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
故乡有了第二落点:在京城的此刻,
你思念深圳29度的天气,
和被这天气映照的人。
她打开你的诗集,
就打开了莫干山所有的密钥。
隐藏的童年正在涌动,
那旋涡曾吸附你。
作为地域的收藏品,
故乡曾是你登陆明月的方式。
当无限的流动时刻发生
真正的故乡是否已经丢失?
你需要借助陈旧的地球仪,
在上面标注故乡的坐标。
你在北回归线和北纬三十度来回移动,
接受着来自北纬四十度的告诫。
而此刻,你从这个地方远眺,
就拥有外太空的视角。
被视为中心的地点,
在坐标上曾有过无数次的偏离。
当所有人都被视为外乡人的时候,
所有的异乡人都消失了。
在移民城市的帷幔下,
每个故乡都成为番邦。
版图在瞬间位移。
当你回到第二落点,
你将再次选择故乡的名字。
目 录
我是陈旧书名的目录,而你将吞进灰尘。
这尘封的恩赐,断裂着绫绢的质地,
露出铅字的艰涩。
在印刷厂灰暗的哲学里,
它从未低垂,
以一己之力改变着气味。
直到有人将它取走,
送进新华书店簇新的橱窗,
它用仿宋体的瘦弱,
中和着读者日益圆润的脸。
我是它分娩出的一个灵童,
带着永远的巨婴症。
我无法正视人们的背叛,
将字体变灰,变脏,
变成冷宫里的楔形文字,
隐藏在考古学的深井中。
我是愤怒的集合体。
在霉变的地下室,我无数遍宣读
最初和最后的公约:
在日益臃肿的巨型城市,
唯有对书的爱不可弃绝。
南头古城
哪有那么多古城的踪迹,供养你思古的情怀。
它早已沉积在地底,冷眼看你。
你声讨仿古的笨拙,
在低密度的福祉中漫步,
难道不是一种忘情的回返?
慢是一种良药,
治愈着过度飞翔的翅膀。
它的簇新是否
能逃脱风霜的利爪?
在你变旧前,已将所有亏欠的石墙修复。
那时,人们爱在你的阴影里哀悼。
你的古朴是一个结局,
封冻了这个时代所有的风华。
当它的砖头饲养
一代又一代的青苔,
你的子嗣将俯视缝隙,
那变暗的门扉,
代谢着古朴的胃酸。
无窗的房间
无窗的房间透视你,你精心炮制的洞口
在敞开,以龟息的速率。
落日在床头发出冷光,
这油画在消解幽禁的意义。
你备好橙子,以它的圆润作为代偿,
你重新拥有阳光的青春。
你进入不可触摸的隔绝。
霉变的味道在扫荡,
随时准备捕捉
骚动的脚步。
当电视机发出白光,
外部世界又递来藤蔓。
你笑纳这缠绕,
当它的枝蔓匀速行进。
如何获得入海口
当嘉兴和湖州合并时,我们仿佛获得了入海口。
那时候余华正在游泳,
他说,要游到一直海水变蓝。
作为山乡人,我们不知道
冷暖流交汇的泥沙,
永远带着浑浊的审美。
当它变脸,
我们仍躲藏于竹叶之下。
在绿的庇佑下,
我们失去了海的颜色。
正如一次地级市的合并,
并未使版图位移。
后来,不断的人工填海,
让它变成更为遥远的所在。
但在飞机的单向运动中,
这距离变得可有可无。
当机身将我搬运到深圳,
我已从“我们”中解脱。
这是一次全新的超验:
入海口就在眼前。
只是,我不得不回到
市区坐落于山丘的陋室。
在它的高度表达中,
山海的难题,
又一次成为钟摆。
它的弧线,是一道
永难言说的几何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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