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烟壶
它是母亲的陪嫁品之一一起带来的那对帽筒及嫁妆瓶
在几十年的颠沛流离中
早已成为碎片,它也从我的
生活中渐渐淡化
直到父亲离世,托母亲将它转交于我
它摆在我书房的博古架上
红珊瑚的盖子早已丢失
残损的颈口,脱落的釉彩
多像一位,走过霜白的老人
多像现在或将来
一个亲人走了,他的家人
围坐在黑夜里,一遍遍擦拭
他烟熏火燎的一生
旷野里的树
十一岁,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与社员一起下地锄草挣工分
远远地落在后边
十二岁,你割麦子与黄豆
还是追不上,像个举目无亲的
孤儿,被弃置在田间暮晚
当鞋底不再糊满泥巴
也没有耕牛犁开拂晓
星空朗月下,奔跑着
醉酒、逃逸、妄证和
贪婪、偷窃、面具、背叛
总是有捏不拢的距离
将一个孤儿,再次挡在
尘世的繁华之外
此刻,当身影重新划过车窗
它是落在林子外的一棵树
弱小、单薄地走在旷野
玉壶镇的稻子
稻穗的身子一弯再弯,在这安静的青山绿水间,在这
围城的喧嚣之外,稻子青,稻子黄
它们喁喁私语,一茬又一茬
田野辽阔,可放养群山与白云
可放养崛起的小镇,也可放养
一枚月亮的孤悬
有人归来,有人远去
熟悉的或陌生的面孔
都不会惊扰,麦浪的蹄音
它们一路追逐着逝水
开花,抽穗,抱籽
浮萍,或枯叶
站在枝头或立于水面都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
舒展
日复一日,任风摇摆
旷野那么辽阔,你却抽不出
随波逐流的脚步,人间情深啊
一次次打湿,你漂泊的身影
你涉水而过的隘口
有花红柳绿,也有霜白压身
这匆忙的旅途
反复见证屠夫忏悔
戏子净面,铁链用来拴紧
它们,充盈的不止是
你的皮囊
这灯火辉煌的尘世
谁比谁更拥有万千浮华?
直到转身的那一刻
你仍是两手空空
住在隐心谷的树屋
第一次离星星那么近我不摘,为黑暗中那些行路的人
第一次与鸟鸣挨得那么紧
侧身就能贴上脸颊
第一次,血液被绿色涤荡得
那么青翠,澄清在同一片叶子的掌纹里
第一次触到了月的幽冷
比她的孤独还白,比她的白还辽阔
第一次,一想到床,衣柜,棺椁,筷子与
纸张,就会想到斧头与锯
身体里的战栗,瞬间盖过了
月亮的幽冷,也是第一次
那么怕有风吹来
摇落,今夜正在抽出翅膀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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