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欧贝维利耶遇到的这名废品回收工是法国人,他之前在工地打工,但工资太低,无法养活一家人,于是就辞职干起了废品回收。他每天会开车到巴黎郊区寻找废旧金属卖钱。
| 巴黎的废品回收工 |
边缘群体
这一次的调查让我们了解了“收破烂”的日常生活。废品回收算不上正式工作,在有的地方,废品回收甚至是违法的。不过,在全球工业化的今天,废品回收其实必不可少。尽管如此,干这一行的人还是遇到了重重阻碍。
“我早上7点开始工作,一直干到晚上11点,基本每天如此。城市的废品堆积点,没有我不知道的,干我们这行的无时无刻不在翻废品。但有时候忙活半天也找不到值钱的,甚至一分钱也赚不到……这里有一小片区域是用来分拣和拆卸废品的,大家会把废品拉到这里集中处理,但也因此招致了附近居民的抱怨。运气好的时候,我们偶尔能翻出还能用的电器,可以直接拿去卖钱,没有的话,我们就把废旧金属打包卖给回收公司……我们这一行竞争挺激烈的,你去堆积点看一眼就明白了,无论什么时候去都有人在忙活。”在巴黎郊区生活的罗姆人西蒙说。2009年,巴黎市政府给他提供了一处居所。他说这一行不是说干就能干的,得会回收废品,得会修修补补,还得想办法将可回收再利用的材料或大件卖出去,他认为这份工作一点也不边缘。然而,废品回收的场地确实都在城市边缘,比如棚户区、荒地、板房区和回迁点,而且,干这一行的人也常常被外界视作社会的边缘阶层,他们包括无证移民、生活不稳定的罗姆人以及经济拮据的法国人。
废品回收是穷人经济的重要一环。废品回收工们认为,他们的工作跟翻垃圾桶有本质区别,因为这是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需要经验,要有三轮车或卡车这类运输工具,还得会和人打交道。不过,他们之所以选择做废品回收,说到底还是因为找不到正式工作,没有工作资格。来自罗马尼亚的加里表示:“想在法国找一份工作可不容易,罗姆人找工作就更难了。”他的邻居莫娜直言道:“我若不做废品回收工,还能做什么呢?我总不能偷东西或者上街要饭吧?”
举足轻重的作用
实际上,废品回收虽然谈不上正式工作,但它对废旧金属回收产业却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我们走访了巴黎郊区的十几家废旧金属回收公司,这些公司表示20%到30%的废旧金属都是从废品回收工手上收购的,这部分废旧金属甚至有时可以占到公司营业额的一半,因为公司可以从废品回收工提供的废旧金属中提取出铜和铜锌合金,这些金属的价格比铁要高出不少。
干废旧金属回收的大公司利润相当可观。廉价的废品回收工更是帮这些公司极大地降低了成本,因为废旧金属的回收、拆解和分拣都是由废品回收工完成的,他们对公司而言简直是免费劳动力。与此同时,他们还帮城市清理掉了派不上用场的大件和杂物。
回收行业蒸蒸日上,全球化势头强劲,但废品回收工还是要忍受社会对他们的偏见,无法被社会接纳。废品回收工在清理堆积点的杂物,搜集废品,以及修理家电的环节中,赚不到一分钱。他们只有到了将废品卖出去的最后一步才能赚到钱,而且收购价也没有保障,当回收价过低时,废品回收就变成了赔本买卖。
不稳定的工作
在巴黎,如果一家人都干废品回收,一天大概能赚30多欧元,但这是直接跟回收公司对接后的报酬,如果走中间商的话,就赚不到这么多。另外,同样的废品,要是罗姆人去卖,可能会被压低价格,甚至会吃闭门羹。这主要源自人们对罗姆人的偏见,回收公司信不过他们,觉得他们的东西来路不明。年轻的罗姆人吉普安靠回收废品生活,他将自行车和小推车改装成了三轮车。他的邻居都是干这一行的,条件好一些的家庭有小货车或卡车。
做废品回收工是一份很不稳定的工作。他们的推车随时都可能被警察没收。人们对他们的态度也千差万别,同情、冷漠和反感都有。马里人西迪奇是一名无证移民,他平日里回收废品都会穿一身荧光黄色工作服,以给自己些许保护。
废品回收工常常在安置点回收和囤积废品,这违反了安置点的卫生规定。有人还说罗姆人喜欢自由,回收废品自由自在的,符合他们的天性,他们并不想成为别人的雇员。但我们一路上走访了不少罗姆人,他们大多都想有个稳定的工作。
不过,有些人非常支持废品回收工。他们认为废品回收是有门槛的,一名合格的废品回收工要了解城市的布局,拥有长途跋涉的勇气、和人打交道的本事,还要掌握各种废品的特点。他们呼吁政府认可废品回收工的地位,而不是将他们隔绝在社会体系之外。不过,持这种观点的人毕竟是少数,从现有的法规政策看,废品回收工可以说是处处受阻。法国的许多地方都通过了法案,禁止私人回收废品。有的地方,个人私自翻公共垃圾桶要罚款,比如在巴黎市西郊的楠泰尔,抓住一次要罚33欧;有的地方则出台了规定,禁止停放运废品的卡车。2013年,法国环保和能源转型部更是在一份报告中提出了这样的建议:禁止在公共场所堆放废品,以后的废品均由有资质的回收公司统一处理。奇帕是一名来自莱索托的废品回收工,两年前加入了非洲废品回收组织。
一名廢品回收工在约翰内斯堡的一处垃圾场搜集废品,每天都会有几十名废品回收工到这里搜集和分拣废品。
在约翰内斯堡的一条快速路上,废品回收工拉着废品前行。
约翰内斯堡一处居民区的门口,非洲废品回收组织的成员阿莫斯·博诺克在回收废品。
非洲废品回收组织在约翰内斯堡市中心临时搭建的废品分拣中心
2014年,马里人西迪奇来到法国。为了生活,他每天要走很远的路到巴黎北部的郊区搜集各种各样的废旧金属。
总的来说,政策法规并不认可废品回收工的地位。人们提起废品回收工时,也总会联想到“贫穷”“不正常”之类的词。人们倾向于认为從事这一行业的人是不可靠的,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当今的社会和环境面临诸多挑战,而废品回收工在循环经济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我们难道不应该丢掉对他们的偏见吗?经济学家让·杜布瓦说,我们不应该根据一个人有什么或没什么来界定他是否贫穷,而是应该根据他是否有所作为,一个人只要有所作为,我们就应该认可他的价值。2020年3月以来,新冠疫情引发的隔离措施导致废品回收工无法回收废品,他们的工作性质本身就是“自负盈亏”,对他们来说,不仅工作受到了极大冲击,就连补助也拿不到。
| 约翰内斯堡的废品回收工 |
为了讨生活
在约翰内斯堡的马路上,身着荧光黄色工作服的废品回收工推着板车,里面装着捡到的纸箱、空瓶子和塑料袋。他们虽然没有编制,但他们对城市而言必不可少。不过,约翰内斯堡的城市生态系统对他们很排斥。
早上七点,60岁的贾斯蒂娜·霍勒就开始在索维托的垃圾场忙碌了。她干这一行已经25年。这一行干起来很辛苦、很危险,但却遭人嫌弃。然而,正是这份工作让她拉扯大了五个孩子,顺利地送他们上了学。
非洲废品回收组织的发言人卢扬达·赫拉特施瓦约表示:“南非居高不下的失业率催生了一大批废品回收工。”该组织成立的一大目的就是捍卫约翰内斯堡6000余名废品回收工的权益。这些废品回收工大多来自莫桑比克、马拉维、津巴布韦、莱索托等国家。
“有不少是奔着当矿工来约翰内斯堡的,但这里的劳动力市场早就饱和了,他们在碰壁后为了讨生活,就到垃圾场捡东西,并把卖废品得来的钱寄回家,但家里人其实并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做什么工作。”卢扬达说。卢扬达对什么都感兴趣,会五门语言。他大学辍学后,做过不少事,在餐厅干过厨师,也在酒吧当过服务员。2013年,他成了一名废品回收工,这份工作或许听起来不怎么样,但却足以让他供养母亲和女儿。
不和谐的音符
不过,废品回收工和约翰内斯堡市民的关系并不总是和谐的。2009年,世界银行的报告称南非是世界上最不平等的国家。卢扬达说,废品回收工的生计在很大程度上都要仰仗富人区的居民,他们扔的不少物件都有回收再利用的价值。
“有的居民非常友善,冬天还会给我们提供热腾腾的咖啡。”卢扬达说,他日常要在约翰内斯堡的大街小巷翻垃圾桶,免不了和一些人发生摩擦,“但最糟的是,有段时间,一名丈夫刚刚去世的女士,每次看到我就拿我撒气,我们为此大吵了一架。”
南非金山大学的梅兰妮·萨姆森表示:“废品回收工是南非回收行业的真正缔造者。节约、再利用和回收的政策出台之前,他们就创造了这一行业。”她进一步指出,南非八到九成的废品都是靠废品回收工回收的。
同在金山大学工作的法学教授托马斯·科金说:“约翰内斯堡这座城市总喜欢用秩序和混乱的二分法讨论事情,总想着靠近秩序——这样做也确实要容易许多。废品回收工大多不是当地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总是会被归到混乱的阵营里。”他还说,这些人拿着微薄的收入却完成了“本应由当地政府完成的大量工作”。
“不少国家都存在废品回收的非正规经济,但想让这些国家乃至全世界认可废品回收工的地位,还需要时间。在世界经济论坛上,我们也很少听到关于城市应该认可这种非正规经济的倡议。”科金补充道。
不过,约翰内斯堡的废品回收工并没有坐以待毙,他们正积极地捍卫着自己的权益。去年1月,房地产开发商准备开发当地的一块土地,那里住着200名左右的废品回收工,他们已经在那里生活了15年之久。为了捍卫自己的权益,他们专门请了人权律师,将开发商告上了法庭。
[编译自法国《规划杂志》《责任》]
编辑:侯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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