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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四位启蒙塾师

时间:2023/11/9 作者: 文史春秋 热度: 12327
李玉林

  少年鲁迅曾经被四位底层文人教过,他们是其启蒙塾师。这四人是:周玉田、周花塍、周子京、寿镜吾。人的性格主要是在童年形成的,启蒙老师是孩子重要的模仿对象,从鲁迅身上及其作品中,依稀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子。

  爱好木刻画的“蓝爷爷”

  周玉田是鲁迅的第一位真正的启蒙老师。周玉田(1844—1898)是鲁迅祖父的堂哥,按辈分他是鲁迅的伯祖父,他原名周兆蓝,因此鲁迅尊称他“蓝爷爷”。

  鲁迅7岁时便到周玉田塾馆学习,一直到11岁。他的第一本课本是官方历史启蒙教科书《鉴略》,它从盘古开天地一直讲到清朝。这本书政治立场虽然保守,但能给读者一些历史知识,对儿童而言还是有价值的。鲁迅一入学就先从学习历史入手,这与他以后确立“治学先治史”的严谨治学方法,有着直接的影响。

  周玉田是一个知识渊博、善诗作文的秀才,怀才不遇只好沉沦坐馆舌耕谋生。他历史知识丰富,精通考据学,而且写过很多诗。小鲁迅对他的诗很感兴趣,曾经手抄了他的一本诗集,共有100多首,取名为《鉴湖竹枝词》,卷末有小字落款,“侄孙周樟寿谨录”。

  周玉田家藏书丰富,这为鲁迅打开了知识的大门、获得丰富的文化知识,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他家里有许多插图木刻书籍,如图说本《毛诗草木鸟兽虫鱼蔬》《花镜》,插图本《山海经》也是周玉田介绍给他的。正是在他的启发下,鲁迅后来搜集了大量的插图木刻书籍,如《尔雅音图》《毛诗品物图考》《点石斋丛画》《诗画舫》。这就容易理解为何晚年鲁迅大力提倡木刻画运动,并创造了一整套木刻创作理论了。鲁迅晚年和郑振铎合编自印了《十竹斋笺谱》《北平笺谱》《中国古代版画丛刊》。这种对木刻画的偏爱,和他幼年在周玉田处大量接触了木刻画插图书籍和知识,有直接的关系。在这方面而言,周玉田对鲁迅的影响是深远的。

  周玉田除了爱读书写诗,还富有生活情趣和爱心。他喜欢旅游、种花草、养鱼虫,家里种了不少兰花、茉莉、月季之类,仅兰花一种,就有珠兰、剑兰、蕙兰等品种;金鱼、蟋蟀也养,连金蛉子(鸣蝉)、游蛉等小孩子养的小虫,他也兴致勃勃地养起来,这得到一些孩子们的拥戴和亲近。他待人和气,特别喜爱鲁迅,在他孤独的晚年,把和孩子们的交往,作为生活中的重大乐趣。

  周玉田后来在一次房族集议事时,和鲁迅争吵了几句,但鲁迅从总体和全局上看人,依然很尊敬这位伯祖父兼启蒙老师。

  抽鸦片的伯祖父

  鲁迅与周恩来同宗,祖先是北宋理学始祖周敦颐。绍兴周氏尚文进士的传统特别深厚。

  鲁迅出生于浙江绍兴府会稽县府城内东昌坊口(今属绍兴市越城区)的一个书香门第,原名周树人,字豫才,谱名樟寿,字豫山、豫亭,祖父周福清是同治十年(1871年)辛未科进士,在北京任官员。父亲周伯宜是一名秀才,母亲鲁瑞。鲁迅的笔名来自于母姓,并以笔名“鲁迅”闻名于世。

  1892年,鲁迅11岁时周玉田因故停顿教书,于是鲁迅跟随另一个伯祖父——周玉田的哥哥周花塍学习了3个月。

  周花塍,生于道光十九年(1839年)正月初七,为绍兴府会稽县学附生(秀才的一种)兼袭云骑尉,考中秀才后,无意进取,家居设私塾授徒以终。原配胡氏(1835—?),因为无子,过继了弟弟周庆番的儿子周伯文传宗接代。周花塍死后,其房产便归弟弟周庆番了。

  周花塍有吸食鸦片的恶习,终日躺在床上抽鸦片,工作很不负责任,不是一个好老师,所以鲁迅只跟他学了3个月。鲁迅二弟周作人曾回忆说:“我记得大约七八岁的时候同了鲁迅在花塍那里读过书。”陈云坡在《鲁迅家乘及其轶事》中也说:“周庚铭,字花塍,秀才,在他四弟兆蓝教书停顿时,曾教鲁迅三个月书,这事周岂明讲过。”鲁迅的文章却不曾提到,周花塍曾经出一个三字课题给鲁迅对,课题是“汤婆子”,鲁迅敏捷地回答“竹夫人”。

  周花塍还是鲁迅弟弟周作人的第一位启蒙老师。周作人说:“我无论如何总记不得他站立着的形象。”因为他总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大吸鸦片。

  清末民初的绍兴,既非通都大邑,也不是军事要冲,相对于长三角其他区域,到底还是闭塞的乡土社会。这个古老的城市,见不到三瓦两舍、声色管弦的繁华,只有锡箔制作作坊中传出的单调的锻打声,送走古城一个个寂寞的黄昏。

  故乡之于鲁迅,并非魂牵梦系的归宿,而是认识国家与国民的起点。那些古朴的茶馆、酒店,在鲁迅笔下则是精神麻木而空虚的市民消磨时光、议论社会新闻的地方,抑或是嘲弄不幸者取乐的所在,其中孔乙己之类性情怪异人物,屡现于笔端。但对于这位曾经“为师三月”的伯祖父周花塍,鲁迅笔下却始终没有提及,或许是不愿意对这位长辈塾师进行“怒其不争”的褒贬,而是“哀其不幸”对其不幸人生深怀怜悯同情之故。

  浅薄疯癫的叔祖父

  周子京(1843—1885),小名周阿明,是鲁迅的远房叔祖父,鲁迅叫他“明爷爷”。

  周子京是个忠厚老实近于迂腐的老童生,考了一辈子没中秀才,年年县考的榜上都没有自己的姓名,于是神经有些错乱了。他的父亲周永年被太平军杀了,清政府追赠他为云骑尉,而且世袭罔替,周子京在拜忌日或上坟时,可以戴白色玉石顶子,可他不愿意,去呈请调换,也被批准以秀才论,可以直接参加乡试考举人。他又不甘心,千方百计地要去考秀才,却因为他的文章写得实在浅薄古怪而落第。如有一首试帖诗的题目是“十月先开岭上梅”,他的第一句诗是“梅开泥欲死”,谁也不懂得他写的是什么意思,考官看了这文理不通的诗,一气之下,取消了他的应试资格,从此断绝了他的仕途,他受了刺激,从此神经有些不太正常。1875年,周子京的堂哥——鲁迅祖父周福清任江西金溪县知县,他也曾到江西找工作,但因为精神失常,且越来越厉害,甚至寻死觅活,周福清没法,只好托在江西做生意的老乡负责带他去绍兴。

  周子京的夫人早逝,他从江西回到绍兴后,仍然不时痛哭,有时自杀,后又发展到大声疾呼往外狂奔,其两子逃走,家里只有一个老女仆“得意太娘”和一个烧饭女仆。周子京每次病发狂奔,“得意太娘”必紧随其后,有时赶不上他,就拉着他的辫子。一个在前狂奔疾呼,一个拉住辫子跟在后面不断喊叫“老爷”。久而久之,“得意太娘”神经也不太正常了,两人变得有话一起说,有时同坐在地上,拾菜叶包鸡屎一起吃,还津津有味地赞美个不停。

  “得意太娘”姓唐,她的地位是女仆,但从来不做佣人的事,整天蓬头垢面,蓝衣青裙,似乎整年不换洗,而且总是醉醺醺的。她有个儿子是工人,屡次来接她走,但她就是不肯回家。

  周子京也曾经收过几个学生在家里教书,鲁迅也去读过一年,坐在窗户下,面对天井中的一棵橘子树。因为周子京家和鲁迅家只隔一个天井,取上学方便而已。

  周子京的学识实在浅薄,经常写错别字,如把“荔枝”的“荔”字写成“栛”,鲁迅拿回家后,被父亲看到了,大约批了一句,指出这个字写错了。这让周子京十分惶恐不安,在课本上注了些谴责自己的话,最后一句是“真真大白木”。又有一次,他给鲁迅出题为“父攘羊”,大概嫌鲁迅没有对好,就自己作答对为“叔偷桃”,不仅平仄不合,还把东方朔的“朔”写成了“叔”,让鲁迅父亲十分惊讶。最后一次在教读《孟子》时又出了笑话,他解释《孟子》里引用《诗经·大雅·公刘》中的诗“乃裹糇粮”,他说这表明公刘很穷,他把猴子袋里的粮食也“咕咚”一声挤出来了,装在囊里带走了。鲁迅把公刘抢猴子野果的话告诉了父亲,周伯宜只好苦笑,心里觉得这个叔父太浅薄无知了。鲁迅在周子京处读书勉强支撑了一年,从那以后就中止了。

  一天下午,“得意太娘”醉酒了,跌跌撞撞地走进周子京的书房,坐在床前一把太师椅上,东歪西倒的坐不住,周子京只好过去扶住她,她忽然说:“眼前一道白光!”一直在做发财梦的周子京大喜,因为相传祖先留下的老宅子地下埋了财宝,位置是八个字,叫做“离井一牵,离檐一线”,但谁也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他从“得意太娘”这句“眼前一道白光”话中受到启发,便让学生放学了。他自己奔出去带来石匠和泥水匠,连夜在家里开掘,快到五更才散。第二天依然放假,据说挖了一个深坑后,他亲自下去摸,摸到一块石头的方角,颇像埋葬尸体的石棺材,他一惊连忙爬上来,却把腰骨散坏了,躺在床上好几天,连书也教不了了。关于挖宝藏,周子京在自己屋内曾有过几次动作,这次因女佣人见到白光而进行的挖掘是最为有名的一次。

  周子京的科举梦和黄金梦都破灭了,这让他的神经更加错乱了,开始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有时竟然放声痛哭,后来越来越厉害,常常出街狂奔疾呼。一夜,周子京在房里自怨自艾,随后大打自己巴掌,又用前额磕墙,痛哭流涕,大声说“不孝子孙”、“不孝子孙”,反复不已。翌日起来,脑壳肿破,估计他是在悔恨,他父亲被太平军杀于富盛埠,因为恐惧和苦闷,他连尸骨也不去找,实在有失孝道。此后,他还是继续教书,不过把教书的地方改在塔子桥畔的惜字禅院,属穆神庙的北郊,在那里又教了几年。

  1895年夏,他突然用剪刀戳伤自己的气管和前胸,用纸浸泡煤油点火在前胸自烧,嘴里还不停地喊“爽快,爽快”,然后跑到塔子桥上,大声喊道:“老牛落水了!老牛落水了!”纵身跳入河里。起初街坊邻居不敢近前,落水后邻居们才出来把他捞起来,已经不省人事,过了几天便死了。

  败落地主子弟这些令人可悲可笑的举动,引起鲁迅的深思和同情,以后他以此为题材写了一篇小说《白光》,主人公原型陈士成便是周子京。对他的悲惨遭遇给予了深切的同情,同时控诉了封建制度及其文化。对文人从精神到肉体的摧残,深刻揭露了反动社会吃人的本质。

  正直善良的“老夫子”

  寿镜吾是鲁迅的最后一位启蒙塾师。由于父亲对周子京的浅薄不满,便把他送到寿镜吾的“三味书屋”。这是绍兴城最为严厉的私塾,老师寿镜吾极为“方正、质朴、博学”,口碑良好。从1892年2月到1898年前往南京水师学堂求学前,鲁迅在这里前后学习了6年多。在鲁迅性格成型时期,寿镜吾在他的思想、品行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其学业基础也是在三味书屋打下的。这6年里,寿先生的为人治学,甚至作文等方面,对鲁迅都有着相当的影响。

  寿镜吾(1849—1930),名怀鉴,字镜吾,绍兴城内都昌坊人。1869年,他20岁便考取秀才,后因为对黑暗的政治绝望,立志不做官,继承祖父寿峰岚和父亲寿韵樵的职业,以教书为生,至80高寿逝世。他前后教书60年,可谓是一位勤奋敬业的教育家。

  寿镜吾也反对儿子参加科举。他不允许次子寿洙邻(1873—1961)去赶考,甚至把他锁在楼上,每顿饭菜都叫人送上去。结果儿子用麻绳绑在窗户上,沿绳而下,逃出了楼房,终于在北京考取了朝考一等第一名,当上了吉林省农安县的知县。寿洙邻差人送银子给父亲用,寿镜吾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并当着差人的面骂儿子是“畜生,不听话”。寿老先生骂他不孝,骂了好长一段时间。绍兴土地肥沃,文人家里若小有产业,不至于活不下去而非要当官不可。再加上清末朝纲糜烂,寿老先生对清廷腐败深恶痛疾,认为乱世切莫做官,即使做了官也是昏官。

  寿镜吾在为人撰写发起组织诗社的序文中说:“今日者,四境虎眈,中原龙战,纵使才堪经世,莫假斧柯;心切济川,奚资舟楫。抱感慨悲歌之意,于风云缭绕之时,能不发思左之幽情,效长言而永叹!”流露出忧国忧民和有志难酬的情绪。少年鲁迅在三味书屋读书时,常常看到他与朋友谈论甲午之战、中法战争、八国联军攻打北京等事件,当谈到中国割地赔款时,寿先生气得手都发抖,大骂卖国贼李鸿章。

  他对劳动人民也是很同情的。有一次他坐船下乡,遇到大风,船篷被刮跑了一块,船户要去捞,寿先生赶忙拦住,说太危险了。船户说:“一个篷要两元钱呢!”寿先生说:“我赔你。”回来后,果然赔了两元钱给船户,船户很感激。

  在当时,老先生这种遁世隐居、不与反动政府合作、同情弱势群体的态度是可贵的,联系“三味书屋”的命名,很能看出老先生的正直、善良。这对于鲁迅后来成为反封建的猛士,肯定是有一定的影响的。

  三味书屋只收8个学生,而且非常严格,要熟人介绍,寿镜吾亲自上门目测,同意了,才可以来读书,并且要学生自带桌椅。

  寿镜吾对学生要求很严格。他教学很严谨,他只收8个学生,认为多收了教不过来。他对学生上学、放学、迟到、早退都很注意。他认为,学生进了三味书屋,就必须用功读书,不许无故不上学。如有学生两三天没有来,他就去家访,弄清原因。他不准学生迟到早退,放学后不准学生在路上逗留。放学时,他总要把学生送出漆竹门外,站在石桥上,看到学生走远了,他才放心地回到三味书屋。鲁迅初到他那里,寿镜吾对他管教很严,但一旦养成规矩后,也就是学生养成了“品格方正”自觉学习的习惯以后,也就不再那样教条了。

  寿镜吾的教育方法讲求理解,不片面地强调死记硬背。上课时,他先把古文讲解一遍,让学生懂得其意思。他虽然有一条戒尺,整天放在讲台上,而且有时也有罚跪的规矩,却不常用,偶然遇到实在淘气的学生,才用戒尺在他手上轻轻地扑打几下,以示惩罚,其目的不在打痛。因此,寿先生在少年鲁迅心目中是一个可尊可亲、严格可敬的良师。

  鲁迅喜好和善于对对子的习惯,一直保留到晚年,这和他受寿镜吾的影响有关。他的文章篇名和书名,都很注意对称,如《呐喊》对《彷徨》,《三闲集》对《二心集》,《准风月谈》对《伪自由书》,《南腔北调集》对《五讲三嘘集》。当时私塾里很重要的联系语文的一课,叫“对课”,有如现在的同义词、反义词对偶、联句的练习。老师出题,学生答对。一次,寿先生出了一个对子叫做“独角兽”,学生有的对“两头蛇”,有的对“三脚蟾”,也有的对“八脚虫”,还有的对“九头鸟”、“四眼狗”等等,不一而举,寿先生都不满意。只有才思敏捷的鲁迅对了“比目鱼”,才让他大大夸奖,说对偶工整,寓意新颖。

  在寿先生那里,鲁迅打下了深厚的国学功底,其文学修养和国文水平大大提高。在寿先生的辛勤教诲下,鲁迅的古典文学知识越来越扎实,文化素养也越来越高。寿先生文学修养高,古文功底深厚,很爱《诗经》,他讲《诗经》时,讲得津津有味。少年鲁迅跟着他学习《诗经》,劲头十足。每天寿先生讲课时,鲁迅和同学围站在其教书桌四周,老师高声朗读,学生跟读,读完之后,就进行讲解。他不但给学生讲《诗经》的诗句,还给他们讲解注释。鲁迅从小接触了《诗经》,十分爱好。老师要求他背诵,每天讲课后,寿先生就用红笔在学生课本上写上一个日期,限定当日背熟,鲁迅总是按时背熟。

  鲁迅绰号“猫头鹰”,不修边幅,毛发蓬蓬然,也是受寿先生影响的。寿先生家境清贫,生活简朴,衣食节俭,从不讲究。家中也不雇佣人,自己常常躲着人做家务。有一年夏天,他全家只备了一件长衫,平时挂在书房的墙壁上,父子三人谁上街时谁穿,两个儿子寿鹏更(寿涧邻)、寿鹏飞(寿洙邻),一高一矮,矮的显得太长,高的显得太短,寿先生自己穿上也不太合身,但他毫不介意。一次,客人来访,正好是大热天,他赤膊在家,匆忙之中一时间找不到长衫,正好天井里晒了一件皮袍,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拿来披在身上。这种从不讲究穿着的生活作风,对鲁迅影响很深,他在北京教育部任正处级官员后,还穿一条日本留学时穿的旧裤子,经常头戴一顶灰色的破毡帽——不戴帽子的时候乱发如草,讲课时耳朵上还夹一支笔,穿一件几个月不洗的灰青色长衫,一双破皮鞋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地响,显得又老又呆板。

  鲁迅和寿先生之间的感情很深厚。1894年冬天,鲁迅父亲因涉嫌科场贿赂案,被拘捕审查,革去秀才,精神上蒙受沉重打击,其后常常借酒消愁,以致郁结成疾。酒精对肝脏的危害,随着量的增加和饮用时间的延长,按照“酒精性脂肪肝→酒精性肝炎→酒精性肝硬化”三部曲逐渐发展成肝硬化腹水(肝癌),俗称膨胀病,中医称单腹胀,却被庸医当作肺痈治疗。这位庸医好用稀奇古怪的药引,什么“三年经霜打的甘蔗,原配蟋蟀一对、冬天的芦根”等等。一次,还要什么“三年以上的陈仓米”。鲁迅跑了很多地方弄不到,以此告诉了老师,寿先生答应去寻找。两三天后,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两升“陈仓米”,亲自背送到鲁迅家。当时的人很势利,看到鲁迅家倒霉了,唯恐避之不及,而老师不但不歧视,还伸手相助。虽然“陈仓米”没有治好鲁迅父亲的病,但鲁迅对恩师诚挚的帮助,却是永远铭记在心。就是一直到他离开三味书屋,师生间还保持了长期的交往和深厚的情谊。

  1898年,18岁的鲁迅离开了三味书屋,离开了恩师寿先生,奔赴南京,以求新学。他在南京学到了许多新知识,开阔了眼界,增长了知识,但从未因此失掉对恩师的尊敬。每逢放假回绍兴,无论多忙,总要抽空去看望恩师,高兴地诉说在外面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就是后来鲁迅远赴日本留学后,在十分紧张的功课压力下,也经常怀念恩师,经常写信给他,汇报异国他乡的风情和学习情况,而寿先生每次收到信,总是连夜给他写回信。1906年,鲁迅奉母命从日本回绍兴,与朱安女士结婚。在匆匆离开回日本之前,心情憋屈的他,也要去三味书屋探望一下老师。

  1909年8月,鲁迅回国后,先后在杭州、绍兴任教。在绍兴任教时,他和恩师不但互相来往,而且彼此常通信。现在绍兴鲁迅纪念馆还保存了这一时期寿先生致鲁迅的一封信,信的内容是为鲁迅家推荐看管坟山的人,可见他们日常交往是很密切的。

  1912年5月,鲁迅赴北京教育部工作,师生间也有信函往来。1923年1月和2月,鲁迅在日记中记载了收到寿镜吾的两封来信。

  1915年12月初,寿先生夫人在绍兴病逝,得到讣告,鲁迅立即以呢幛子送往老师儿子寿洙邻家里,以示哀悼。12月5日,他还在百忙之中亲自到北京三圣庵师母的灵堂前祭奠。鲁迅在教育部工作期间,老师次子寿洙邻在司法部工作,常和鲁迅来往,仅《鲁迅日记》记载的就有50多处。寿洙邻身患背疡,懂得医术的鲁迅耐心为他讲解病源和治疗方法,让他感到无比温暖。

  鲁迅每年春节前,总是用大红八行给恩师写拜年信,都是恭恭正正的小楷,以“镜吾夫子大人函丈,敬禀者”为开头,以“敬请福安”为结尾,下具“受业周树人顿首百拜”之类的话。这里完全可以看出鲁迅和寿先生一家之间深厚的师生情谊。

  1926年,鲁迅写就《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时,寿镜吾还健在,但已是77岁的耄耋老年了。寿先生以80高龄逝世后,鲁迅还和他的家属保持着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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