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

从未面对面相处
　　深知他们长着
　　同样的眼神和瞳孔
　　能看穿落差世界的本意
　　细雨纷飞的早晨
　　他在湖边跑步
　　抵抗岁月，努力向上
　　营造的意志可以超越现世
　　她也爱在家跟前的湖边散步
　　从木棉花开到紫荆花，然后
　　铃兰花也败了。夏天围着
　　红艳的扶桑花树
　　头上海鸟不时打岔
　　同步对方独自的奔跑
　　世界喧嚣也深度孤独
　　这些习以为常
　　在平行线中走下去
　　不用多说一句话
　　时间记录所有纷扰
　　春去秋来
　　2022年5月30日-6月20日

上山，下山——我们都在下山的路上

1
　　下山，风明显均匀灌注
　　北岭山［1］指广东肇庆的北岭山。瞬时变得亲切
　　北京香山下山时也是这样
　　湖南茶陵云阳山
　　云南鸡足山
　　每一个轻快的脚步
　　叮嘱向上的人
　　前行没有那么艰难
　　2
　　下山后的人不想做声
　　有人转头看着湖水
　　夜色星光混同灯光
　　茫茫深色水波
　　迷幻气息把人带去很远
　　我问他是不是今是昨非
　　他说，
　　它们每天在变，注意观察时
　　才知已过了很久
　　3
　　不再为上山的事忧惧
　　山下有更多债务——
　　日日担忧远方母亲
　　她有惶惑不清的晚年
　　再也无法恢复的身体
　　仰望稀薄人间
　　不能体察她的心情
　　只知道，人生末期
　　一盏难熬的油灯
　　渴望拨弄晨昏的灵光
　　对她来说
　　下山的路
　　眼看要结束
　　2022年6月23日凌晨

夜 幕

人们渐渐睡去
　　亲人的呼吸已平静
　　母亲躺在边陲的大床
　　骨折伤痛渐好
　　车辆声来回沙沙
　　那声音几乎是
　　夜幕中全部声响
　　对面的宵夜市场
　　灯火比着劲照亮
　　听不到吵闹声
　　生意越来越冷清
　　灰色块状越来越大
　　沉默是最后的姿态
　　消亡不能代替它的回声
　　只有睡不着的人
　　思考这些问题
　　2022年5月26日凌晨

母亲记忆的夏天

记忆里夏天的好日子
　　欢快而短暂
　　忙碌是全部节奏
　　白衬衫洗了无数遍
　　纤维磨得透明
　　扛在肩上的锄头
　　不分寒暑春秋
　　随母亲走乡串村
　　直到把手触破，感染
　　才有了去姨妈家小住的经历
　　那些个夏天火热
　　华北暴雨也骇人
　　“青春就是用来燃烧的”
　　正是夏天，母亲有了意中人
　　后母的阻拦
　　留下心底永久的疤
　　她的回忆时断时续
　　记忆的情节都跟夏天有关
　　2022年6月10日凌晨

山 河

花开时我们跑遍四野
　　只为春天来了，山野明艳敞开
　　当年的快乐只需一点微光
　　次第欢腾的山野收容不羁小野马
　　桃花杏花遮蔽了身影也
　　遮蔽了母亲为我们的担心和焦灼
　　是啊，山河始终壮丽，重叠
　　时间倒影，岁月辜负了我们的好时光
　　我们只能搜寻越来越匮乏的赞叹
　　远和近的阴影中，故事累加
　　你听到风声从远处传来
　　不确定它们的呜咽来自
　　星际传递太空万年密令时的叹息
　　还是山河大地分布的褶皱
　　2022年1月5日-6日

病重的母亲

每次跟她说完话
　　我都是站在她背后
　　我知道眼泪又要流出来
　　不能让她看见
　　我问的每个问题都是
　　宽心她摧折我
　　让她回忆是我在悲伤
　　让她描述现在是我陷入绝境
　　生死没有答案
　　只有经历
　　在昏沉和垂亡中
　　梦想是遥远时代的词语
　　她只知道：活和死都一样
　　没有特别想法
　　人家几时叫我走
　　我不能不走
　　这话是我替她答的
　　她也再不会说，多想像
　　以前一样健步如飞
　　封存的心血无法提供足够氧气
　　让她充满光明的期待
　　哪怕第二日，第三日的活着
　　都是麻木的证词
　　2022年9月2日凌晨

阔别的叙事

无论能不能相见
　　他们都已步入中老年
　　电光石火，偶尔摩擦闪过
　　惦记是失神的瞬间
　　是啊，已不具备热情的能力
　　久居边疆，这里只有最基本的生存
　　早起到日暮，背朝灼阳，低头弯腰
　　菜园和鸡圈，手脚停不下
　　体会人类最朴素的活着
　　劳累而充实。没有时间忧郁虚空
　　矫情的任何花样，想来
　　虚度了太多时光
　　长夜孤独
　　未尽的故事居然前来
　　“你好吗？我们一直在路上，没有终点。”
　　阔别多年，一两句话戳痛心窝——
　　灵魂不敢眷顾的，身体总要拎起
　　当然，相遇也是互慰
　　终点都在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