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凡的时刻出发,从洁净的地点开始。雨,这个美妙的象形字,它是惟一在同时成为一幅儿童简笔画的汉字:四个孪生的水滴兄弟,正路过窗口,乘着风倾斜的滑梯。雨的多么简单,我们的种种迷惑和猜想正基于此——因为包含着巨大的可能性,所有的未知数均大于已知。在“无”中才能放进“有”,雨就是这样,盛下一桩浩大的无望爱情,或是数次摧折万物的风暴。流浪的波西米亚人从水晶球中占卜命运,一个孩子,从雨里得知更多。我仰头,第一滴雨恰巧落下,瞳孔从未这样清亮。”
——题记
小雨和玉见面了,这一次再相见,竟然分别了十年。而此时的小雨已成了他人妻,玉也由当年的大男孩了成熟的男人:已为人夫为人父。
在火车站的广场上,小雨很想紧紧地抱住眼前这个分别了十年的男人,然后倾尽心中十年来的思念,任由泪水滂沱,但她最终没有这样做。她装作微笑的样子快步迎上去,伸出双臂对男人说:“拥抱一下吧!”
“国际性礼仪!”男人微笑着伸出双臂,就这样小雨抱住了男人,幸福的暖流再次袭击了她。男人无法知道,在小雨的内心深处,这份初恋始终是完好无损的,小雨也无法知道,男人的情感世界里到底还有没有自己的空间?
穿过马路时,小雨不自觉中挽住了男人的胳膊,抬头看着男人的神情,又悄悄地抽出手臂。小雨怕给男人带来心理负担,她不想他因此而受到“惊吓”。他们就这样并排走着,在路人看来俨然是一对亲密的恋人,小雨想到这,幸福地笑了。
小雨想啊,是什么样的安排让自己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个男人?那一天早晨,5月13日早晨,小雨打开手机时收到一条短信:“你那里有震感吗?”短信发出时间是5月12日晚上,四川汶川大地震发生时间是5月12日下午2点28分。当时小雨受领导派遣,正在一个风景如画的茶园参加机关门诊部组织的护士节庆祝活动。觥筹交错夹杂着热闹的喧哗,再加上小雨所在的城市离震中远之又远,小雨没有感觉到地震。倒是活动期间有同事接到电话谈到西安、兰州等地均有地震发生,只是小雨没太在意。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短信,小雨的心被震了一下。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联系过了,即便是有过有多的联系,也是小雨主动发个短信或发个Emial问候一下,男人从不主动和小雨联系,这让小雨感到失望和失落。小雨想大声地笑,不知为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小雨戏谑地回复:“我这儿没有震感,倒是你的短信把我震着了。”
男人说:“我这儿震感很强。”
小雨想不明白:“怎么会?新闻上没说山东也有地震啊?”
“我现在出差在兰州。”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小雨的思想仿佛停止了,兰州离小雨居住的城市坐车也就是三个小时的路程,她顿时觉得离这个男人好近,仿佛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甚至是心跳。小雨想想不可能吧!难道男人也学会开玩笑了?还记得“五一”期间,男人也曾发过短信说他在兰州出差,当时小雨还假装无所谓地说到我们这儿来玩吧!男人说他在陪老总出差,走不开,如有时间一定去看你们!男人最终也没有抽出他所谓的“有时间”,男人又走了。其实小雨知道,男人根本不想来看自己,他只是又把小雨思念的闸门轰然打开,完全不计后果。
小雨又想起了大学生活,那些填满了幸福也留下了忧伤的似水流年的时光。
新生报到那天,小雨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大海,从那一刻起,她喜欢上了大学所在的那个城市,虽然她时常觉得大学并不是她理想中的,但有海陪伴,多少冲淡了对学校的偏见。
新生同学见面会上,大家互相做了自我介绍,小雨没有觉得有什么新奇新鲜,倒是当时玉上讲台的时候让她眼前一亮:真像是梦中的白马王子啊!但这种光亮很快又暗淡下去。这个性格有些内向的小女生一向不善言谈不善交往,像她那样长相平平的谁会注意到呢?于是她放弃了这个梦,她只想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尽情欢乐和忧伤。
同宿舍里住着四个女孩:静、梅、群子还有小雨。静是年龄最小却是最成熟的一个,从小受到良好的家庭环境熏陶,能歌善舞,善于交际。梅是比较随和善良的女孩,特别的爱好就是吃零食,虽然大家一再善意地戏落她少吃些,不然体形就只会横向发展了,每次看看自己微胖的体形,梅总说这次吃完就减肥,所以也一直没有付诸行动的那一天。群子是个头脑容易发热容易冲动的女孩,遇事从来不能够冷静,有着侠义的心肠和细腻脆弱的感情。小雨是她们四个人当中生日最大的,该排到大姐大的位置,但小雨不喜欢,她总觉得她们三个都比自己成熟,尤其是静,她应该排在大姐大的位置。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都忙着熟悉着彼此,忙着参加老乡会,忙着适应充满阳光的美好大学时光。都说女孩天生爱浪漫,所以中文系文秘班里应该是女生多一些,可到了小雨这里,恰恰相反了,班里一共六十多个人,女生只有十五六个,这让班里的男生有些失望。
小雨也参加了老乡会,无非就是来自一个地区的老乡在周末聚一聚,到学校小饭店里吃顿饭喝点小酒,然后到风景优美的海边沙滩拍照留念。虽然小雨不善交往,但这些活动她都坚持参加,在初次远离故土远离亲人的日子里,她需要来自带着故乡气息的朋友的关爱。同宿舍的静、梅和群子也陆续参加着老乡会。
那一晚,宿舍里只有梅和小雨在,静和群子分别去参加老乡会了,梅和小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宿舍里少了静和群子,显得有些安静。
“我回来喽!”一听到那种甜得有些发嗲的声音就知道是静回来了。正当梅和小雨起身,发现静的身后还有一位男生,“那不是梦中的白马王子吗?”小雨的心颤动了一下,那样彬彬有礼地和大家打了招呼转身离去。在静喋喋不休的描述中,小雨知道了自己梦中的白马王子是静的老乡,名叫玉的一个帅气的大男孩。那晚,小雨仿佛失眠了,她知道凭静的气质和条件,会把玉俘虏的,而静对他仿佛也有好感。
时光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流着,带着欢乐和忧伤开始演绎着大学里的爱情故事。静和玉在梅和群子及其他老乡的撮合下俨然一对“金童玉女”,在他们进进出出的时候,忧伤渐渐爬上了小雨的心头,只是她深深地藏起了这份忧伤,带着旁观者的祝福羡慕着。
闲暇时光,小雨常常到图书馆、阅览室有心无心地看书,偶尔也和梅、群子一起逛街,然而她最喜欢的还是去看大海。静静地坐在海边沙滩上,静静地想自己的心事,看潮涨潮落,看浪花朵朵,大海能淹没自己的忧伤吗?
同宿舍四个女孩相处还不错,只是静除了上课经常见不到影子,大家都说这小丫头简直是个鬼精灵,肯定是去约会了。一想到静和玉在一起,小雨的心里还是漾起阵阵的难过。有一天,静挽着一个比玉还高大帅气的男生走进宿舍,大家互相看看,再惊讶地望着静。静却从容不迫把男生拉到大家面前:“这是计算机系的帅哥,我管他叫‘大嫂’,我们在一起很谈得来……”再接下来,小雨的耳朵仿佛突发性耳聋了,只看到他们嘴一张一合,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谈些什么。
“怎么会?静不是和玉在一起吗?静怎么又和‘大嫂’在一起了?那玉呢?”
再后来,小雨才知道,静的家庭条件特别好,而玉出生在条件一般的家庭,母亲在他高三那年因病去世了。怪不得小雨总看到玉的眼神含着淡淡的忧伤。“大嫂”则不同,他们家甚至比静的家庭还富有殷实。小雨知道静这个鬼精灵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了,她真是又高兴又难过,那个隐藏在自己内心的小念头时不时地又蹦出来了。
转眼到了静的生日,照例大家要到学校的小饭店去庆祝一下,只是小雨不知道,应邀同来庆祝的有玉还有其他的同学。那晚,小雨要了白酒,在和大家不多的交谈中,从未喝过白酒的小雨不得不喝醉了。回宿舍的路程并不远,梅和群子扶着小雨一路踉跄让大家觉得饭店离宿舍很远很远。迷迷糊糊中,小雨感觉有只温暖的手搀起了自己,还有一股男生的气息,只听她们嚷嚷:“玉,扶住她,搀好她。”小雨听到有人叫玉的名字,她想知道扶着自己的是不是玉?只是眼睛不听使唤,好困啊!真想在这宽大的臂膀里睡一觉。接下来,小雨是怎么回宿舍的,怎么睡下的便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静和群子起哄说:“小雨,昨晚你的醉态可真美啊!可是把玉忙坏了,最后是他把你抱回来的,你俩真像是一对啊!”听到这里,小雨羞红了脸,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让人开过这样的玩笑。但她知道了,是玉,是她梦中的白马王子把她抱回来的,幸福的暖流仿佛击倒了自己。
幸福中小雨依然有些忧伤,她知道白马王子并不属于自己。
大学里上课时的座位都是不固定的,按照来的先后,谁愿意坐在哪个位置就坐哪个位置。记得有一次,玉就在小雨的后排座位,正在很认真地读拜伦的《唐璜》,这让小雨兴奋了好一阵,连教授精彩的讲课也没有听进去。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小雨偷偷地转身向后排看去,想起那天喝醉酒的事,不期而遇的目光,玉只一个浅浅的笑容,那一刻,仿佛有电流袭遍了小雨的全身。接下来因为教授的课讲的精彩,小雨和玉有了言语不多的评论性交谈,他们上课的座位也在不自觉中固定了下来。
秋天到了,校园里的枫叶也渐渐由绿变黄变红,仿佛见证着渐渐熟透的爱情故事。在秋雨滴落声里,有些爱情故事继续着,有些则枯萎了。爱了散了,散了又爱了,大家仿佛都不在意,这在小雨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她想要的是地老天荒的不变的爱情。
也许是上苍的安排,小雨和玉说话的机会多了起来,有时候上完课玉还把小雨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小雨想知道玉是不是接纳了她,接纳了她的平常?
玉喜欢足球,而且本身足球踢得也不错,系里和校里组织的一些足球比赛玉一直都有出色的表现。小雨总喜欢站在操场的一角静静地看着玉在足球场来回奔跑,她很少欢呼,更没有雀跃,只是别人不知道那样安静的外表下有一颗怎样热切激动的心。比赛结束同学们陆续散去,小雨才走上前帮玉拿衣服。看玉被汗水湿润的头发,那淡淡的汗的气息在小雨闻来都透着一股芳香,她的心总是热烈地跳着。
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周末。班里几个女生应男生之邀去爬学校后面的山,小雨和玉也在其中。入学快一个学期了,班里已经有了成双成对的恋人,大家一路说笑穿行在上山的树林中。玉和小雨那样肩并肩地走着,遇到坡陡的地方玉总是伸出双手紧紧地拉住小雨,小雨的心像花儿绽放了一样,柔软而温暖。
天很蓝,云很白,沿海特有的舒适气候和美丽风景让小雨彻底地陶醉了。终于爬上了山顶,尽收眼底的是大海宽广的美丽。虽然没有像登泰山“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却也尽情领略了“山绕水转水绕山走”的互相依偎情怀。
大家各自寻找想看的风景去了,原地只剩下玉和小雨。海风凉凉的,拂起小雨披肩的长发,小雨不曾注意这一刻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
“我们也找个地方看风景吧!”玉拉起了小雨的手。好冰冷柔弱的手啊!玉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心事和忧伤,在他面前的小雨总是一副甜甜的微笑的样子,总是那样静静的,她的言语过多地让微笑代替了。
玉和小雨盲目地走着,不知不觉中又走进了山中的树林里。秋日的骄阳在头顶还能继续释放像夏天般的炙热,走累了,他们在树荫处坐了下来。山上的树很密,高低相间生长着不同层次和类别的植物,真像是在中学时老师讲的生物课那样,这是一个怎样的生物链?小雨忽然之间想到了这些。
有风穿过树林,吹落粘在树上干枯的枝丫,那应该是去年冬天残留在枝头的,过了一个春天和夏天,在这个秋天终于坚持不住,被风吹落了,划过青春的影子摔在地上,也摔碎了一个季节的梦。
同来爬山的一对对各自走远了,树林里更寂静了,偶尔能听到从海上传来“哒哒”的马达声和海鸥的鸣叫声。玉和小雨并排坐着,仿佛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玉也是个腼腆的男孩,他不知所措地用树枝在地上胡乱地画着什么。
那一刻是怎样被玉捉住的,小雨幸福得没有了记忆,玉那样深深地吻了小雨,初恋的吻是那样的急切热烈温软,如夏天午后的急雨,让人猝不及防。也就是从那时起,小雨觉得自己完了,她已经深深地陷进了恋爱的漩窝里了。
那是一个幸福的周末,是一个恋爱的开始。玉和小雨真的恋爱了,而且彼此爱的深爱的真,从此他们开始了像王子和公主在一起童话般的爱情。
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到海边沙滩去捡五彩的贝壳……大部分的时间,玉和小雨总是形影不离,虽然偶尔他们也会有些小争吵,但阵势就像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很快又会合好如初,当然多数时候都是玉迁就了小雨。晚自习后,玉总是把小雨送到女生宿舍楼下,那样的依依不舍,仿佛明天就要分开的恋人。玉和小雨的恋爱故事在班里都被传为佳话,是大家最看好的一对。
学校除了学生就餐的大食堂,还有一个小餐厅,当然饭菜要稍贵一些。开饭的时间小餐厅总喜欢放一些流行歌曲,小雨最喜欢的还是周华健的那首略带忧伤情结的歌:《风雨无阻》。“给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赌注,只留下一段岁月让我无怨无悔全心地付出,怕你忧伤怕你哭,怕你孤单怕你糊涂,红尘千山万里路,我可以朝朝暮暮……不愿让你看见我的伤处是曾经无悔的风雨无阻,爱你够不够多对你够不够好,可以要求不要不认输”。玉和小雨偶尔也奢侈一下到小餐厅就餐,小雨喜欢看玉香香地吃饭的样子。
时光如梭这话一点也不假,转眼大一生活已经过去了,这一年,大家过得都有些轻松。以前中文系专科班学制都是三年,到了玉和小雨这一届却改成了两年,也就是说,还有一年的时间,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
大二的时候,有些同学已经开始着手忙着找工作了,这种现实也摆在了玉和小雨的面前。有时候,他们会共同计划着未来,有时候也会因为何去何从发生争执。那一年常常让小雨忧伤,如果工作找不到一块,他们该怎么办?他们的爱情又该怎么办?大学里已经有前车之鉴了,因为工作找不到一起而分手的例子比比皆是,虽然彼此爱的真爱的深,但现实总是残酷的,感情总不能当饭吃。每次一触到现实,小雨的心总是一缩一缩的,她怕就此会失去真爱。
大二暑假快结束时,玉去接了小雨,他们一起逛了济南这座文化氛围极浓的城市,一起游了济南大明湖,一起看了趵突泉……恋爱的旅程里因此又多了一次难忘的快乐时光。
大二下半年,课程安排得也比较少了,许多同学都请假奔赴各地找工作去了。玉也回家了,他想在离家近的地方找个单位,可以方便照顾年迈的父亲。小雨知道,玉的哥哥在外地工作安家了,姐姐也已出嫁,家中只剩下退休的父亲,他怎么忍心留父亲一个人在家,他想回家,陪在父亲身边。
玉不在身边的日子,小雨觉得有些孤单,但更多的是思念,那种日思夜想的心情应该是初恋的心情,虽然有些苦涩,但更多的是幸福。那时还没有手机这方便的通讯工具,互相联系极为不便,小雨只有在思念中等待,等待玉回来。
终于玉的工作尘埃落定,被一家矿业集团看中,签订了大学毕业生就业合同。玉回来了,回到了学校,回到了小雨的身边。
此刻小雨的工作也有了眉目,亲戚从遥远的西部打来电话,让小雨到部队锻炼锻炼,说是地方大学生直接参军入伍,工作待遇也不错。这事是小雨从未想过的,说心里话,她不想去,至少不想一个人去那么遥远的地方。如果去,那玉怎么办?她无法想象互相深爱着的恋人分离是怎样的痛苦?
正在小雨摇摆不定之际,亲戚来电话说可以先过来一个,玉明年也可以过来,小雨的家人也这么说,家人是见过玉的,而且对玉的印象也不错,小雨相信了。但她并不知道这一决定会让她就此永远失去了玉。
毕业那年的夏天,雨水经常淅淅沥沥落个不停,不像落在地上,倒像落在心里。
临近毕业,学校的小饭店里经常是到深夜还暴满,老乡离别聚餐,班级离别聚餐,同宿舍分别聚餐……多种名目的离别就餐让人悲伤了又悲伤。而相依相偎的恋人不顾深夜的侵袭,依然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穿行。能走到一起的高兴,因工作走不到一起的唱着这个季节的悲伤恋歌散了。
学校的班车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别了,我亲爱的学校,别了,我亲爱的老师和同学。玉和小雨也一起走了,在工作之前,小雨跟着玉回了家,小雨始终坚信,他们因工作分开是暂时的,或许一年或许两年,他们将终会走到一起。
玉的父亲是位慈祥的老人,这常常让小雨觉得很温暖,也因此理解了父子俩的感情至深。在玉的家的那段日子,小雨过得无忧无虑。
亲戚来电话催小雨去部队报到了。小雨带着玉回到了自己的家,看着母亲为自己收拾好的行李,小雨知道要一个人背着行囊去远方,从此会越来越远地离开故乡,离开亲人。离开玉应该是暂时的,但恋人离别的忧伤总是不经意缠绕在小雨的心间,挥之不去。
在离别的车站,小雨坐上了去西部的列车,玉坐上了开往自己家乡的车,隔着玻璃窗,挥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那一刻,小雨的心宛若刀剜开了一般。这是一次怎样的离别,谁又能知道这一别让他们都丢失了彼此,从此再也无法找寻回来。
列车一路向西奔驰而去,完全不顾小雨滂沱如雨般的泪水一次又一次地滚过脸颊。西部的荒凉是小雨不曾料到的,透过车窗,那光秃秃的土山,干燥得几乎可以燃烧起来的黄土地、红土地,那种燃烧几乎吞唑了她。
部队生活是严肃的,是紧张有序的,同时又是单调的枯燥的。小雨对玉的思念如疯长的草,常常一发不可收拾,而这种想念只能深深地藏在心中。她坚信玉也一样在苦苦地幸福地想念着自己。
小雨常常幻想着在一个洒满阳光的春日午后,踏着一路的花香,和玉相遇在车站,从此他们再也不会分开,然后幸福地生活,然而这一天最终也没有到来。
小雨单位的同事都张罗着给小雨介绍对象,而小雨每次都会找一个美丽的借口推掉了,他们并不知道小雨已有男朋友,也不知道小雨的心思。然而亲戚反悔了,家人反悔了,当初的诺言变成了谎言,玉被他们遗忘了。直到有一天他们要求小雨和玉分手,小雨才猛然惊醒,原来一切只是一个骗局。
本来小雨可以坚持,但母亲来电话说父亲为这事颠三倒四像是着了魔一般,恐怕是精神受到刺激。小雨心底的防线被彻底击垮了,也许她不能只顾自己的幸福,她无法理解父母。她退缩了,她想逃避了,她宁愿自己痛苦也不能让家人难过。万般无奈之下,小雨给了玉分手的信息。
曾经满怀期待的玉此刻仿佛心被掏空了,他不能理解小雨,为什么?有什么样的阻力会让她如此,还是小雨本来就已经变心了?爱过,痛过,想过,玉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怎么会知道远在他乡的小雨是怎样在一个又一个的暗夜里哭泣,甚至会想到结束自己的生命。玉不知道小雨的痛苦,小雨不能体会玉的忧伤。只是在某个时候某个瞬间,小雨还幻想着玉一路急急忙忙地走来,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说永远不能分离,然而幻想只是幻想,这种美好的等待一直没有出现。
西北的冬天漫长而荒凉,大雪纷飞的日子,小雨常常会想到玉,想到和玉一起到海边欣赏雪景,一起在充满童话梦幻色彩的松树林里追逐,然后玉心疼地捧起小雨冻红的双手藏在自己温暖的腋下。还记得那年学校所在的城市下了一场五十年不遇的大雪,那一晚,小雨挽着玉的胳膊在学校的操场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听玉静静地诉说自己的家事,任凭雪花从苍穹簌簌落下,粘在衣上也湿在了心里。
花开了谢了,谢了又开了,然而思念和牵挂却没有因季节而变化。小雨依然过着单调寂静的生活,上班忙工作,下班就在单位的单身宿舍里听听音乐,看看书,她也沉默了许多,同事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亲戚和母亲一直在催着小雨找对象的事,每次小雨只淡淡地回复他们知道了。期间小雨和玉也有过不多的几次联系,直到有一天收到玉的信息:“我要结婚了!”小雨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她知道自己已经真正失去玉了。
小雨没有更多的言语,她不知道该对玉说些什么,只有很简单的两个字:“祝福!”她应该学着让自己淡忘,走出过去,因为未来还在。
“忘记我吧!把那些照片都销毁了吧,你也要赶快寻找自己的幸福。”是玉结婚不久小雨收到的信息。
仿佛是一刹那,小雨试着让自己想通了。接下来的日子,对别人介绍的对象她也不再那么排斥了。日子总得过下去,找个善良、有责任心的男人赶快结婚是小雨唯一的念头,因为她马上就要过二十五周岁的生日,在别人看来,这个年龄都是大龄青年了,再不结婚该被别人视为另类了。
得失得失也许就是有失才有得,小雨的对象终于尘埃落定了,这让亲戚和家人松了一口气,让单位的领导松了一口气,也让关心她的同事松了一口气。小雨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还可以,要想再有初恋时的感觉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小雨想把自己准备结婚的消息告诉玉,但始终没有,他们已经有许多的日子不再联系了。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爱情好比浓酒,婚姻则好比白开水,但请别忘了,浓酒不能天天喝,因为生命承受不了,而白开水要天天喝,因为人离不开它。
婚后的小雨幸福快乐,同事们也都说自从小雨结婚以后,比以前活泼开朗多了。
都说时间是医治创伤的良药,小雨和玉的联系几乎中断,帅气的老公对小雨也百般的娇惯,小雨渐渐淡忘了忧伤,她有了婚姻生活的甜蜜空间,也有了未来。
“我有儿子了,我当爹了。”一天傍晚,小雨接到玉激动的电话。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再次穿进耳膜,小雨还是觉得心里面有丝丝的疼痛。也许,初恋真的是不能忘却的。小雨想,也许男孩变成了男人都是容易淡忘的,玉也是如此。他有了步步高升的工作职位,有了贤慧的爱人,有了可爱的儿子,以前的一切统统都不记得了。
小雨怀孕生子的那两年,和玉断了联系,当记忆不经意间翻回大学时光,小雨思念的闸门又会轰然打开,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淡淡的日子,小雨禁不住还是主动发了问候的信息,玉每次回复都很简单:“谢谢!”、“好的。”、“也祝你节日快乐!”……小雨想自己是不是太没意思了,应该像一首歌中唱的那样:“算了吧,就这样算了吧!该放就放,再想也没有用,傻傻等待他也不会回来,你总该为自己想想未来……”
往事尘封了,十年过去了,期间小雨和玉从未见过面,也许他们都试着在忘记对方,就像一位心理学家测试问大家:“如果让你选择生一种病,你最想生哪一种病?”竟然有一多半的人选择得失忆症,小雨也是如此。
直到这一天,历史铭记的这一天:5月12日四川汶川大地震,小雨收到玉的信息,她本已平静的心又起了波澜。
小雨悄悄地发过去短信:“有时间过来吗?”仿佛小偷一般。男人无法知道在小雨内心深处的丝丝缕缕扯不断的牵挂,连小雨自己都模糊了曾经丢失的情感。
还是那样的回复:“有时间,我一定去看你!”
小雨知道了,“有时间”只是一个托辞。于是小雨不再希望,因为一切在很早以前就肥皂泡般破裂了。
小雨像往常一样平静的呼吸,平静地工作,平静地生活。那个周五的下午,小雨想偷懒,给领导请了个假准备到大街上溜达溜达。自从自己带儿子后,她还没有在大街上放松地享受过喧闹和繁华,她觉得自己需要释放一下,仿佛有种情感在心中憋闷太久了,稍不留神会爆发的。
“现在可以过去吗?”正当小雨背包准备外出时,收到玉的信息。小雨有些惊讶甚至是惊喜,她不知道该答应还是该回绝。
“几点到?”因为已经是下午2点半了,三个小时的路来到也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大概五点多。”
“我去车站接你。”连小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一瞬间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也许在她内心深处,她还是想再见到这个曾经初恋的男人。十年了,他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时间还早,小雨先去逛了超市,买了男人爱吃的巧克力,然后到了车站的广场上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静静地等待。
五月的阳光很温热,甚至有些炙烤,小雨努力地设想十年后再见面的情景,有些幸福有些害羞。
也许是因为彼此都有了美满幸福的家庭,小雨想象的再见面的情景始终没有出现。男人更成熟了,也更理智了,理智得让小雨的心有了疼痛。
就那样并排走在大街上,各自工作和生活,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恋人间的亲密感已经没有了。夕阳的余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明天周末,我陪你逛逛这儿的景点吧!”
“我明天一早还要赶回去,明天上午还要洽谈业务。”一时间,小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那我请你吃大餐吧!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现在没有胃口。”男人说。
“去吃肯德基吧!”小雨有些兴奋地说。
“我不喜欢吃那些东西。”男人一口否决了,没有征求小雨的意见。他怎么会知道小雨的心思,小雨喜欢看在肯德基里除了孩子还有一对又一对的爱人情侣,她也想找找和玉在肯德基的这种感觉。然而这种愿望却最终没有实现。
夜色渐渐降临,家人也不停地催小雨回家吃饭,小雨匆匆找了个借口说是在外面吃。
在男人的提议下他们去吃了炒菜,要了瓶啤酒,小雨真想借此喝醉啊,但她不能!男人吃饭依旧那样静静的,不像自己的老公,每次吃饭都是那样急匆匆但很香甜,让人很有胃口,也许是因为十多年的部队生活养成的习惯。小雨听着男人谈步步高升的事业,谈美满的家庭,看到幸福像花儿一样在男人的脸上慢慢绽放,小雨觉得自己以前错了,既然不能够为彼此再做什么,那就把祝福深深埋藏在心底吧!
晚饭后,男人把小雨送到了小区的门口,然后打的匆匆地回宾馆了。第二天一早,小雨想去送送男人,但看看身旁熟睡的儿子,儿子旁边熟睡的老公,她最终没有去。
当小雨再次发短信时,男人已经退了房,早就行驶在返回的高速公路上了。小雨又沉沉地睡了,这个周六的早晨,阳光仿佛比往日来得晚些。
男人走了,小雨知道这一次应该是正式的告别,以前没有这样的机会,这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吧!恐怕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直到生命渐渐老去。谁又知道在天堂还会不会相见,来还前世未了的缘?
小雨一度波动起伏的空间渐渐平静下来,曾经轰然被打开的思念的闸门也慢慢地合拢。当她再次看到老公和儿子偎在一起讲故事时,她幸福地想笑。
小雨唯一要做的,就是从此不再去打扰玉,不再打扰这个她曾经初恋的男人,也因此不再打扰自己。
窗外又飘起了雨,滴滴清脆的声音,仿佛在叩响飘逝在雨季的爱情故事。“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时间累积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寂寞的香气……我以为不露痕迹,思念却满溢……”歌声有些凄婉,有些忧伤。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布谷”那样悦耳,那样动听,小雨知道,又到了收获的季节。这一季过去,下一季会很快到来,如歌的岁月带走了许多往事,也带走了许多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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