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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挑战:他们与死神争锋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外文摘 热度: 12453
约纳斯·克劳斯 提洛·诺伊曼

  

  骑行直至失去意识、无保护攀岩、在水母密布的海域游泳……极限运动员们力求突破人体极限。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 极限骑行 |

  在斯洛文尼亚的一次骑行比赛中,克里斯多夫·施特拉瑟突然看到地上有张卫生纸。“我想,我必须把它捡起来扔掉。”他用无线电和后勤车联系,说他想停车。他的教练催促他继续前进,并告诉他会有人解决这件事。施特拉瑟勉强同意了。

  到达终点后,施特拉瑟才知道团队反对他停车的理由:他出现了幻觉,所谓的“卫生纸”其实只是沥青马路上的白色道路标线。在不间断骑行约30个小时且完全没有睡觉后,施特拉瑟的大脑出现了错乱。“过后想起来,我只觉得有点好笑。”他说,“但实际上,以那样的状态坐在自行车上,相当危险。”

  对于39岁的施特拉瑟来说,幻觉是运动生涯中的“常客”。这个强壮的男人来自奥地利施泰尔马克,他参加的“穿越美国自行车赛”骑行全程达数千公里,持续数日,参赛者需自行规划比赛过程中的饮食和睡眠时间,很多选手都会达到甚至超越自身体力和心理承受力的极限。“老伙计,为什么你每次都会忘掉自己会变得多惨?”比赛中,当施特拉瑟的臀部磨出血、手指麻木或出现幻觉时,他会问自己。

  施特拉瑟表示自己并非受虐狂,也不是特别喜欢冒险,但他还是一再申请参加这项比赛,迄今已经20年。而他不是特例。近年来,极限运动的种类变得五花八门:运动员们在外海游泳、连续数日骑自行车、在沙漠跑步、无保护攀岩、从悬崖跳入深海……这些运动项目虽然内容迥然不同,极端程度却都如出一辙。极限体验已被视为时代精神。

  为何会有人自愿进入这样的极端环境呢?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为了钱这样冒险根本不值得,而且一些比赛的获胜者得不到任何奖金,或者就算有,也很少,和他们耗费大量精力和时间的准备工作完全不相匹配。

  施特拉瑟显然为自己给出的答案感到有些抱歉。他说:“听起来可能有些老套,但是,对我来说,过程就是目标。”他总是竭尽全力为比赛作好准备。冬天,他几乎每天都會在家里的地下室中独自训练数小时。“对我来说,最美好的是为赢得比赛努力训练的过程和不时取得的小进步。”他说,“这些都比越过终点线的时刻还要美好。”

  施特拉瑟曾六次赢得“穿越美国自行车赛”的冠军。这可能是世界上最艰难的“超人自行车赛”,从美国西海岸到东海岸,全程近5000公里,需要穿过亚利桑那州的炎热草原,骑过落基山脉和阿巴拉契亚山脉陡峭的坡路,而且没有固定的休息站。2014年,他创造了世界纪录,在7天16小时内完成了爬升总高度约为3.5万米的全程,一共只睡了六个小时。他获得的奖励只有一块美国国土形状的木板,而对于这段让他受尽折磨的旅程,他一共需支出约5万欧元,因此必须寻找赞助商资助自己。

  施特拉瑟说,最难熬的是极度缺觉,第一夜尤其痛苦,因为那时身体还会积极对抗这种“睡眠戒断”。有一次,他在落基山脉的上坡路上睡着了,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最后不得不放弃了比赛。“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下坡路上,或者当时双向都有车流,那我可能已经没命了。”他回忆道。

  最后两个晚上,当缺觉导致身体和精神“宕机”时,也可能很危险。在小小地打了一个盹后,你可能就忘了该如何操控自行车,有时甚至会认不出自己的教练。在一个视频里,我们可以看到,在俄亥俄州阿森斯的一个停车场短暂地睡了一觉后,教练给施特拉瑟指示,告诉他应该如何踩踏板以及红灯意味着什么。施特拉瑟目光空洞地听着,然后歪歪扭扭地缓慢向前骑。

  在“穿越美国自行车赛”中,有11个人跟随施特拉瑟,其中包括一名医生。他们坐在一辆野营车和两辆小货车中跟着他,在他的自行车出现故障或他需要急救时提供帮助。他们决定他进食的节奏、睡觉的时间以及在某些情况下是否必须退赛——所有大脑处于迷雾状态下的施特拉瑟无法单独作出的决定。“只有这样,我才能专心突破自身极限。”施特拉瑟说,“我不用担心自己饿死、渴死或身体出现可能引起严重后果的问题。”施特拉瑟的成功基于他对团队的这种信任。

  | 无保护攀岩 |

  然而,对于一些极限运动员来说,这种陪护可能是无法承受或不想承受的“奢侈”待遇。瑞士人丹尼·阿诺德就是其中之一。“我需要绝对的自由,”他说,“但这也意味着,我无法推卸责任,需要百分之百地承担自身行为的后果,无法依赖任何人。”

  作为一名阿尔卑斯极限登山家,阿诺德常常独自攀登,几乎不做任何安全防护措施,而且速度之快令人吃惊。他是大量著名攀爬线路的纪录保持者。2019年,他攀上了意大利多洛米蒂山一座550米高的垂直绝壁,没有使用安全绳,而且全程只用了46分钟30秒。

  在这项名为“无保护攀岩”的运动中,每次失误都可能意味着丧命。“因此,对我来说,弄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至关重要。”阿诺德说。他无法理解为何一些人会喊他“疯子”。“我们必须敢于冒险。”他说,“每个人对风险的理解都不一样。我在山中长大,从小就知道如何在山间自如活动。对于攀爬,我当然和一个外行有着不同的风险认知。如果一个人只看到了我独自挂在距离地面1000米的峭壁上的照片,那他确实会说:‘这个人疯了!但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这背后有多少外人看不见的工作。如果在攀岩前我没有倾尽全力作足准备,那我真是太愚蠢了。”

  阿诺德说,有时候他感觉没有保护绳甚至更加安全,这样他能把精力集中在每一次抓握上,一步步靠近山顶。阿诺德称之为“诚实攀登”。他表示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会更紧张,而是更冷静。

  然而,在生命悬于一线之际,他为何还能保持冷静?实际上,这些应对不同挑战的极限运动员有很多共同点。他们都身强体健,在自己从事的运动项目上经验丰富。“他们中没有人想死,”来自挪威特罗姆瑟北极圈大学的心理学家奥敦·赫特兰说,“所有人都在努力让风险最小化。”

  赫特兰深入研究了定点跳伞运动员——那些从建筑物或山顶带着降落伞往下跳的人。他说:“如果只是为了冒险,那么一名定点跳伞运动员大可以拿着一把二战时期制造的降落伞找个地方跳下去,但没有人会这样做。尽管如此,对他们而言,冒险仍然十分重要,因為有风险,才有挑战。”

  以前,人们普遍认为,主动让自己陷入风险是一种病,得治。如今已大不相同,冒险家完全可以获得公众的认可。有些人认为,定点跳伞运动员是完全疯狂或厌世的人。对此,赫特兰反驳说,相比之下,极限登山要危险得多,在喀喇昆仑山脉主峰乔戈里峰上攀登,遇难的几率超过20%。

  2017年,在约塞米蒂国家公园一面近千米的花岗岩峭壁上,美国攀岩者艾力克斯·霍诺德完成了到那时为止可能最令人叹为观止的一次无保护攀岩。这件事被拍成了电影《徒手攀岩》,上映后口碑不俗,很多观众为霍诺德在攀登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惊叹不已。

  霍诺德能保持冷静的原因可能在于他大脑的一个小区域——杏仁核。杏仁核是边缘系统的一部分,大概有半颗方糖大小,能借助储存的经验信息分析外部刺激,判定是否有危险临近。如果确定有危险,杏仁核就会向神经递质发送多巴胺,令人感到恐惧,恐惧强度取决于感受到威胁的程度:在离地数百米的地方无保护攀爬一面悬崖峭壁的人,只要朝下望一眼,就该感受到死亡临近的恐惧。但是,霍诺德没有这种恐惧感。在约塞米蒂国家公园的探险之旅开始前,神经学家用核磁共振成像仪扫描了他的大脑,结果发现,他的大脑虽然很健康,其中的杏仁核却对模拟的压力作用几乎没有反应。所以说,霍诺德是“高感觉寻求者”的一个极端例子,这是一种肾上腺素成瘾症,他比一般人需要更多刺激才能释放多巴胺。

  阿诺德还从未让人检查过他的大脑,但他不相信自己的神经和一般人不同,他觉得差别只在心态。“如今,连骑自行车不戴头盔都会被认为是疯子和轻生者。对此,我必须得说,我们无法通过增加保护装备来战胜柔弱。”阿诺德说。

  2021年,阿诺德结束了一个持续多年的项目,孤身战胜了阿尔卑斯山最著名的六面北壁,其中部分为无保护攀岩。他说:“我知道,我越频繁地无保护攀岩,发生事故的概率就越大。我常常问自己要什么时候结束,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答案。”

  可以确定的是,近年来,阿诺德的心理障碍变多了。2020年秋,他站在阿尔卑斯山区小德鲁峰山脚,想要开启一次全新的冒险,但在最后时刻决定放弃。“我的感觉不对。”他说。几周后,他的女儿出生了。

  | 在死亡区域游泳 |

  安德雷·威尔斯格说:“我从未感觉到恐惧。我常怀敬畏,但从不害怕。”威尔斯格曾多次和死神擦肩而过,比如2016年8月,他经历了“最糟糕的12个小时”。当时,他计划游过北爱尔兰和苏格兰之间的北海峡,那里以寒冷刺骨的海水和巨浪著称,是所谓的“死亡区域”。

  在此之前,威尔斯格曾和亲戚尤尔根·彼得斯一起在北爱尔兰的陆地上等待了12天。威尔斯格游泳的时候,彼得斯就划着小船跟在旁边,为他鼓劲,用抄网给他递送食物——鸡丁或富含能量的糊糊。威尔斯格称之为“喂养”。

  威尔斯格时时刻刻都作好了准备,但要以这种方式横穿海峡,还需得到当地政府的许可。他的陪同船三次停在了起点,然后又被带回了家,因为海浪太高,风险不可估量。威尔斯格失望地飞回了德国。在帕德博恩,他频繁查看自己的手机,焦急地等待着来自北爱尔兰的电话。

  五个星期后,威尔斯格终于迎来了好消息。下水时,他就知道这次会很艰难。有人提醒他注意鲨鱼,但其实他全程一只也没见着。他遇到了成群结队的水母,在低于13摄氏度的水中,它们很常见。威尔斯格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被蜇伤,然而不久,和极限骑手施特拉瑟一样,他也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一个友善的游泳选手在和他比赛,他甚至能摸到对方。而当他注意到根本没有其他选手,只有他、陪同船和海洋时,他开始和北海峡协商,“让我顺利游完吧。我再也不会来这里游泳了。”

  12个多小时后,他游了35公里,抵达了海岸,用最后的力气爬上了陪同船。直到晚上,他才发现身上的红色条纹伤痕和丘疹。回到德国后,他去看了医生,才知道自己中毒了。可能正因如此,他才出现了幻觉。当时,他随时可能完全失去意识。北海峡之旅结束后,威尔斯格因疼痛彻夜难眠,但毒素刚刚清除干净,他就又开始计划下次游泳之旅了。

  “极限运动员在运动期间很少能感到愉悦。”科学家赫特兰说,“任务结束后,他们才会有快乐的感觉,可能要很久之后,比如几天,也可能几个星期。意识到自己真正战胜了危险,收获了满足感,他们就有了继续下去的动力。”

  赫特兰将极限运动员和小孩作对比。对小孩来说,迈出人生第一步是巨大的成就。“他们摔倒,感到疼痛,然后继续尝试。”赫特兰说,“他们不断扩展着自身的极限。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在玩极限运动。这是人类的原始天性,是我们所有人的追求,只是极限运动员对极限的定义和我们的有所不同。”

  对于极限游泳运动员威尔斯格来说,快乐的感觉也常常是延迟出现的。北海峡是他“世界七大海峡”游泳挑战计划的第三站。这七个海峡分布在五大洲,和阿尔卑斯登山者力图征服的七座山峰对应。

  50岁的威尔斯格是第一个完成了这些挑战的德国人,也可能是第一次尝试就成功完成所有海峡挑战的第一人。如今他说,创纪录对他来说从来都不重要。尽管如此,他却总是急切地奔赴一个又一个海峡,花了很多钱坐飞机,很少和妻子交流,后来也几乎不再和任何人说起自己的计划。“我想,反正不会有人理解我了。”他说。

  “他成功挑战完七大海峡后,我感到很高兴。”他的妻子贝阿特说,“但我从不为他担心,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威尔斯格总是谨慎细致地作足准备。为在开放水域游泳,他曾前往伊比萨岛,游向离海岸400米的一座海洋浮标——水文水质气象自动观测站,看着沙滩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一个安静的梦。”他说。十年前,威尔斯格想再次游向这座浮标,却以失败告终。他脱去衣服、跳入水中,却无法开始游,因为海水冰冷刺骨,他无法忍受。

  这之后,威尔斯格开始加强训练。他在花园的凉亭边放了一个桶,里面装满冰水。每天晚上,他都会在里面待15分钟以上。他让妻子不时过来查看自己是否还有意识。他有瘾吗?“不,完全没有,但这也意味着我没法停止。”威尔斯格说。他怕死吗?“我常常和死神擦肩而过,但我不惧怕他。”威尔斯格说。

  2021年,威尔斯格想成为从陆地游到赫尔戈兰岛的第一人,全程大约49公里,即使对他这样经验丰富的运动员来说也意味着巨大的体力消耗,而且当时距离他完成“世界七大海峡”游泳挑战刚刚两年。他一共游了18个多小时,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休息,再创新纪录。

  2022年夏,他应塞舌尔群岛邀请挑战世界纪录,吸引人们关注气候变化。他本打算在群岛间游约50公里,但仅仅两个小时后,他就放弃了。海浪将他抛来甩去,他不时被拍向陪同船,吐了很多次。“我就不该开始。”回想当时,威尔斯格说,“我是海洋的追随者,从不逆着海水游泳。我总是和海水一同前进。”

  [编译自德国《明镜周刊》]

  编辑:周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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