沧解除劳动教养的那几天,李乃忠背着王秀珍,天天去火车站,等候李沧的归来。想弥补孩子失去太多的父爱。

  所以,当王秀珍提出要去唐都寻找儿子的建议,两个人一拍即合。李乃忠本来想陪王秀珍一起去,由于公务繁忙,只好让她自己去。

  于是,在桃花盛开的季节,王秀珍急急忙忙收拾好行囊,匆匆地登上火车。

  到了唐都,王秀珍就匆匆忙忙地向唐都工学院赶去。

  这时候的唐都工学院,已经是鸟枪换炮了,更名为唐都工业大学。

  那个申阙德还在尽职尽责地查岗,看见王秀珍背包罗伞的,就问:“老太太,你是干嘛的?”

  王秀珍说道:“我是李沧的母亲,儿子已经好几年没有消息了,所以我来找找孩子。”

  这个问题,申阙德没有权力解决,他让王秀珍去学校保卫处。

  按照申阙德的指点,王秀珍摸摸索索地找到了保卫处。

  现在的段其斌,已是鬓角花白,马上就要退居二线了,他淡定地坐在宽宽大大的皮转椅上,悠闲地抽着烟。

  王秀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轻轻地敲了敲门。

  段其斌已经接到了申阙德的电话,听到李沧家里来人的消息,心中一阵不快。李沧现在跟我们学校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来干嘛?但是,他还是不情愿地把门打开。

  王秀珍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来,就是想打听一下,李沧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段其斌说道:“啥李沧,啥犯错误,我咋不知道呢?”

  王秀珍说:“你们说他偷自行车,还罚李沧500元呢!”

  段其斌含糊其辞地说:“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知道呢?是你交的罚款吗,钱给谁了?”

  王秀珍说:“是李沧的父亲交的罚款,他说给你了。”

  段其斌问道:“他有收据吗?”

  王秀珍说:“李沧他爸说,你们没给开收据。”

  段其斌“噗嗤”一笑,说道:“真能扯,我们这么大的单位,罚款能不给开收据吗?那不是说我把钱贪污了吗?这样吧,你不是说李沧他爸交的罚款吗,你让他来,咱们当面对证一下。”

  王秀珍气得七窍生烟,说道:“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们大老远的来这里容易吗?”

  段其斌还不温不火地说:“这关系到我的名誉问题,懂不懂?”

  王秀珍说:“难道说我们是无中生有吗?”

  段其斌说道:“说话办事要讲证据,要不就是血口喷人。”

  王秀珍气得浑身上下直哆嗦,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段其斌又说:“我们学校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你说的李沧偷什么自行车,我们根本就不知道。”

  面对不讲道理的段其斌,王秀珍真的无可奈何,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保卫处。

  走出学校的大门,王秀珍感到悲痛欲绝,止不住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止住了悲伤,想去三爻劳动教养所,查一查李沧的有关情况。

  冯所长热情地接待了王秀珍,给她让座,倒茶。

  王秀珍放下背包,坐在沙发上,掏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

  冯所长客客气气地问道:“大姐,看你不是我们唐都人吧,来我们这里有事吗?”

  王秀珍说:“我家是东北的,我儿子李沧前几年在这里劳教过,我想了解一下他的案情。想知道他究竟有多大的罪过。”

  冯所长说:“好的,你等一下。”

  冯所长找出李沧的卷宗,查看了一下,说道:“因为盗窃和销赃自行车。”

  王秀珍问道:“问题严重不?”

  冯所长说:“就一辆自行车,严重啥。”

  王秀珍说:“学校不是说六十多辆自行车吗?”

  冯所长说道:“经过公安机关认定,就一辆自行车,六十多辆,那是学校捕风捉影,没有的事。”

  王秀珍又问:“就算是偷了一辆自行车,够劳教吗?”

  冯所长说道:“按照法律规定,属实不够劳教的,当时你家要是来人,我们教育一下,就能把孩子领回去了。”

  冯所长的话,让王秀珍懊悔不已,当初要是跟孩子见见面,就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了。

  王秀珍说:“谢谢冯所长。”

  冯所长笑着说:“不用客气,这也是我们分内的工作。小伙子挺好的,我对他有印象。”

  王秀珍又一次地哭了起来,说道:“孩子好几年没有消息了。”

  冯所长安慰道:“你再找找,说不定在街上就能遇见呢。”

  王秀珍听了,谢过冯所长,走出了劳教所。她决定去土门碰碰运气。

  王秀珍走在酷热的阳光下,身上脸上全都是汗水,她全然不顾,眼睛不住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四下搜索,希望李沧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晚上,王秀珍住在路旁没有几个旅客的小旅馆里,简简单单吃了点饭,就来到服务台,拿出李沧的照片,让老板娘看。

  老板娘仔细端详了一会,说道:“这不是李仓吗,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呢?”

  王秀珍心中一阵激动,说道:“你怎么认识他呢?”

  老板娘说:“实不相瞒,李仓以前就住在这个巷子里面,他们一共四个人,其中有个女的,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最近好长时间没看见他们了,听说又进去了。”

  王秀珍暗暗生气,这孩子,真是耗子尾巴生疮,没治了。

  老板娘忽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你往前走不远,就有一家卖酒的铺子,那个女的,以前就老跟李仓在一起。”

  王秀珍说:“好,我去看看。谢谢你呀!”

  老板娘说:“客气啥,你是他妈吧?赶紧去吧!”

  朝阳酒家,是专门经销来自朝阳特产的白酒,一位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坐在门口的树荫下纳凉。

  王秀珍走到她跟前,说道:“小妹妹好!”

  女孩子抬起头看了看王秀珍,说道:“大姐好!你要买酒吗?”

  王秀珍拿出李沧的照片,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这个女孩子正是吴晓凤,她把照片拿在手里,看了半天,说道:“看着面熟,不认识。”

  王秀珍有些迷茫,说道:“有人说你们经常在一起,怎么会不认识呢?”

  吴晓凤问道:“他是你的什么人呢?”

  王秀珍说:“他是我儿子,名字叫做李沧。”

  吴晓凤想了想说:“他是唐都工学院的吧?”

  王秀珍说:“对对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晓凤说:“好几年以前吧,你儿子在学校被示众,说是李仓偷自行车,我们就有人看见了,还以为真是跟我们在一起的李仓呢,后来才发现,被示众的也叫李仓,而不是跟我们在一起的李仓。”

  王秀珍问道:“你说啥,啥李沧?”

  吴晓凤说:“我们一起的,也有个人叫李仓,跟你儿子长得一模一样,不仔细看,根本就分别不出来。”

  王秀珍说道:“还有这回事?”

  吴晓凤说:“肯定是你儿子李仓背黑锅了,偷自行车的,是我们这个李仓,那六十多辆自行车,都是我们这个李仓偷的。”

  听了这话,王秀珍又是一阵的痛哭流涕,儿子,你太冤屈了,妈妈错怪你了。

  八、一病不起

  王秀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有气无力地回到家里。几天来的奔波劳碌,她感觉浑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开了,她想休息一会,就躺在床上。屋里闷热闷热的,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她坐起来,推开窗户,一股清风飘然而至,身上感觉到有一丝的快意。

  吴晓凤给王秀珍提了一个建议,说你这样寻找孩子,无疑是大海捞针一样,不如在大街小巷粘贴一些寻人启事,也许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于是,王秀珍就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乡。

  李乃忠下班以后,推掉一个饭局,急急忙忙往家赶。他在想象见到儿子的一刹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他想好了,以后对待儿子,要拿出真挚的父爱,弥补儿子那颗孤独的心。

  当李乃忠打开房门,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屋子里并没有儿子的身影,只有面容憔悴王秀珍,萎靡不振地倒在那里。

  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儿子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王秀珍看见李乃忠回来了,挣扎着站了起来,举起无力的拳头,使劲地敲打李乃忠的胸膛。

  李乃忠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干嘛呢?”

  王秀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道:“你去唐都,也不问个明白,就稀里糊涂把钱交了,你倒是听听儿子说说呀!”

  李乃忠说道:“学校有什么问题吗?”

  王秀珍抽抽搭搭地,把她在唐都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李乃忠气得火冒三丈,感觉热血直冲斗牛,骂道:“段其斌这个王八蛋,可把我儿子害惨了,这不是明摆着栽赃陷害吗?明天我就去唐都,找段其斌要人!”

  李乃忠话刚说完,忽然他一个趔趄,没有站稳,一头摔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沫。

  王秀珍慌里慌张地弯下腰,想把李乃忠扶起来,可是李乃忠身材魁梧,自己怎么用力拽,也拽不起来。

  李乃忠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终于昏了过去。

  王秀珍赶紧喊左邻右舍过来帮忙。

  邻居们急三火四地打电话叫救护车,还有懂得一些医学知识的,掐着李乃忠的人中。

  不一会儿,救护车呼啸而至,把昏迷不醒的李乃忠拉到医院。

  经过医生确诊,李乃忠患有严重的高血压,高血脂,脑梗塞,下地走路,也是奢望,只能住院治疗。这样一来,李乃忠别说去唐都,就是上班都成了问题,王秀珍衣不解带地在医院里忙前忙后,为了这个家,她不辞辛苦地伺候李乃忠,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重新站起来,恢复往日的威风。

  躺在病床上的李乃忠,现在也是情不自禁地流着眼泪,怨恨老天对自己太不公平,尽管王秀珍好言相劝,也是收效甚微,终日以泪洗面。

  王秀珍何尝不是如此,儿子杳无音信,丈夫卧床不起,所有这些都需要自己去面对。她暗暗鼓励自己,一定要坚强,千万不能倒下。家里需要自己,儿子更是需要自己。

  检察院的领导,还有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事,不约而同地来探望李乃忠。

  李乃忠用颤抖的双手拉着检察长,含糊其辞地说:“谢谢……谢谢领导,我……我给大家,添……添麻烦了。”

  检察长安慰他说:“老李,你安心养病,你放心,我们会经常来看你的。”

  李乃忠又一次大哭起来,王秀珍连忙给他揩眼泪,自己也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领导和同志们看到这个场面,也是心酸不已,也是爱莫能助,他们个个慷慨解囊,掏出慰问金,放在李乃忠的床前。这更让李乃忠激动不已,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淌。

  看见往日叱咤风云、侃侃而谈的李乃忠现在这样,大家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王秀珍收下礼品和慰问金,不住地说道:“谢谢各位领导,谢谢大家,我替老李谢谢你们!”

  领导寒暄了几句,就走出了病房。

  在路上,大家都唏嘘不已,百感交集。大家都知道,李乃忠是个嫉恶如仇、认死理的人,遇事好钻牛角尖。尤其是看不惯官场上的吃吃喝喝、迎来送往那一套,认为这样就毁了检察官的形象,败坏了检察官的声誉,往检察官脸上抹黑。说话的时候,就没有底气。

  李乃忠的亲戚朋友,王秀珍的亲戚朋友,还有街坊邻居,都来看望李乃忠,对他的病情都非常关注,都希望他快些好起来。

  李乃忠看见这么多亲人前来看望自己,又是一次的热泪盈眶,他的眼睛里面好像有着无穷无尽的泪水,每时每刻都能往外流淌。

  王秀珍守候在他的身旁,随时随地地给他擦干眼泪,有时候,也陪他一起哭泣。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王秀珍就在想,为什么这么多的苦难,都降临在我的头上呢?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小儿子非常争气,现在也在读大学。他没有遇见唐都工大那样没有师德的老师,也没遇见像段其斌那样的保卫处长,所以,他的学业也是顺风顺水的。

  经过几年的治疗,李乃忠的病情不但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了,而且添加了新的病种,肾脏衰竭,也就是人们常常说的尿毒症。隔三差五就要去透析,弄得李乃忠苦不堪言。原来170多斤的体重,现在只剩下70多斤了,远远望去,好像一具骷髅坐在那里。

  李乃忠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看见儿子李沧,看不见儿子,他死不瞑目。

  他知道自己来日不多了,就想看看李沧,来表达一下自己忏悔的心情。

  李乃忠每天都是倚在床头,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希望会有奇迹发生。

  然而,李沧却是始终没有出现,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李乃忠知道,是自己的简单粗暴,固执己见,才造成今天让人难以接受的局面,但是,人世间最难买的,就是后悔药,当你大错铸成的时候,恐怕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了。

  窗外,鹅毛大雪在呼啸的北风中漫天飞舞,纷纷扬扬,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厚厚的大雪,盖住了山川,盖住了原野,一片银白色的世界。

  在这数九寒天,李乃忠带着万般无奈的思绪,还有万般的遗憾,走完了自己的人生路。这一年,他只有五十八岁,也算是英年早逝,实在是令人惋惜。

  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用在李乃忠身上,也许是恰如其分的。

  九、再下唐都

  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

  经过几个月痛苦的煎熬,王秀珍逐渐地从丧夫的阴影当中走出来,生活还要继续,岁月还在生生不息。人生的苦难,让她变得更为坚强,她擦干了眼泪,还要把李乃忠未尽的心愿完成,那就是继续去唐都寻找生死未卜的儿子李沧。

  王秀珍这次横下一条心,说什么也要千方百计地找到儿子。

  唐都火车站,永远都是那样的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王秀珍刚刚走出火车站出站口,迎面来了一位面带愁容的妙龄少妇,问道:“大姐,你去哪儿?”

  王秀珍看了看她,说道:“我去土门。”

  少妇用手一指,说:“看见没,那辆车就是。”

  王秀珍说道:“谢谢大妹子!”说完,转身就要走。

  少妇说:“不要着急,那车等一会儿才能发呢,我这有个戒子,你要不?”

  王秀珍说:“不要。”

  少妇说道:“我这是祖传下来的,要不是儿子得了白血病,谁舍得卖呀!”

  王秀珍问道:“你儿子多大呀?”

  少妇说道:“我儿子才八岁,病两年了,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说完,眼泪也流了下来。

  王秀珍问道:“孩子他爸呢?”

  少妇擦了一把眼泪,说道:“小孩子他爸,就在土门的建筑工地打工,一年多了,也不给发工资,找老板去要,还让老板手下的给打了,住院都没钱,只好在家养着。”

  王秀珍听了,也是深表同情,世界上受苦受难的人,真的是太多了。

  少妇问道:“你能帮帮我吗?”

  王秀珍说道:“实不相瞒,我来唐都,就是来找儿子的,已经好多年没有消息了,真的帮不了你。”

  少妇说道:“看起来,我们是同病相怜呀,那你快点上车去吧,别耽误了。”

  王秀珍从兜里掏出100块钱,递给少妇说:“这是大姐的一点心意,给孩子买点吃的。”

  少妇感恩戴德地说:“谢谢大姐,有了这钱,我就能回家张罗钱给孩子看病了。”说完,她朝火车站售票处走了过去。

  王秀珍到了土门,有些眼花缭乱了,原来那些低矮的房子,还有曾经繁华的街道,一概没了踪迹,展现在眼前的,是高楼林立,气象万千,宽敞的马路上,各种品牌的汽车川流不息。

  王秀珍走过几条马路,看见有一排平房,好像还有人居住,就走了过去。

  这是一处等待拆迁的居民区,有的人家已经搬走,成了居无定所的流浪人员的乐园。还有几家钉子户,依然屹立不动,在漫天要价,维护着自己的经济利益。 她壮着胆子,挨家挨户地看着,寻找可能发现儿子的蛛丝马迹。

  王秀珍在一间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地方,发现了一些线索,靠墙角的地上,铺着纸壳做成的床铺,零零散散地堆放着一些物品。让她心头为之一振的是,床铺上面的枕巾、裤子、茶缸、都是那样的眼熟。旁边还有几张报纸,齐齐整整地摞在一起。不由得她又惊又喜,谢天谢地,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就坐在床铺上,把随身携带的馍,还有水,放在身旁,静静地等待儿子回来。

  唐都的天气,闷热得像个蒸笼,没有一丝风的破房子,更是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王秀珍汗流浃背地坐在那里,找了一块纸壳扇着,隔一会儿就站起来往外看看,她就这样,痴痴地等待着,期待奇迹出现。

  到了晚上,天已经黑了,还是没有人回来,心力交瘁的王秀珍,只好不依不舍地离开这里,去附近的小旅馆住下。

  第二天,天刚刚蒙蒙亮,王秀珍就起来了,还是去那个破房子寻找李沧。

  破房子里面,坐着一个蓬头垢面、满脸胡须的壮汉,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萨达姆一样的凶恶。

  王秀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那个好像萨达姆的人,露出一脸的凶相,问道:“你是干嘛的?”

  王秀珍拿出李沧的照片,怯生生地道:“我是来找儿子的,你看看,认识这个人不?”

  “萨达姆”接过照片,把眼睛揉了揉,仔细地辨认一下,说道:“好像认识。”

  王秀珍忙问:“他现在在哪里呢?”

  “萨达姆”说:“这小子好几天没看见了,不知道钻哪个耗子窟窿里去了。”

  王秀珍指着茶缸问道:“这个茶缸是他的吧?”

  “萨达姆”点点头,说道:“是他的。”

  王秀珍心里踏实多了,悬在嗓子眼的心,也平稳地放在肚子里了。

  “萨达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秀珍的挎包,王秀珍会意地从挎包里拿出来刚刚买的肉夹馍,还有豆浆,递给他。

  “萨达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看样子,好几天没吃饱饭了。

  王秀珍坐在那里,看见“萨达姆”吃完了,就跟他商量:“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李沧?”

  “萨达姆”说道:“能,反正我也没事儿。”

  于是,两个人在炎热的唐都走街串巷,走了好几天,都是无功而返。

  一天,王秀珍一个人行走在毒花暴日的大街上,寻找可以粘贴寻人启事的地方。突然间,她一下子昏倒在马路上,灼热的沥青,把她的胳膊烫出了好几个大泡。幸亏好几个过路人及时拨打了电话,来了一辆救护车,把王秀珍送到医院进行治疗。

  王秀珍出院以后,回到旅馆,又去找“萨达姆”,看看有没有李沧的消息。

  哪知道“萨达姆”也无影无踪了,王秀珍真的有些绝望了,难道说儿子真的找不到了吗?

  这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彻底毁灭了王秀珍的寻子梦想。

  震惊世界的汶川大地震,也波及到了唐都,让人感到世界末日来了一般。还有那连续不断的余震,更是扰乱着人们脆弱的神经。他们争先恐后地从楼房里跑出来,无助地望着天空。

  大地震夺走了数万人的生命,让人感到,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那样的渺小,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王秀珍看见那些失去亲人的痛苦,毅然倾囊相助,然后带着万般无奈,返回了家乡。

  十 、锲而不舍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又是几年过去了。王秀珍也由风姿约绰的美丽少妇,变成了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古稀老太了。

  小儿子李霖,已经牵着美丽的新娘,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并且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给雪上加霜的家庭带来了新的气息。一家人告别了阜邱这个让人伤心之地,来到省城谋生。

  王秀珍发挥了自己的一技之长,开设了一个小规模的补习学校,然后在省城买了房子,在这里安居乐业了。

  尽管如此,最让王秀珍割舍不下的,还是大儿子李沧,十几年了,都是没有音讯。有时候,她就坐在电视机前,收看唐都电视台的节目,她想,如果李沧再一次违法乱纪,在电视台曝光了,就有儿子的消息了。可是,每次都是事与愿违,只好失望地关了电视,在漫漫黑夜当中,去想象儿子的模样。

  小时候的李沧,是家里的骄傲,不论在小学,还是在初中高中,学习成绩在班级里面都名列前茅的。尤其是有一次,在全市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获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让王秀珍喜不自禁,连连称赞。

  她知道,是李乃忠的粗暴脾气,让胆小怕事的李沧没了脾气。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引起李乃忠的暴怒,而招来一顿暴打。

  她想,也许李沧现在已经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过着和和美美、平平淡淡的日子。她还想,也许李沧现在已经不在人世,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了。 每当这个时候,王秀珍的眼泪都好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流下来。

  十几年来,心酸的泪水,始终伴随着饱经风霜的王秀珍。尽管没有儿子的消息,依然不能放弃,只要她还活着,就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哪怕是大海捞针,也是在所不惜。

  这样,年过花甲的王秀珍,再一次踏上西去的火车,去追寻儿子的足迹。

  当她站在土门的街上,才发现,这里已经物是人非了。昔日那些低矮的小平房,已经没了踪迹,一座座的高楼拔地而起,现代化的唐都,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大都市了。

  王秀珍欲哭无泪,她怀着沉痛的心情,迈着沉重的脚步,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在桃园这个地方,还保留着城中村那寒酸的模样,高低错落的房屋,还在倔强地挺立着。王秀珍希望在这里能够碰见温柔善良的吴晓凤,或者还有那个满脸胡须的“萨达姆”。

  王秀珍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拿出李沧的照片,让路人辨认。同时还不住地往电线杆子上粘贴寻人启事。

  正在这时,走过来两个气势汹汹的城管人员,大声呵斥道:“老太太,干嘛呢?”

  王秀珍客客气气地回答:“儿子丢了,贴几张寻人启事。”

  城管说道:“你以为是你家炕头啊,想咋地就咋地呀?”

  王秀珍说:“你看看,这电线杆子上面不是还有别人贴的广告吗?”

  城管说道:“别人贴,我没看见,就看见你了,对于你这种影响市容的做法,要进行罚款处理。”

  王秀珍说:“不让贴就不贴呗,罚啥款呀?”

  城管说道:“就凭你态度不老实,罚款加倍!”

  王秀珍说:“啥叫不老实,我咋地了?”

  城管来到王秀珍的跟前,伸手来抢她手里的寻人启事。

  王秀珍把剩下的寻人启事塞进挎包里,用手拦着城管。

  城管怒不可遏,喝道:“还反了你了。”

  他们仗着人高马大,就来撕扯王秀珍。

  这时候,一辆小车停在附近,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位女士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

  城管不耐烦地说:“不关你的事,该干嘛就干嘛去!”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高挑的个子,平静地说道:“我是唐都电视台记者陈颖,问问不行吗?”

  城管一听这话,立马蔫了,笑着说:“我是逗老太太玩呢!”

  王秀珍看见陈颖,连忙走到她的身旁,哭着说:“他们要抢我的寻人启事。”

  城管解释说:“不是告诉你不让随便张贴广告吗,你也不听。”

  陈颖说道:“ 你们的工作作风还是有问题,不能这样对待老百姓,他们都是你们的衣食父母,懂不懂?”

  城管点头哈腰地说:“是是是!懂懂懂!”

  说完,两个人像耗子见猫似的,规规矩矩,灰溜溜地走了。

  陈颖看着心有余悸的王秀珍,问道:“大姐,你是咋回事,贴啥寻人启事?”

  王秀珍好像看见亲人一样,声泪俱下地述说自己的不幸遭遇。

  陈颖也为王秀珍锲而不舍,千里寻子的精神感动了,她说:“这样吧,你跟我去电视台,做一期节目,效果可能会好一些。”

  王秀珍千恩万谢的,跟着陈颖来到电视台。

  王秀珍虽然经常站在三尺讲台给学生们上课,可是面对摄影机的镜头,还是有些不习惯,有些语无伦次。

  陈颖在一旁鼓励她:“放松,放松一点。”

  过了一会儿,王秀珍就适应了,就把失去儿子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说到伤心之处,不由得放声痛哭起来。

  陈颖也被深深地感动了,也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节目录制完毕以后,陈颖说:“大姐,是这样,我们还要剪辑一下,过几天才能播出,不如这样,你是不是先返回家里,等候我们的消息,你看咋样?”

  王秀珍想了想,感觉陈颖说的很有道理,自己一个人孤身在外,也怕出现上次昏倒在路旁的情况,让家里的孩子担心。她还怕自己遭遇什么不测,成为客死他乡的老太婆,就同意了陈颖的建议。

  过了几天,王秀珍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真的看见了唐都电视台给自己录制的节目,叫做《白发亲娘千里寻子》,让她得到了安心。她想,不管事情的结果如何,自己是尽力了。

  王秀珍始终都在期盼,希望有那么一天,一个活生生的、身材魁梧的李沧,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么,就是死而无憾了。

  一个风华正茂、前途无限的大学生,因为受到一位没有师德的老师的刁难,又被学校保卫处以莫须有的罪名诬陷,加上家长不近人情的冷漠,从而让一个鲜活的生命始终处于游离状态,十几年来,生死未卜,不能不说是人世间的一场悲剧。

  这,究竟应该怪谁呢?

  (责任编辑 刘冬杨)

  李永治,男,1946年1月出生在辽宁省鞍山市千山镇。当代农民,初中文化。鞍山市诗赋协会会员,鞍山老年书画研究会会员,千山文学社发起人。已经由中国国际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路在脚下》,现在是国内知名网站签约作家。酷爱旅游,喜欢游历祖国的大好河山。闲暇时间写作,读书,笔耕不辍,在网络上发表作品,在文字中寻找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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