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老去，坐在院落的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编织着毛线衣。我那十八岁的外孙女陪在我的旁边，美丽乖巧的模样一如当年她的母亲。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落着一地斑驳的影子，风轻轻地吹过，温暖而美好的气息在空间里飘荡。
　　
　　孩子抬起她清澈的眼睛，望着我：“外婆，什么是爱情呢？你经历过爱情吗？”
　　
　　哦。亲爱的孩子，你怎么问起外婆这个问题了呢？哦，可不是吗？一眨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十八岁，孩子情窦初开的季节已经悄悄来临了。
　　
　　那么，好吧，亲爱的孩子，先听外婆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也许你会从中明白一些什么的。
　　
　　故事从三个孩子说起：他们从小就在一个院子里面长大，是四合院的房子。三个人非常友好，从幼稚园起，就一直做着同学。小学，中学，三个人都是在同一个班。童年，少年的时光总是一些不知人间忧欢的记忆，岁月带着天真烂漫的他们一路向前跑。那么快，就到了高考。
　　
　　高考通知下来，三个孩子中的军被遭到淘汰，他没有选择复读，而是去了深圳，他的舅舅在那里，据说开着一间规模不小的公司，他便去了。另外两个孩子静与然如他们所愿，同时收到S市大学的录取通知，他们仍然是同学。不过他们念的科目不一样。然攻医学，静读中文系。大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有的时候军会从深圳到S市与他们相聚，告诉他们许多社会上的趣闻轶事，对于还是学子的静与然，无疑是新鲜与好奇。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这天，静收到军从深圳寄给她的信，军说：“在这里，一切都好。只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刻，就无比思念你，想起我们以前快乐无忧的许多时光，那么令人回味……”在信中，他写思念她的句子很多，只在信的未尾提到：“代问然好！”于是第二天，她便对然说：“军来信了，问你好。”然会很随意地问她：“哦。还说什么了。”“没说什么。”静没有提到军说思念她的话，她想也许她想多了。
　　
　　然而事实上，接下来的日子里，静就经常收到军的信了。每一封信，都是一篇颇美的散文，用词极其优美，动人心弦。而在每一封信中都蕴藏着对静深深的思念之情。军从小语文就好，做文章一直是他拿手的事，这样一来就全部派上用场了。在那么一段时间里面，读军的信，一度成为静生活里面最快乐的事情。有时侯然问她：“你总是乐呵呵的，乐什么呢？”她笑笑，不回答他，就走开了。
　　
　　现在她已经很少与然提到军了，她觉得与军的事是她自己的事，她没说出来的意愿，她不想与谁分享自己心里的这样一份秘密快乐。暗自放着，细细品味，然后感觉美好。于是她发现在他们三个人之间，她明显地与军接近了，与然有了距离。但是她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好。
　　
　　四年的大学生涯终于结束了，工作的分配相当顺利。在他们的城市，静被分配在市文化局，然则进入市二院当了一名医生。
　　
　　一切美好正刚刚开始的这个时刻，静却宣布了一个让家里人震惊万分的消息：她要放弃市文化局的工作，而去深圳。原来她与军早就在信中商量好：大学毕业之后，就到深圳去。四年的时间里面，军在已经将他舅舅创业的本领学会了，并且自己开起了一间分公司，当然背后还需要舅舅支撑着。而他更希望，静能够过去与他一起创业。于是静就开始与家里一场“战争”。
　　
　　父母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她去深圳。独生女，辛辛苦苦将她培养成人，好不容易上窜下跳为她找了可以留在本市的好单位。原想着，好日子就要开始了，她却一下子把这一切打翻，把一家人的美梦变成支离破碎的幻想。任凭谁家的大人也是接受不了。吵架，冷战，赌气，拒绝吃饭。什么招都用上了。恋爱中的人就是这样，一旦下了决心，那就是一个铁了心。
　　
　　僵持到了最后，父母只得放行。伤心的大人们甩给她一句话：“将来不要哭着回家来。”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因为外面的世界五花八门，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诱惑，也布满了许许多多的意想不到。
　　
　　她终是单纯的孩子，一直以来就是被父母捧在手心呵护的娇气儿，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从来就是没有任何不利，更无从谈及危险。然而，到了深圳，她发现，一切并非与想象中一样，而是完全不一样。原来军所说的公司是一间“假”公司，所谓“挂羊头卖狗肉”，他们真正的工作其实是“开假发票。”静发现事情的内幕之后，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军却无所谓地撇嘴笑道：“没事的，你看我舅舅做了这么些年了，一点事没有，而且还发了家，你知道他现在有多少钱吗？至少这个数。”看着军在自己面前晃着手势，眼中充满着对金钱的贪婪神情的样子，静无法相信这个男子竟然是自己喜欢的人，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有无限才思与曼妙文笔的男孩子。他是怎么了？四年的深圳生活竟然已经将他彻底地改头换面。
　　
　　可想而知，无论如何，静是不会允许自己继续待下去的。她劝了军去投案自首，早些悬崖勒马，但都以言者有心，听者无意收场。军说，现在的人发财没有些旁门左道的路子是不行的。就是这样，人一旦被贪婪缠住，那么挣脱的过程就不会容易。
　　
　　静回到了自己的城市，重新找了工作，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上班岁月。经过这样一番历程，她成长了许多。她想，这个世界很复杂，但也是简单的，只要自己安守本分，脚踏实地地做人，那么一切都会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她当然要想起军，她很不明白：军什么时候与他们之间有了这么大的一段距离呢？在记忆中，他们三个人看待事物，一直是保持一致的人生观与价值观。怎么军现在就变了呢？为了寻找这个答案，她去询问然，也许只有然，才能给她解答。
　　
　　“后来呢？”孩子打断了我的停顿。“后来静与谁在一起了？”
　　
　　“你猜猜看。”我笑着对孩子说道。一缕金色的阳光投照在孩子的发与额头上，年轻的孩子充满着圣洁的光辉。
　　
　　“是------然？”
　　
　　是的，孩子。你猜对了，就是然。因为然也一直深深地喜欢着静，从小到大就是。只是他从来不曾表达，当他要说的时候，他心爱的姑娘却要远离他们的城市，远走高飞。他只能将自己的深情狠狠咽下，埋藏得更深。他知道，是他迟了一步，悔恨也是无济于事了。本来以为他将因此抱憾终生，却没有想到她很快地就回来了，并且安分地在他们的城市扎根下来。他欣喜万分，知道再也不能失去机会，所以，在一个适当的时候，对她表白了自己隐藏了太多年的心迹。静当然没有理由不接受。
　　
　　一切就这样以尘埃落定的姿态被岁月记载了下来。
　　
　　至于军，他们后来也见过他，只是见面的地点是在看守所里面。在他们的面前，军留下了悔恨的泪水。但是这是他最好的结局。世界就是这样公平。
　　
　　好了。孩子，故事讲完了。你能在故事里面找到爱情吗？哦？你问我故事里面的主人公是不是姥姥与姥爷？呵呵。孩子，不是的。姥姥的生命中可没有经历过爱情。这，是你妈妈的故事。你呢，就是故事里面幸福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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