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一天早上,我64岁的奶奶玛利亚在起床后突然觉得腿疼,她疼得连走路都变得很困难,而在这以前,她除了有点超重之外身体一直非常健康。后来,医生诊断出她得了关节炎,只需做一个简单的关节镜手术就好了,他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奶奶,大概有80%的病人在做完这个手术以后,关节病都得到了显著的改善。但事实上,我的奶奶在做完手术以后,并没有觉得关节部位有任何明显的好转。
直到2012年,美国的一组科学家在《新英格兰医药杂志》上刊文称,通常用于治疗膝关节炎的关节镜手术,并不能真正地缓解患者的痛苦和改善关节的活动。科学家们认为,关节镜手术只涉及一些简单的灌洗和清创,但在患者的关節内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有效操作。他们在实验中选取了200多名关节炎患者,并让其中一半人去做关节镜手术,让另一半人做他们设计的假手术,最后结果显示,这两种手术取得的效果完全相同,可见利用关节镜手术来缓解关节炎症的效果并不优于假手术。既然关节镜手术没有用,那为什么有很多患者在做完关节镜手术后都感觉好一点了?这只能说明,患者在手术后感觉有好转是因为“安慰剂效应”,这种心理作用能让患者在生理上也感觉病情好转。
人的心理因素才是关键
哈佛医学院安慰剂研究中心主任托德·凯普查克教授致力于研究安慰剂效应已经长达15年之久。他发现,很多病人在接受了治疗后会产生很强的心理暗示,这种相信自己会变健康的暗示能改善人的胃口,促进大脑分泌有益的化学物质,从而使患者的病情得到缓解,这和治疗本身所起的作用其实关系并不大。
在90年代末,凯普查克教授刚到哈佛大学医学院任教时,他身边的大多数同事都认为安慰剂就是个没什么用的小糖丸,最多也只能在研发药物的试验阶段充当一个参照样本,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治疗作用。但在这几十年来,安慰剂在临床治疗中所取得的成效已经证明,它可不只是个小糖丸那么简单,它可以作为辅助手段、甚至完全替代真正的药物来帮助患者开展治疗。凯普查克教授说:“虽然安慰剂里面不含任何有效的药物成分,但只要病人吃了以后能感觉好受一点,那它就是一种管用的药。”
凯普查克教授在研究中还发现,不同的安慰剂之间也存在疗效上的差异。比如,医生给患者注射生理盐水或采取伪针灸等安慰剂性质的治疗,效果就比医生给病人开一些安慰剂药片要好很多,有这样的差异产生,是由于安慰剂的使用方法不同?还是因为患者的心理感受不同?又或者是医生对患者投入的时间和关注度不同而造成的呢?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在2008年,凯普查克教授和哈佛医学院的胃肠病专科医生们一起做了一项实验,他们选取了262名患有肠易激综合征的病人作为实验对象,之所以选择这种疾病的患者,是因为肠易激综合症是一种和患者心理状态密切相关的肠道疾病,在患者感到心理压力大、紧张、焦虑、激动、恐惧时,都会引起肠道功能的失调,而这刚好符合实验研究患者的心理状态对治疗效果影响的需要。专家们将病人分成三组:第一组病人不接受任何治疗;第二组病人接受伪针灸治疗,即用可伸缩的针轻微地刺一下病人的皮肤,其实针在刺下去以后已经自动缩回了,但病人还以为针已经刺穿了皮肤并扎在了有效的穴位上;第三组病人同样接受伪针灸治疗,但与第二组不同的是,医生会对第三组病人表现出格外的关心,会详细询问他们的病症并针对他们的病情进行更多的沟通和交流。
最后结果显示,第二组患者的肠易激综合症状仅仅有轻微的好转,而第三组患者的情况都得到了非常显著的改善。由此可见,在选取了相同安慰剂疗法的情况下,医生给予患者更多的关心可以让患者在面对治疗时更有信心,所以近几年来流行的关怀疗法、支持和鼓励疗法也不无道理。这也顺便解释了为什么尽管关节镜手术没有实质性的疗效,但在医生的承诺和鼓励之下,接受了手术的病人最后都感觉有了好转,说到底都是病人自己的心理因素在发挥作用。
所谓的抗抑郁药其实都是安慰剂?
早在1998年,安慰剂研究中心的欧文·基尔希医生就通过研究发现,利用安慰剂治疗抑郁症的效果甚至比抗抑郁药还要好,仅仅用糖和玉米淀粉而非真正的药物制成的药片,就能有效改善患者的抑郁、焦虑和疼痛症状,而且相对于抗抑郁药物来说,安慰剂还没有副作用。
既然安慰剂的效果和真正的抗抑郁药一样好,那为什么不用安慰剂完全替代抗抑郁药呢?主要是有关安慰剂治疗抑郁症的实验数据还存在很大的争议,与此同时,那些贪婪的药品厂商们为了商业利益还不断地打广告鼓吹药品疗效,让患者认为只有那些真正的药物才有效,让人们习惯性地认为生病之后必须要吃药才会康复。这其中还涉及到了医生职业道德的问题,出于保护病人知情权的需要,医生应该告知病人他开的不是抗抑郁药而是安慰剂,但这样做却恰恰破坏了安慰剂原本的效力。尽管还存在着各种争议,但已经有很大一部分医生开始认识到了安慰剂的作用,在基尔希医生调查的1000多名医生中,有一半人表示曾经将维生素片作为安慰剂开给患者服用。
人体自带强大的修复功能
意大利都灵大学医学院的法布里奇奥·贝内德蒂教授称:“实际上,现在市面上的药房卖的那些非处方药都没有太大的作用,我们的身体本来就有很强的自愈能力,药物只不过是帮助我们减轻了疾病带来的不适感而已,疾病的痊愈主要还是依靠我们身体自身的恢复。就比如,一般感冒通常只会持续一周左右的时间,但是大多数人都直到感冒的第三天以后才会想起来吃药,这时候吃药其实只能缓解人们鼻塞流涕之类的不适症状,等到吃了药没过几天感冒好了,人们就心想:吃药真是管用啊!但他们不知道,其实在吃药的时候,感冒周期就已经没剩几天了,不是因为吃了药病才好的,主要还是依靠我们身体自身的调节。”
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贝内德蒂教授就开始以安慰剂为重点来研究人类自身的免疫修复功能,令他对这方面研究产生兴趣的契机,则是在更早的70年代时期,一组来自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的科学家们对于人类大脑应激反应的研究成果。这组美国科学家们发现,即使在拔牙这种创伤性较大的手术中不使用麻醉剂,有些病人也可以坚持下来,也不会觉得痛到完全不能忍受。通过进一步的研究之后,他们找到了原因,原来当人的机体感受到有强大的伤痛刺激时,大脑会自动分泌一种叫做内啡肽的物质,这是人体自产的一种内源性的类似吗啡作用的物质,等同于天然的镇痛剂,具有止痛,调节体温,让人感到轻松愉悦的功效。那么,安慰剂产生作用的原理是不是也和人类大脑的自我调节作用有关呢?
为了证明这一猜想,科学家们选取了一组病人开始实验,这些病人在之前的安慰性治疗中反应都比较良好,在服用了特定的安慰剂之后,他们各自的病症都已经有所缓解。在实验开始以前,科学家们给病人服用了一种可以让大脑分泌的内啡肽失去活性的药物,随后再像之前一样对病人开展安慰性治疗,给他们服用了和之前相同的安慰剂,结果显示,这次病人们并没有感到任何好转,曾经对他们有效的安慰剂疗法如今在他们身上失去了效用。科学家们将实验结果发表在了医学界最权威的学术期刊《柳叶刀》上,这是当时医学界第一篇研究安慰剂作用效应与人体自我调节功能相关性的报告,为之后的科学家们对安慰剂作用原理的研究提供了方向。
安慰剂运用的局限性
尽管安慰剂在临床治疗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但专家们也提出安慰剂的运用还存在着一定的风险。稍不留神,这种风险甚至可能致命。2011年,凯普查克教授和其研究团队针对一组哮喘病患者开展了实验,他们将哮喘病患者分成了三组,对第一组患者不进行任何治疗,对第二组患者进行舒喘灵吸入剂治疗,对第三组患者进行安慰剂吸入剂治疗,在治疗结束后研究人员会测量每组病人的肺功能和症状,结果显示:尽管第二组和第三组患者都明显感受到了好转,但只有真正的药物舒喘灵在实际上改善了患者的肺功能,安慰剂只是让患者感觉好受一点而已,并不能对患者起到任何实质性的治愈作用。对此,凯普查克教授分析认为,安慰剂改变的并不是疾病本身,而是病人的感觉和其对疾病的反应方式而已,一旦患者用安慰剂代替真正的药物进行使用,极有可能会耽误原本正常的治疗,使得患者的病情不断地恶化下去。
由于安慰剂本身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无法完全替代真正的药物治疗,所以当前医学界通常将其作为补充医疗手段使用。比如,在连着几天给病人服用吗啡这种强效镇痛药来缓解他的疼痛症状后,在不告知病人的情况下改用安慰剂来替代吗啡,依然能起到同样好的镇痛作用,同时可以避免患者对吗啡这类的强效药物产生依赖。针对此现象,贝内德蒂教授解释道:“当病人连续3到4天服用吗啡镇痛后,他的大脑在他服药的时候就会条件反射地分泌能镇痛的脑激素,因此,即使病人之后服用安慰剂,他的疼痛症状也能缓解。但如果反之,先让病人服用几天安慰剂后再换成吗啡,镇痛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相信医生才是最重要的
无论是凯普查克教授,还是贝内德蒂教授都一再强调,安慰剂效应中发挥最重要作用的关键因素,就是病人的信心,其中包括了相信自己可以康復的信心和对医生的信心。说到底,医生对病人的关怀才是最有效的安慰剂,医生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是一个眼神,都可以减轻病人的不安情绪,让他们更积极地接受治疗,从而达到更好的治疗效果。
哈佛大学医学院安慰剂研究中心表示,从目前他们掌握到的情况来看,安慰剂疗法不适用的范围主要包括一些病毒性疾病和癌症。而在治疗其他的病症方面,将安慰剂与真正的药物治疗相结合不但可以取得很好的疗效,还可以减少药物的副作用和其他并发症。安慰剂研究中心主任凯普查克教授表示,他们仍将继续深入研究安慰剂,并结合药物基因组学和精密医学,将安慰剂纳入到更完整、更系统的医疗体系中去,希望可以设计出更有效、更经济、也更完善的临床治疗方法,来帮助世界各地饱受疾病折磨的人们。
[译自西班牙《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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