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 船
在水边虚度一年后,我落寞而疲倦
像个只在头脑里捕鲸的渔夫
时常盯着那些小小的弃船—
这岸和水的双重流放者
如同许久前被脱下的敞口布鞋
在浅滩自我晾晒
没有载过海鸟的尖叫,没有盐和帆
和那些可以去往熊岛或圣诞岛的船相比
它只要抵达岸的这边或那边
如今无人要它再次出发,但它可以
假装自己还将渡着什么
或者静静地渡着记忆中的什么
它会忘记所有路过的水
水是它的日子(就像词语是我的)
于是它忘掉所有日子
它会扣在自己深深的锈里
漂浮与抵达的欲望随吃水线一同模糊
于是存在变得模糊
为了仅仅一次放弃对静止的恐惧
现在我得和它一样缓慢 安宁
与地面足够贴近
只等待那些上岸的事物
就这样,保持清晰
直到四方的船被我干涸的抚慰填满
寂静之声
圣诞节这一天,日光短暂地
来过。大地最北端的火車站外
路灯极早地亮了
覆雪的山谷静如真空
没有鸟飞来
也没有旅人迈动步子
吞没一切声响带来的苦涩
寂静在风,和云朵之中
包裹着世间原初与所有可能
和雪一起落下
没有人来告诉你
此前和此后都是这样
这显赫的寂静
是对存在的永恒模仿
它说,我就在这里
你无须偷听
列车信号远远地重复着
“我回来了”,以及
“我将离开”
而你必须抓住这仅有的呼唤
你知道,如果不是现在离去
寂静就会以它绝对的安全
要你弃绝语言(如弃绝疑惑与危险)
就此留下
回去的路上我们提早拐弯
重逢的后备箱里装着一袋书
像离人的心里装着借口
你把车开得很慢,以便
回去的路上我们提早拐弯
路边狗很瘦
一种的巨大轻盈横在我们之间
吞没收音机里的流行乐以及
那些从我们自己或世界的河流里
捞起并交换的碎片
时间一声不响地把我们吞下太久
如今从彼此的记忆中被猛然拽出
我们已不关心生锈的日子,夺走或
为我们准备过什么。只有新的我
和新的你坐在这里
(你有你的坏日子,但我决定忘记我的)
我们沿着同一条路回家
再往前些,中途你会把我放下
很早以前我们也像这样回去
从另一个方向,另一条路
世上的路用于道别的太多,而重逢的太少
我们自以为踏上了这条
但远远没有
就像爬山的人在半途短暂地碰面
然后按着各自的计划继续上山、下山
鲜少提及来程与归途
现在,落日又一次斜斜地
把光曝在了我们身上
我看着你看向前方,好像
正要将你平淡的幸福也匀给我一点
空即是色
晚课以后,带着
薄如蝉翼的慧心
起身,从大殿退下
而暮色漫上来
四周无物可触,我知道
我不会是个好佛徒
我很少从蒲团上抬起头
长久盯住观音的眼睛
难以把经文诵念出
功德无量的音调
我有所偏爱
无法将子午酉时置于一谈
我所听是世俗,所说也是
庞杂的念头多过手边的活
偶尔需要夸赞
偶尔想占有
另一片嘴唇,偶尔
也说谎
我试着去爱每一个人
却没正确地爱过任何一个
我浑身习性浊重
—悉达多脚边
一块踢不动的石头
我甚至还不想
参透生、死和你
之间的任何一个
尽管那心还在念着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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