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色的夜,躲在残楼的余阴里,听一曲撕心裂肺的哭诉。哭诉的是一只等待千年,千年孤独的狐,孤独和等待苍老了尘世里苦读的书,而尘世的他却喝下了忘恩负义的毒。她的眼里只有化解不开的悲和愁,这悲愁化着一丝丝情爱的锋芒扎在闷热的夜色,夜色没有刺痛的感觉而现出同情的光,而听曲人却莫名地感觉到一阵阵锤心的钝痛,这钝痛和着忧伤的曲子缱绻,缠绵,到曲子最后的音符尘埃落定时,钝痛犹如决堤的洪水,肆意泛滥。
轻轻地推开那扇藏着岁月的古旧的门,放开抑制泛滥着钝痛的心扉,高声吼叫,对面高楼里的灯火在吼声的震撼中熄灭。
仰望茫茫夜空,星光如豆。理理油腻的长发,散发出懒散的味道。看看古典而苍老的石桌,读读它记一下那段“佳人楼上愁,倚断望月楼。石案肌骨冷,寒秋雁影瘦”的传奇故事。
入住这有两百多年历史的楼,不是追问它记忆的春秋,而是在安生立命的闲暇里神交一份悠远的梦魇。被告诉这座楼是清朝一个官宦的宅第,而安生的那间屋是一位小姐的绣楼后,一股欲了化成梦的冲动油然而起,除了白日梦难成外,夜里时时在试图回到两百年前的这座楼,这个房间,可惜……夏夜明月成昼,疏影横斜,风乱衣袂,静静地聆听楼宇上积尘落下的声音,在幽沉的声音寻找她遗留下的蛛丝马迹,不够!这不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叹息。何时才能看见胭脂尘埃,不知道,也许在一层层由近及远的岁月被剥落后,可能看到半张写着真相的碎叶。何年何月得偿所望?或许尽在梦难成的边缘。
听传奇!这楼的主人是因被诬贪赃枉法而含冤就死的,小姐夫人和丫鬟婢女一干人等被充为官妓,一听,好似一抹《红楼梦》里的悲剧色彩。这家主人姓张,解放后,易了姓氏,再来,成了政府的宿舍。这楼除了一小部分被蠹虫蠹去的地方换作水泥补丁外,其余地方依旧雕梁画栋,虽然颜色已经没有当年的飘逸,但唯美古典依旧呼之欲出。尤其是那几间安生的屋,就是一块纹花雕虫的木头都能在古董商贩那里换几两散碎银子。当然,小姐镂珐攒琅的花床老早就被收藏到有钱人的手里了,极富工艺品兼文物价值门窗换成了胶合板和玻璃。叹惋!叹惋!为何夜夜人静之时,残楼的窗帘没有一只芊芊玉手撩起,原来,楼已成残,故地不存,即便是魂归绣楼,也是人间炼狱。
一个雨夜,风紧雨骤,窗帘在风中零乱成舞,一道闪电划破幽暗的玻窗,留下转瞬即逝的光影,犹如一双芊芊素手在召唤。确定,那只是闪电在天空投下巧合的影子,不是她归来时叩窗的手。风消雨散,云净月微,狂乱之后的静谧等待她的归来,茶氤氲着冷香,心字檀香缭绕成图,可她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设想,在两百年前的青楼里,她洁身自好,不污于人,王孙公子,掷玉遗宝,想换得她红颜一笑,可她轻抚瑶琴,哀思成响。曲可拒君子,色可诲小人,美色倾城,色徒垂涎欲滴。在一个雨助凄凉的夜里,她被诬陷她家的官宦宿敌的少爷给玷污,她为了他而自缢,帘外雨敲落花,落花掩盖她的面容。后来她没有温度的玉体卷一袭破烂的席子溶入了冰冷的河水里。她本有一个心仪已久的人,他在寒窗苦读,砺剑数载后进京去取前程,等金榜题名后再回江南来,把她从这个烟花之地赎走。他们邂逅在隔帘听琴,感音赋诗的月夜,他们情投意合在述尽离愁别恨的书信里。他离开之后,杳无音讯,她相思成灾,几度卧病床第。她怀念那份被秋月惹动的幽思,绣架上含香的线头,菱花镜里的侍婢梳头时挥动的手,学新曲调不成音的烦乱,诗书不成受父责的心紧,落英满园戏扫红的意趣……这些诗一般的现实在低垂的帘幕的遮掩下成为奢望。郎啊郎,你在哪里?三年的约定已经过期,难道京城的繁华留下了你的身,难道豪门大户的千金栓住了你的心,我在肮脏的境遇里肮脏(kang//zang,坚强,不屈服意)着我的人格品性。
落目滴泪的画轴,不是对悲苦命运的感慨,而是用泪水成河,载回你搁浅在繁华散尽的岸边的船。在人间,她留下的眼泪,带走了她夜夜哭泣的魂,独留一座楼在沉默中祭奠她凄惨的灵魂,给被遗忘了的琴声点亮走入消逝的前路的灯。两百年的守候结在时空的这头,两百年的孤寂凝固在时空的那头,两百年前的明月何时再上此楼,带回你结满心扉的愁和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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