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菲菲和叶楚惠是一天到医院来报到的,丁菲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加上一身时髦的打扮和颀长的身材,占尽了风光,叶楚惠相形见绌,仿佛成了丁菲菲出台亮相的陪衬和烘托。护理部主任玻璃后一双眼睛始终盯着丁菲菲,不象一个领导倒象一个为儿子相亲的母亲。可是,两份答卷出来后,她也看了一眼其貌不扬的叶楚惠,因为叶楚惠考了个满堂彩,丁菲菲红着脸说自己的专业不是护理,是妇幼,护理部主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于是小丁和小叶一块去了胸外科报了到。
胸外科褚得志主任,看上去衣冠楚楚,道貌岸然,那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他特欣赏美丽的女性。小丁和小叶的一进科室,就让他眼前一亮,当然那让他刮目相看为之心动的是丁菲菲。时值夏天,丁菲菲那娇枝乱颤的故意搞笑,穿着超短裙下的一双细腿凸兀有致,修长匀称,那双乖巧的拖鞋里染着刺眼的五个脚趾甲,就象是散落在地上的片片梅花。看一眼有着好听名字有着优异成绩的叶楚惠,实在觉得她配不上这么诗意的名字,又黑又瘦的脸庞,一头毫无光泽的头发,象是苍桑了一冬的毛草。听她直言不讳地说过,她有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多病的母亲和两个正在上学的妹妹。勿容置疑这是一个在苦难中挣扎的坚强的女孩,若不是她那优秀毕业生的名额和标异的成绩,她断然分不到市里的医院来。褚得志觉得这个苦难的女孩与这个妩媚的城市有点不协调,他忘记了当年的他也来自农村。
没多久,丁菲菲凭借自身的优势就能随便出入主任办公室了,并且从主任那里拿吃拿喝她象是自己的家,她有一把主任的钥匙。过来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褚大主任的爱好大家自是心照不宣。叶楚惠工作的如何卖力如何踏实,年终的模范她还是没得上,只是对只知学习不谙世事的叶楚惠来说,她意识不到走上社会和在学校是截然不同的,品学兼优的她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一年一度的护士节到了,院方规定一个科室必须有三个节目,不会唱歌又不会跳舞的叶楚惠被大家推了上去,她即兴演讲了一篇《天使颂》,饱满的激情,优美的语言,她说出了护士姐妹们的心声,院长们耳目一新,觉得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有着不凡的文笔和出众的写作才能。于是由主抓护理的院长和她谈了一次,让她写一篇个人小传交了上去。院长有意让她到护理部当干事兼办公室的文秘。而最终丁菲菲去了。虽然事后她知道是褚大主任那个院委会委员的身份,硬是把自己踩在了脚下,她依然觉得自己长相和交际都不如丁菲菲,既然学了护理在临床上比在办公室无所事事还强。
就这样一个与世无争宽容和谦让的女孩,她的隐忍和大度,勤奋和踏实为她赢来了爱情。同时分进来胸外科的实习大夫苏坚。在一个她上夜班的晚上,一向不苟言笑的苏坚象完成一项重大使命一样,向叶楚惠表达了他对她的欣赏和爱慕。叶楚惠惊呆了,她喜极而泣,她知道苏坚是众多女孩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自己如此一般只能在心中想想而已,现在心中的无数次联想竟变成了现实。苏坚会在众多妩媚的佳丽中唯独看上外表并不鲜亮的她。这让一向自卑的她第一次感到了骄傲。
苏坚和她有着相似的经历,他和她一样来自偏远的农村。都是靠学习跳出了农门。仿佛是两个同病相怜的难友,苏坚和她有着许多聊不完的话题。他喜欢叶楚惠不张扬的个性和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的坦荡。苏坚是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这里只不过是他人生一块跷板,他随时会考上研究生离开这里。苏坚和叶楚惠深情的许诺,他正在备考,考上研究生后,屈就一个地方,也要带上叶楚惠比翼齐飞。一个女人的美丽是男人给予的,一个女人的幸福是婚姻给予的。叶楚惠明白这个道理。她和苏坚爱的如火如荼,忘乎所以。
也许爱的火焰烧高了周围的温度。正值豆蔻年华的护士小姐们都在用嫉妒的眼光盯着这对爱侣,祝福和抵毁参半。丁菲菲乍听说这个消息,她似乎不相信,在她看来,全院一块上班的女孩哪一个都优于叶楚惠。她甚至觉得是自己离开胸外科叶楚惠才近水楼台,苏坚这个高材生不久就会离开这个小城市,去省城去北京,还有很大可能去国外,他应该属于自己。丁菲菲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尽管褚大主任已帮自己脱离了临床苦累的护理工作,然而用自己的一辈子来交换,丁菲菲还是感到太不值了,他要离婚与自己何干?他的能力仅此而已,他在自己人生的路上还有多大的价值?
随后,她没事就一脸灿烂地到胸外科去玩,叶楚惠上夜班时,她知道苏坚要去,就刻意地妆扮自己,她想起在杂志上看到的一句话,漂亮是通向男人王国的通行证,她的用意叶楚惠一看就明白了,可是她不是尖薄的性格,依旧真诚地待她。苏坚和叶楚惠的旁若无人,刺激着丁菲菲的感官,已经妒火中烧的她忘乎所以,一个莫名的念头在丁菲菲聪明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褚大主任一相情愿地离婚分居战犹酣,夜半褚夫人接听了一个女人的电话,自己的丈夫正在约会情人。褚主任在办公室夜半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他睡意朦胧地嘟囔着“不是有值班的吗?”但他还是快速地往东头的处置室走去。同时值夜班的叶楚惠第一个到达了处置室,也许是病人未到家属先到了,准备一下吧,肯定是一个急诊外伤,正在准备消毒液和器械的叶楚惠看到一头撞进来的褚主任时吃了一惊,“高大夫值班怎么把你敲起来了?”“病人呢,敲错门了吧,”褚主任伸了个赖腰呵欠连天,俩人随手关了灯出了处置室,正在纳闷的叶楚惠被一个女人尖历的叫喊吓得一怔,一记响亮的耳光随即头发也被这个女人扯住,她的工作服被这个疯了的女人撕开了,里边只剩了吊带背心和短裤,出来的急叶楚惠心想穿上工作衣就行了,病房里的病人家属能出来的都出来了,“狐狸精,骚货,不要脸,就是你在缠着我丈夫啊,”看清楚是夫人的褚得志急忙去拉,此时高大夫也被这大声的吵闹惊了起来,他三步并二步过来拉起没见过这阵势的叶楚惠,叶楚惠显然已吓傻了,脸上一道道醒目的血痕,双脚不听使唤,高大夫和一个好心的家属抬起了叶楚惠,驱散了病人。喧闹的夜寂静下来。这场闹剧不胫而走,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这个不大的小城。叶楚惠一夜之间成了第三者,成了人们眼中的荡妇。虽然褚主任息事宁人乖乖地和夫人回了家,结束了他们夫妻的分居生涯。但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叶楚惠仿佛天外来客般被人们肆无忌惮的目光热情的关注着,添枝加叶的传说,津津乐道的人们,一直等到叶楚惠辞职不干回了老家,苏坚考上研究生走了,方才停下了搅动的舌头。
一晃十年,弹指一挥间,叶楚惠在母亲农家小院的门诊也已扩大了规模,住院病房就有二十间,人们奇怪的是,这个为人和善集医护与一身的叶大夫从不谈自己的个人私事。一个关于乡村医生的专家讲座从天津传来,叶楚惠这几年逢有专家讲课每次必到。这次也不例外,她坐在报告大厅的后边,看不清台上的专家的模样,只是觉得他很年轻。扩音器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略带沙哑的男中音,让她打了一个激凌。这遥远而又熟悉的声音,这在自己心中无数次响起的声音,这个让自己颤抖了十年的声音此时传入了自己的耳鼓,是那样的震撼。课没听完,叶楚惠就不顾别人的注视,跑了出来。她就堵在报告大厅的入口处,她不能让毫不知情的他走掉,十年了,自己全国各地的跑难道不是为了邂逅他吗?
想当然地,苏坚辞退了一切邀请和应酬。他和她终于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十年的时空,让他们不知从何说起,只有沉默的空气来相互传递问候和温暖,看出来,苏坚深邃的眼睛里有问询的意愿,泪眼中叶楚惠的痛楚一览无余。
夜暮降临,华灯初上,三天的课程明天就要结束了,苏坚和叶楚惠行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夜风吹起了小叶飘逸的长发,她那凄楚的笑容让苏坚的心里格外的疼痛,在苏坚眼中,三十岁的小叶比起十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成熟而美丽。“为什么招呼不打一个,就无声息的跑掉,你知道我当时多么需要你的解释啊!”苏坚多次的疑问在小叶的预料之中,“我不敢见你,怕越描越黑,当时,我死的心都有了,回家后,看到多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我打消了死的念头。我坚信有一天,你我会重逢,这也是我活下来的信念。”“为什么不嫁人,没遇上合适的?”“不,我在等你,等着给你一个清白的答案,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只在乎你,十年了,我每夜都在思考细节,你不觉得这是一个阴谋吗?我把我十年的日记邮给你,你会找到答案。”叶楚惠感慨万千,“今生不找到你,我决不嫁人,但我无意破坏你的婚姻。”这句话的斩钉截铁,让苏坚一愣,他不由自主的搂过叶楚惠抖动的双肩,想给她十年的执著一份温暖。而叶楚惠已经泪流满面,“我不想问你的妻子是谁,你们过得好不好,我只想今晚与你共眠。”苏坚刻意地不谈妻子,这让叶楚惠更加坚定了信念。
宾馆内一个套间里,苏坚再也避不开叶楚惠那强烈的思念下的热烈拥抱。她那颤抖的身体让他心底遥远的疼痛彻底的溢散,小叶的泪水冲垮了他内心深处爱的堤岸,小叶的眼神仿佛含着千年的幽怨和万年的炽热,那炯炯的目光似一束火炬烧得自己热血沸腾。原来自己竟是如此的心疼如此的怀念,时空阻隔无奈写满了两张泪脸,他们紧紧地抱着,生怕一散手就再也不能相见,生怕这是一个多次出现的梦境,爱的死灰里,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的。缠绵过后,叶楚惠显然已不是十年前羞涩胆怯的那个小女孩了,她开亮了灯,拉开了被子,从容地站在苏坚的面前,雪白的床单上,落缨缤纷。苏坚沉痛地拥她入怀,“你不用这样苦苦的等待,我早知道你的答案,你在我心中始终是纯结的!”
回家后的叶楚惠用电子邮件把自己的日记一篇篇发了出去,给十年初恋一个答案,这个信念让叶楚惠活了下来,她早已不在乎世人的讥讽和白眼,她在乎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苏坚,自己的初恋,一个永远站在自己心中的男人,也许这个男人早已不属于她,但她情愿为他成为一个望夫石,为美丽的爱情再添一个亘古悠远的神话。现在阳光终于散满大地,和她一样年轻了许多,现在的天看天是天,洁净的蓝天,现在的云看云是云,舒展的白云,久违的笑容下了心头又上了眉梢,她在病房里穿梭,带给人们阳光一样的温暖。
从苏坚的邮件中得知,丁菲菲当年辞职去了苏坚上的研究生院,为他打工赚取生活费,这多少减轻了苏坚母亲的困难,三年里她为他付出了很多,想当然苏坚毕业留到北京的大医院,丁菲菲按条件也去了一家部队的医院,收入颇非。在苏坚的母亲支持下,留美前他和她结了婚。留美期间,丁菲菲多次强烈要求苏坚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拿到绿卡去国处定居。然而,苏坚一直沉默着,他觉得自己的根在中国,自己的母亲还在中国的乡下,他坚持回来了,回来后,关于丁菲菲红杏出墙的各种绯闻也不断传来,看到年轻的妻子本就活力四射不甘寂寞的个性,他还是宽容地原谅了她。
而现在,叶楚惠十年的等待,让他似乎更多地看到了妻子的那鲜为人知的另一面,那个欲置叶楚惠于死地的人,竟真是她,那副灿若桃花娇好面容微笑温存的她,他忽然想起了人面兽心、笑里藏刀这样的字眼,这让苏坚打了一个寒颤。
果不其然,晚上回家的丁菲菲听到苏坚说到:“我见到了叶楚惠”她打了一个激灵,那细小的震颤没有逃过苏坚的眼睛。那复杂的眼神已坦白了一切,这个工于心计的女人,用阴谋得来的爱情,在云开雾散的一刹那,脆弱得一如风干了的秋叶,只待飘零了。
苏坚把北京的房子和家里的一切一切都给了丁菲菲,这恐怕也是丁菲菲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也许自己也是她人生的一个棋子吧。看丁菲菲一脸的平静,苏坚如释重负,他坐上了南下的列车,他想起了叶楚惠的几句话,仿佛一下子悟出了人生的真谛。“用自己的技术为更多的病人解决痛苦,远比专家和泰斗的称谓有意义的多”他笑了,他要给她十年的等待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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