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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地带的诗歌写作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林 热度: 19340
张静波
   从地理意义上而言,黑龙江属于塞北边陲,原始森林、荒原沼泽、油田煤矿、口岸码头、冰城雪村……这些天然的资源,为黑龙江这片美丽而辽阔的黑土地增添了神奇的亮色。从诗歌意义上讲,作为“边缘的边缘”的黑龙江诗歌界,始终立足自身特色,寒冷与冰雪赋予了诗人耐寒的生命基因。龙江诗人不甘寂寞、不甘浮躁,在地域边缘保持着诗人的尊严和高贵的品质,他们的作品是生存的写照,是风雪之夜不会轻易熄灭的灯盏;又是倾诉和低语,是一个不会凋落的抒情群落。
  我们由此走进哈尔滨这座热爱冰雪的城市,第一时间会联想到铺天盖地的冰雪世界、冰灯冰雕,联想到西伯利亚凛冽的寒流和凝重、敦厚的索菲亚教堂。哈尔滨不仅有鳞次栉比的欧式建筑,还有漫长的冬季和独特的冰雪资源,寒冷地带的哈尔滨,诗歌写作经历了百年沧桑和时序更迭。俄罗斯侨民在哈尔滨开启了文学的“白银时代”,这里的诗人或多或少浸润着俄苏文学文化的积淀,更广泛学习借鉴了世界优秀诗人的诗写理念,创作风格鲜明,诗歌文本的开放性和探索性不言而喻。
  英国诗人T·S·艾略特曾预言:“未来的诗歌会面临一些完全不同于过去诗歌面临的任务。”新世纪以来,黑龙江诗人重新审视自身价值和定位,正确估衡诗歌肩负的责任与使命,以跋涉和探索的姿态,重新体验诗歌建设上的突围与嬗变,不断彰显龙江群体写作的实力。
  上世纪90年代,哈尔滨诗人中岛策划并主编的《诗参考》,中俄边境城市绥芬河诗人杨勇、杨拓主持的《东北亚》诗歌民刊相继创刊,引起国内诗歌界的关注。2004年,《剃须刀》诗刊第一期在哈尔滨创刊,每年分春夏和秋冬两卷出版,到2011年,已出版19期。《剃须刀》诗刊影响比较深远,据说已传播到海外。几年前,诗人文乾义赠送我5本《剃须刀》诗刊,他还向我介绍,《剃须刀》封面是诗人张曙光女儿设计的,每期印刷数量不多,内部交流。《剃须刀》除了每期刊发同仁诗人作品之外,还特约过王家新、刘洁岷、杜涯、李建春、庞培、程小蓓、李德武等诸多诗人的作品。生活在哈尔滨这座文化氛围浓厚的城市里,漫长的冬季,“剃须刀”同仁诗人保持着持续写作的激情和不竭的创作力量。
  《剃须刀》诗刊看起来像一本诗集,编刊者为张曙光、桑克、文乾义、朱永良等诗人。后来,冯晏、包临轩、杨河山、袁永苹、吉庆等哈爾滨诗人也成为“剃须刀”的同仁。2005年,“剃须刀”诗人还推出过两辑丛书。2019年,“剃须刀”的同仁以“诗歌哈尔滨”丛书的形式,出版了多部个人诗集。我所了解的“剃须刀”同仁诗人,他们处事低调,以深邃、宁静、内敛而富有节制的严谨写作态度从事着诗歌事业。张曙光、桑克在经营诗歌文本写作的同时,既有诗作在《人民文学》《世界文学》《十月》《诗刊》等国家级文学期刊上刊发,又有翻译作品问世。
  在与寒冷对峙的冬天,诗歌能够给人带来温暖和灵魂上的慰藉。雪在诗人张曙光诗歌中,富有隐喻和悲情的象征意义。波兰诗人切斯瓦夫·米沃什在《诗的见证》中写道:“诗人不同于其他人,因为他的童年没有结束,他终生在自己身上保存了某种儿童的东西,已有很多人写到这点。”诗人张曙光认为,即使在一首很简单的诗歌中,也必须包含着作者的立场,他的思维和感情方式,他的喜欢和憎恶。诗歌《1965年》是张曙光的代表作之一。
  那一年冬天,刚刚下过第一场雪
  也是我记忆中的第一场雪
  傍晚来得很早。在去电影院的路上
  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们绕过一个个雪堆,看着
  行人朦胧的影子闪过——
  黑暗使我们觉得好玩
  那时还没有高压汞灯
  扮成淡蓝色的花朵,或是
  一轮微红色的月亮
  我们的肺里吸满茉莉花的香气
  一种比茉莉花更为凛冽的香气
  ……
  那一年,我十岁,弟弟五岁,妹妹三岁
  我们的冰爬犁沿着陡坡危险地
  滑着,突然,我们的童年一下子终止
  ……
  (张曙光《1965年》)
  诗人回忆起1965年的第一场雪,若干年之后,诗意的追问仍撞击着心扉,记忆犹新。诗歌《1965年》寂静、沉稳而富有理智。诗人张曙光保持着一种朴素、坚实而硬朗的诗歌风格,语言纯净,对日常生活的细微感受具有自发性和客观性,诗人精神上的超拔显得弥足珍贵。
  哈尔滨诗人桑克,作品曾获得刘丽安诗歌奖、天问诗歌奖、《人民文学》诗歌奖等,诗歌被译为多种文字。诗人姜涛曾用俏皮而生动的说法“嘟囔的仪式”来幽默地指认桑克诗歌的写作风格。诗歌《雪的教育》中,桑克写下“而我,嘟嘟囔囔,也/正有这个意思”。
  诗人桑克说过:“黑龙江是我的生活,哈尔滨是我的生活,我的笔必须书写我的生活。”我们可以在他的诗歌《圣·伊维尔教堂》《沉默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冬天》《哈尔滨》等诸多书写哈尔滨风情的诗歌中,感受哈尔滨城市百年的岁月苍茫,书写对冬天的赞美和冰雪的暖意。
  桑克的《雪的教育》是一首非常独特的诗歌,由于多年受到“雪的教育”,诗人对雪抱有一种传统的留恋和惋叹,其实是感受着雪的“残暴的魅力”(桑克语)。在“疼痛而安宁”的现实冬天里,雪赓续着北方人一代又一代耐寒的生命基因。
  “在东北这么多年,
  没见过干净的雪。”
  城市居民总这么沮丧。
  在乡下,空地,或者森林的
  树杈上,雪比矿泉水
  更清洁,更有营养。
  它甚至不是白的,而是
  湛蓝,仿佛墨水瓶打翻
  在熔炉里锻炼过一样
  结实像石头,柔美像模特。
  ……
  把它的嘎吱声理解成呻吟
  是荒谬的。它实际上
  更像一种对强制的反抗。
  而我,嘟嘟囔囔,也
  正有这个意思。如果
  这还算一种功绩,那是因为
  我始终在它仁慈的教育下。
  (桑克《雪的教育》)
  在行进的“剃须刀”诗人中,文乾义是我非常熟悉的诗人长辈,他为人谦和、低调,以沉潜、内敛而富有节制的心态进行诗歌写作。文乾义的诗歌“理性和经验达到均衡,富有哲理而又不乏情境。(张曙光语)”青年时代,诗人文乾义在吉林西部的草原经受过暴风雪洗礼和考验,个人阅历和经验于写作而言是一笔财富。在诗学建设方面,诗人文乾义涉猎了米沃什、海德格尔、荣格、博尔赫斯等人的著作,以此保持严谨稳重的诗歌写作风格。在他近年出版的诗集《多雪时光》《在北方》里,不难读到诗人在平常生活中保存内心深处的精神富矿和北方人的粗犷豪迈。
  火车停一会儿开走了,卸下我们。
  在马车上我流了一整夜泪。
  在那儿,后来再未经历过那么硬的风,
  还有太阳,比三九天还冷。始终
  没找到说服自己的原因,血液粘稠甚至
  凝滞,是否源于那个时期持续的沸腾?
  ……
  那个瞬间,我长成一片黄蒿中的一棵,
  茁壮、耐寒但算不上高大。
  雪野上,没有比我们更高的植物。
  (文乾义《在北方》)
  在漫长的冬季和有雪的岁月里,哈尔滨诗人试图让生命沉静下来,静静谛听飘雪的声音,在冰雪国度里追思流逝的往昔。诗人杨河山是一位浪漫主义诗人。近年来,他勤奋刻苦,诗作甚丰,厚积薄发,大量诗歌作品发表于《诗刊》《诗选刊》《诗建设》《天涯》等报刊。2016年至今,杨河山诗集《残雪如白雏菊》《凌晨两点》《有人演奏》相继出版。教堂、街道、欧式建筑、松花江、铁路桥、绿皮火车等建筑和场景进入杨河山诗歌的视野。杨河山喜欢记忆中哈尔滨的都市风情,诗歌意象几乎遍及哈尔滨大街小巷。仅诗集《残雪如白雏菊》中写哈尔滨冰雪的就有30首。在诗人独特的视觉里,雪是怀旧的,“就像书信、明信片或者特快专递”,无法阻隔以往的岁月;“鸽子和钟声又老了一岁”,雪依旧无声地飘落。
  暗夜,23點左右,街上的
  残雪如一簇簇仍在绽放的白雏菊。
  我走在东大直街上,这虚拟的白雏菊
  之间,
  想起若干年前似乎经历过
  完全一样的事。想起某个暗夜
  或者某个街角,以及白雏菊
  ……
  (杨河山《残雪如白雏菊》)
  一个没有文化与诗意的城市,会慢慢成为“沙漠之城”。一座城市需要诗人去理性书写,诗人如同城市历史的见证者和时光“刮雨器”,记录那些流逝的岁月和历史的碎片。
  哈尔滨女诗人冯晏认为哈尔滨是边陲城市,处于北方辽阔的地域中心,辽阔本身对于诗人的创作是一种自然教育,犹如东西方文化或思想对诗人的教育一样重要。创作需要一个僻静的环境,诗人应孜孜以求精神世界的进化,诗歌创作最能直接深入精神核心的语言表达,所以更适合体验创作上的孤独。冯晏的诗歌思想和诗意互相缠绕,表现出重叠的印象和哲学思考,极具张力的隐喻和典故,闪烁着汉语的光泽。她的诗歌“犹如夜空下闪烁的忧郁月光”(陈爱中语),具有丰盈的年代感和神秘的代入感。哈尔滨80后女诗人袁永苹善于从人性中发现普遍存在的生命细节,是一位敢于打破传统语言美学的诗人。她的诗歌追求一种直接、精确、有力、质朴的“口语化”风格,在内心的成熟与技术的完备之间力求把握平衡之美。
  站在新时代的诗歌高地,“剃须刀”诗人默默坚守着高贵的诗歌写作,诗歌作品不断集体“升温”,笔耕不辍,书写本真。我所敬畏的“剃须刀”诗人,是一群在“鱼脊上舞蹈”的理想主义诗人,他们热爱哈尔滨这座冰雪之城,热爱寒冷地带的诗歌写作,他们像一面冬天的镜子,发射出雪地之光。
  2022年3月20日于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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