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说了多少回,叫你不要戴这种廉价的耳环,你怎么不听呢?
曾培林说完便将抓在手里的小飞的珍珠耳环扔出窗外,愤愤地下楼了。
小飞的第一个反应是下楼,她要找回她的那付珍珠耳环。她急速掠过走在前面的曾培林,培林在后面叫她,她也没有听见。
小飞象一个小孩子一样趴在楼下的草坪中,双手在草丛中不停地翻弄,有什么划破了她的手,血流满了双手,她仿佛没有感觉,仍不停地翻弄着。
曾培林愣愣地望了她一会儿,钻进车里,开走了。
小飞仍趴在草丛中,直到觉得毫无希望,才迷迷糊糊地靠在一颗不知什么花草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忽然觉得有些冷,这是一个没有培林的夜晚,和以往任何一个没有培林的夜晚一样,但她仍然觉得有些冷,仿佛有一股冷风一直缠绕在腰际,隐隐约约,直刺入心脏。
她回到屋里,并没有想睡觉的意思,只是抱了一床厚被子,坐在沙发上发呆。实际上那并不是一副很值钱的耳环,培林给小飞买了许许多多各色耳环,黄金的,铂金的,镶宝石的。一次,两人闲聊时,培林曾自豪地说:我终于实现了对你的承诺。小飞有些莫明其妙,他才漫不经心地说,我以前说过要你穿最漂亮的衣服,戴最昂贵的手饰。小飞才想起,八年前,她在那个商品展示会上遇见培林时,培林看着她耳上的那副珍珠耳钉,叹息着说:多美的耳朵,却戴着一副廉价耳环。
小飞想说,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但想了想,没有说出口。八年前,她决定与培林在一起时,并没有想过要他给她任何的承诺,她也知道他不可能给她承诺。她天真地认为,她的一生会就这样在培林的精心呵护中度过,至少在没有在超市遇见培林的妻子林晓兰之前,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那天,培林说要过来吃晚饭,小飞手忙脚乱地做他爱吃的糖醋排骨,发现家里已经没有醋了,顺便到超市买些东西。
对面走过来的不是培林吗?
小飞兴奋地迎上去,培林明明看见她,却象不认识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小飞却猛然看见跟在后面的培林的妻子和女儿。
培林的妻子她是认识的,虽然过了十几年,她仍和从前一样,不是很漂亮,也不是很难看,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刻下多少痕迹。
小飞十七岁的时候,在县城读高中,曾培林是她的班主任,林晓兰也是同校的教师。那时的小飞很敬佩曾培林,特别欣赏曾培林的文笔与口才,将曾培林当作她心中的偶像,因而语文成绩也非常突出。曾培林也很喜欢小飞,常常额外帮小飞补习功课。
小飞大学毕业那年,去为一家公司的商品展示会作解说,没想到却遇上了曾培林,当时两人都非常惊讶,小飞惊讶的是曾培林早就不当老师了,进了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筹备组,曾培林惊讶小飞的成熟与美丽。
毕业后,小飞也没有等毕业分配,直接去了曾培林所在的公司。
小飞就这样一直呆在那个公司里,做着普通的行政工作,看着培林从一个中层干部慢慢地成为公司的老总,也看着培林为她买的房子,一套比一套豪华,但她从没有觉得那是她的家,她只在培林会来的时候才住在那里,平时她住在公司分的一间小寝室里。
2
那晚,培林来的时候,小飞有些不开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见到培林他都是又笑又闹的。小飞仿佛是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刚到公司的时候,她还和同事经常一起去玩,渐渐地,一起的同事都已经结婚生子,新来的同事有年龄上的差距,再说,每次出去,她不知道培林什么时候会来,她怕培林忽然给她打电话,她也就很少出去,没事的时候缩在寝室里上网,如果培林给她打电话,她就打的去他们在丽湾花园的房子等培林。
但那天小飞不知为什么就是不高兴,这是和培林在一起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一直以来,只要培林来,小飞都会是满心愉悦的。看见培林她象从黑暗中一下见到了光明,是啊,八年了,培林一直是她的光明。
那天她就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发呆。培林问她怎么了,她也没有回答。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培林大声地问。
培林从不向她发火,那一刻,小飞终于忍不住,眼泪直往下掉,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小飞和培林在一起,她从没流过眼泪。
过了许久,小飞才幽幽地说: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一出口,连小飞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怀疑这句话是否真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你说什么?培林铁青着脸,样子非常的吓人。
给我一个理由。
见小飞半天没有言语,培林甩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隔了几天,培林又来,小飞仍是冷冷的。
培林和小飞就一直这样冷战着。
这天,小飞又找出年轻时戴过的珍珠耳钉戴在耳上,恰巧培林又说要来,也没有顾得着换,就匆匆赶了过去。
3
小飞,我把你的手机号给了小宇,他会来找你。
小飞的妈妈在电话中絮絮叨叨,小宇叫刘宇,是小飞的邻居。她和刘宇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从小飞读大学,到她参加工作,她几乎没有回去过,只是听说刘宇也在这个城市工作,并没有见过面,她也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了。
妈妈给她刘宇的电话是有目的的,妈妈一直在催她结婚。她都三十岁了,三十岁对一个女人来说,已不再年轻,有时候,小飞自己对着镜子,在明亮的光线下,都能看见眼角细细的皱纹,而且她的脸也不象从前那样光滑而有弹性。因而,白天小飞总是涂着很厚的脂粉,甚至在面对培林的时候也不敢完全洗掉化妆。
小飞对着镜中的自己自嘲地笑笑,她已不再是个年轻的女人。她会一日日的衰老,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到那一天,她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的时候,培林还会不会象现在一样宠爱她?最近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小飞。当那天小飞在超市遇见培林和他的妻子女儿,看到他们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样子,小飞才蓦地明白她不过是情妇,情妇的人生注定是孤独与寂寞。
小飞经常自诩自己是深宫中的妃子,她的白天都是在等待中渡过,培林也不能保证每晚来,很多时候,她一个人孤独地面对漫漫长夜。而且,她也极少人身自由,因为她不知道培林什么时候会来,只能用无尽的等待来打发她的漫漫时光,直到慢慢地变老,再也无法吸引男人的眼光。
她知道自己不结婚,对培林也是一种威胁。虽然白天在单位上有许许多多的同事,会比较的不寂寞,然而小飞害怕别人探究的目光而不敢与人深交。培林曾经有意无意地对她说:飞儿,你的同学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吧?你不想吗?
每当这时,小飞会回答:不想,我只想一辈子守在你的身边。
培林就不再言语。
当日的小飞只是以为培林不舍得她的离开,而今想来,小飞隐隐感觉到培林早就觉得小飞是他的一个隐患,催促她早日出嫁。这么一想,小飞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幸好自己及时发现,不然不仅误了自己,也误了培林的一生。
4
你是任小飞吗?
刘宇推门而进的一瞬,小飞一眼便认出了他。尽管十几年没有见面了,刘宇仍是小飞记忆中那个阳光男孩的模样,一脸灿烂的笑容。
小飞多日的阴郁一扫而光。
两人相谈甚欢,本来两人读高中的时候就很要好,刘宇比小飞高一个年级,小飞常常因功课的问题向他请教。
你知不知道,读高中的时候,你是我的梦中情人?
是吗?小飞诧异地看着他那双晶亮而清澈的眸子,有一丝暖意在她心中慢慢扩散。
刘宇读大学那年,曾给小飞留了一封信,上面只有一句话:你在楼下看风景,楼上看风景的人在看你。
小飞不明所以,再加上一直暗恋着曾培林,也没有追问刘宇。
刘宇谈起他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这些年一直忙于工作,也曾经很热烈地向一个女孩求婚,却莫名其妙地不了了之,后来一直忙于工作,没再谈情感。得知小飞仍是独身一人,突然想见见那个从前纯真可爱的小女孩。
看见你,我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一直回避感情,其实我是一直在等你。刘宇说。
我已经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小飞低下头,一脸的怅惘。
小飞,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不结婚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我根本不在乎你有怎样的过去,我想要的是你的现在。
小飞抬头盯住他依然晶亮的眸子,心中涌出阵阵暖意。和刘宇在一起,她觉得很自然,很愉快,不用刻意去掩饰什么。虽然与培林在一起也很愉快,但那种愉快象是偷来的,一点也不光明正大。那种愉快是不能放在阳光下晾晒的,只能在黑暗中,在人后独自欣赏。
小飞想起这些年,她从没有和培林单独一起去上过街,一起在外面吃过饭,凡是公开的场合,他们都没有一起出现过。
和刘宇一起不一样,他们会手挽手地在街上走,刘宇会在想她的时候到公司来接她下班,即使有同事和熟人看到,也会真诚地开句玩笑:小飞,你终于找到另一半了。
培林终于知道小飞在恋爱,他的眼光一天比一天忧郁。上班的时候,小飞会看见他一直绷着脸,一点也不开心的样子。小飞有几次想约他谈谈,都被他拒绝了。他只是说:任小飞,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小飞想,她是承受不起这份最爱的,她只不过是培林的一副耳环,想起的时候拿出来戴戴,不需要的时候锁在最不起眼的抽屉里。
小飞始终不敢向培林提出分手,她是被培林宠坏的孩子,只会不停地向他撒娇,却又不敢过分地恃宠。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刘宇已经和小飞谈到了结婚的事,小飞觉得不能再这样拖下去,她终于鼓起勇气对培林说分手。
培林淡淡地说:你不提分手,或许我永远不会向你说分手,但这样拴着你,对你很不公平,你仍是我最爱的女人。
小飞没有想到培林会如此开通地让她走,她看见培林一脸的忧伤,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心中有些不忍,但她实在不想在无边的黑暗中了度一生。她诚心说了一句:你多保重。
5
小飞已经辞职,在商业街开了一家专卖饰品的小店。
这日,小飞在店里清理刚进的一批货物,偶然抬头,看见对面的马路边停着曾培林的车,摇下的车窗里,培林悠悠的目光正穿过宽阔的马路望着她。
小飞迅速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些泪光。
不舒服吗?刘宇关切地问。
没有。
小飞轻轻地摇摇头。
我送你一样东西。
刘宇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丝绒盒子。
小飞接过来,缓缓地打开,一付小巧的珍珠耳钉,躺在红色的丝绒衬底里,散发着淡淡的轻柔的光辉。
我觉得你戴珍珠耳环会很好看,刘宇说。
小飞想起,她已有好久不戴耳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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