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小路
我更愿意选择相信一条小路
除了铺满落叶
你不会突然停顿或深不可测
一到春天,满树的繁花
就会目光坚定地咬住你的衣袖
你经过的山河,秋白,夜风
清晰的召唤,都会剔除
内心的兵荒马乱
如果累了可以找一个停靠点
看看埃利蒂斯疯狂的石榴树
不必担心大雪趾高气扬地来临
风不停抽打路边的小野菊
更多故事和经验被挤进这条小路
茫茫的秋天噗噗地落下了
我选择注视季节与时光的擦痕
和宿命里的那一点暖意
当一朵云飘过的时候
你在热爱的清晨掏出诗句
一只被隐喻的蜜蜂返回蜂巢之前
加深了对小路的记忆
你将这样走下去
直到视它为生活的全部意义
2022年8月28日
午 后
她一直坐在午后的深处
坐在一首诗里
既不阅读,也不说话
她就坐在那里
像一堆装满故事的老物件
豆大的雨点敲击着屋顶
这时她缓慢地擦了擦眼镜
撸了撸棕色的长发
依然一声不吭,在南方的
一座小城,有谁在意
这个比真理更干净的下午
她在享受着寂静的倒影
享受着卡瓦菲斯的陶醉和傲慢
我不确定,在一把折叠椅里
她与世界像两个老友
相互交换着,怎样的眼神
2022年9月15日
大屏嶂森林公园
深秋的南方依然闷热
林间的野蝈蝈鸣叫着让人
知晓了季节,我开始习惯
紫铃兰花午后颓废的样子
习惯空无一人的寂静
在这里,我学会爱上了
靠近我的星辰和少见的冷
一只不知名字的长尾黑嘴鹊
在树上小心地审视着我
我停下回望,像面对高处的人生
或许,它的存在就是一种昭示
湖水里长满灌木的影子
我找到了不被时光磨损的年轮
并不急于叙述它的存在
废墟般的光影从我面前走过
我们相互规避,又相互
填充着缺失的部分
2022年9月20日
龙门茶庄
每天我会在固定的时间走进茶庄
半躺在木制的摇椅上
听深情的音乐
这里每天都会挤进很多事物
一些来自外省的关于时事的消息
一则有关泽连斯基的新闻
一堆有些平庸的段子
让茶艺女羞涩得抬不起头来
棠樾的一只小狗
与邻居家的花猫打架的场景
谈桃花渡,自家的儿女,一日三餐
被毁灭的青春
偶尔也说说阿赫玛托娃的诗句
词语的战役
像铅锤一样撞击着心灵
说欧罗巴与宙斯在小岛上的爱情
物质的高度与精神的内核
说这座城市,所隐藏的疼痛
以及有关人的欲望和阴谋
这些与真理、信仰、品味无关
我爱上了茶庄里的山水味道
这种缺铁的味道
默默地在此饮茶,静看窗外那个撒米等鸟
的人
2020年5月5日
越来越陌生的故乡
昨天以前都是久远的事物
我必须把自己放下
选择一块土地做出生地
一定是深爱过的
那里盛产各种颜色的小野花
尽管不能给它们以名贵命名
对于少女的诱惑仍是致命的
想娘的时候,我就偷偷躲进
成片的花丛中,做个小窝
像一只优美的鼹鼠,玩衣扣
吃野果,想小的心思
饿着肚子富甲天下,总是
等到姐姐们拖着哭腔喊我回家
那年春天,我怀揣着20世纪的
阳光赶赴南方,故乡
从那一刻成为我的图腾、春江
花溪,窗前的明月——
我喜欢传话给我的人
红星考上大学,毛姐回了城
远方的悲喜都和我有關
但凡美好的事都是短暂的
如今,到了营养过剩的年龄
听到的坏消息越来越多
严家姑奶走了,江家的房子塌了
我厌倦了承受更多的煎熬
故乡,爱落下的地方
成了一个永远感伤的名词
所有的土地都应得到恩典
包括我的那个
——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的故乡
2022年12月1日
年
天越来越冷了,我在屋内
听着窗外的人声一阵紧似一阵
内心已没有了早年的热情
不再给远方的人写信
不再到开阔的草地上健步如飞
不再痴迷浓烈的红唇
狂热江浙刺绣的香云纱
不再渴望在人生的路口遇见谁
浩荡的江山与滚动的新闻
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苍老像冷风一样
以潜伏的形式淤积体内,慵懒
眩晕、发呆、低垂的眼睑,老花镜、凝重的
笔尖
替代了阳光下的冲动,我厌倦了
赞美黑暗中现身的灯盏和豹子
坐在更深的秋里
独自缓慢地卸着舞台的大幕
一次次打开又慢慢收紧
从清晰到混沌,无需转折和铺垫
2022年9月29日
这一天
从点燃一炷香开始
从一千遍的祈祷开始
坐在书房一首诗选择了我
我像打量一枚银币
将它掂来掂去
并享受这轻轻袭来的醉意
终于可以把自己的思想留给
这自足的时光
适量的细雨与冷风
抵达了这个春天,我开始
同情那些被雨水打落的花瓣
开始思考关于万物腐朽的问题
和布勒松的决定性瞬间
楼下有孩童嬉戏打闹的声音
我站在窗前,这光亮的
世界似乎让我又回到了
三十年前的故乡
我忘记了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
和长夜里奔跑的泪水
黄昏的时候我看到
一只鸟与一只猫的对视
无法知晓它们在交流什么
我慢慢移动着桌上的茶杯
倒出全部的隱痛和热爱
进入夜的内部
2022年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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