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就四百。村长和村民们一商量,能在家门口看场大戏,每口人还不到五毛钱,值!
大清早,老韩便套好车,拉着村长往城里赶。两人都是戏迷,一路上,谈论着县剧团这些年到村里演过的几出戏,谈论着哪个演员长相好、唱腔好。老韩偶尔还会学着某个女演员,捏鼻压嗓地唱上几句,惹得村长哈哈大笑。大青马也很精神,飞快地迈动四蹄,脖子上的铃铛响得十分悦耳。
两个多小时后,马车进了县城。买好村民们预定的东西后,老韩把车赶到了县剧团院外。
村长拎起那六子捎给孙团长的那袋花生对老韩说:“你先喂喂马,我谈成了就出来。”
孙团长见到村长很高兴,忙不迭地让座、倒水,不待村长屁股坐稳,便说:“叔这是请戏来了吧?”
“正是,我把钱都带来了。”村长说完,从怀里掏出用橡皮筋扎好的一捆钱,递给孙团长,“你数数,四百元,一分不差。”
孙团长愣了一下,并没有把钱接过去:“老李啊,您带了四百元来请戏?”
“对呀,前些天那老六不是问过你嘛。”村长说。
孙团长说:“当时是这价不假,可现在请戏的钱已经定为六百了。”
“啥,六百?”村长喝到嘴里的半口水一下全喷了出来,“咋一下子涨这么老高啊!”
孙团长说:“这不是涨,这叫行情,咱们的土地不是也要承包了嘛。老李啊,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两天,有好几个村子甚至想掏八百块钱来请戏,就是希望剧团早点儿去演出,我们都没同意。我们感觉还是六百比较合适,起码每个村子都能掏得起。”
村长苦着脸说:“我们村今年遭了雹子,收成比往年减少了二成以上。”顿了一下,又说,“这样,我个人再加五十,四百五咋样?”
孙团长摇头说:“老李呀,你就是再加一百也不行。我要是应了,跟别的村子咋交代?六百,一分也不能少了。你不知道,有的村子掏了钱,还想排前边,又拿烟又送酒的,我都没答应。你们村要是肯出六百块钱,我可以考虑往前排一排,毕竟,前些年没少和你在村里喝酒。”
村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再回去琢磨琢磨。”说完,起身便往出走,却被孙团长喊住了,“老李呀,你还是把这袋花生带回去吧。”
老韩看村长阴着脸从院里出来,手里还拎着那袋花生,知道事情出了岔头,便小心翼翼地說:“到饭点了,喝点儿酒解解闷吧。”
“喝个六,气都气饱了。”村长把那袋花生扔上车,没好气地说。
“天天能气饱倒是省粮了。”老韩说,“那我就往回赶了,别车一颠,气一泄,也像我似的成了瘪肚子。”
村长被老韩逗笑了:“得,没心情喝酒了,还是吃点儿饺子得了。”
吃过饺子,老韩赶着马车往回走。两人骂了一通孙团长后,便默默无话。大青马好像也理解主人的心思,走得无精打采。脖子上的铃铛也响得七零八落。
走到半路,马车的侧后方突然响起了一声震耳的爆炸声。大青马的身子抖了一下,停住了。
村长朝后面瞧了瞧说:“这是谁用雷管炸鱼呢!”话音刚落,又一声更强烈的爆炸声传了过来。大青马的身子抖个不停,猛然间撒开四蹄,向前狂奔起来。
老韩紧煞车闸,车子的速度减缓了许多。大青马拼了命似的往前挣,不多时,车闸竟然失灵了。
老韩和村长急得通身是汗,怎么也无法让大青马停下来。马车到了山口的一处拐弯处,迎面正有一辆拖拉机驶来。老韩使劲儿拽住马嚼子,大青马的身子哆嗦了一下,扭身拐下路基,沿着山坡,径直冲进了一个鱼塘。
村长灌了一肚子冷水,命虽然保住了,却断了左腿。老韩多处受伤,倒并无大碍,只是头肿得猪头似的多天不消。那匹大青马则扭断脖子,很快断了气。给村民们代买的粉条、红纸、白糖、豆饼等等,包括那六子给孙团长的二十斤小粒花生,统统填了鱼塘。
那六子说:“早知这样,还不如把花生喂猪,起码还能向自己摇摇尾巴呢!
孙团长很快得知了此事,竟然掉了几滴眼泪。他和演员们一商量,决定免费为村里演出一场。于是,选了一个日子,一行人坐着大客车,一路烟尘朝村里驶去。
车到村口时,竟然被村长拦住了。村长坐在老韩推的车子上,手中晃着拐杖对孙团长说:“请回吧,我们村没有白看戏的传统。”
死了的大青马被那六子剥皮卖肉,卖了两百元,村长从镇上请来一个二人转班子,热闹了两三天。
作者简介:陈德鸿,男,满族,辽宁新宾人,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在《北京文学》《山东文学》《四川文学》《北方文学》《鸭绿江》《小说月刊》《羊城晚报》等报刊发文多篇,部分作品被《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转载或收入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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