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艳艳
　　

困 境

　　长时间被疲倦的涟漪
　　围绕，却不能
　　彻底沉入水底。水平如镜
　　是真实在漂浮，还是幻影在抽离
　　河床深邃，是容纳，也是吞噬
　　即使拉上窗帘
　　在刚进过食的午后，味觉
　　仍沉迷于享乐，但触觉总是在反抗
　　将要到来的冰冷和残缺
　　我需要不间断的梦
　　从出生到死去，相信一个花园
　　还在建造中，从天空到水面
　　白鹭一直飞来飞去
　　时间缩进它们爪下，然后从一个白点
　　开始融化困倦的一小部分边缘
　　2020年11月15日

灯 带

　　多么微弱的信号，像心里
　　一闪而过的念头
　　是一个未曾说出的词
　　至今仍在舌尖缄默
　　是幻想穿着现实的外套
　　被我看到，在漫长的岸边
　　在黑暗和月光双重覆盖的冰冷水面
　　夜夜徘徊
　　当我再次透过玻璃窗向外凝望
　　长时间
　　没有任何灯带亮起
　　天地间只有无数个黑眼圈
　　挡住了树木、道路、桥梁
　　和那条江的出口
　　也在我眼睛下，挂上垂坠的黑暗
　　在岁月安置过无数光亮的脸庞
　　2020年11月11日

立 冬

　　梧桐叶，追忆挂在空中
　　憧憬飘向地面
　　如同我们把难舍之物层层堆叠
　　直至成为，一座废墟
　　语言沉默的线条藏在一首诗里
　　或者，断裂于他人之口
　　太阳越低，日照越少
　　人群越拥挤，渺茫的个体越浩荡
　　幸好我没有更多的歌声和舞步可晒
　　也没有多余的体温转借给你
　　一条江荡漾的柔情
　　接下来，只用于结冰
　　2020年10月7日

围合之诗

　　每到黑夜，对面工地楼顶
　　就会亮起一盏明晃晃的灯
　　在它巨大光环的照耀下
　　一座大厦不知不觉即将完工
　　我自觉，那个映照在窗玻璃上的人影
　　什么都没改变，而秋天终究结束了
　　落叶加速堆积着寒意
　　那些对新楼的赞美
　　仍难以覆盖一片故土
　　赠与个人，关于命运的咒语，事实上
　　它一直都悬在头顶，或在不可见的高处
　　消失。出现。像我们重复
　　栽植和收割——
　　在渐渐无法剥离的疲惫中
　　仿佛一切都模糊得接近遗忘
　　但每到黑夜，一盏准时亮起的灯
　　让我从狭窄的四壁，重又陷入
　　无限夜空的围合。当生存的意义
　　不过是一座大厦已经落成
　　我仍没有找到
　　灯光之外，在想象的悬崖上
　　纵情一跃的感觉
　　2020年10月5日

湖边独坐

　　夜色让玻璃窗边独坐之人
　　目光深邃
　　一阵大雾使窗外的湖面
　　虚空如苍茫大海
　　几只游船
　　从远处消失，又重现于窗前
　　近距离之物亦被不為人知的
　　迷雾笼罩，穿透它的
　　先是自然光，后来是灯火
　　脚边藤编炭火炉上
　　一把铜水壶端庄、古朴
　　几乎感受不到，体内盛着沸水
　　沉默使雨声大到盖住一切喧哗
　　面条和茶水的热气
　　一吹就散
　　桌子上碗盘横陈
　　凌乱之美使一杯新增的茶
　　得以偏安一隅，又无可替代

访溪上，兼致里尔克

　　雨越下越大，西溪在蔓延
　　随处都是溪上
　　绿树和落叶，居所和驿站
　　在薄雾中没有区别，我的目的地
　　和你的，都在溪上
　　所以没有人迷失
　　你我脚步匆匆，都在寻访
　　同一座岛屿
　　没有人无家可归。包括
　　随飞速转动的车轮泼溅在我身上的泥水
　　城市有限的冒险
　　加深了秋日夜晚酒红色的醉意
　　谁此时不想回家，就不必回家
　　谁此时拒绝孤独，就永远拒绝
　　就饮酒，交谈，伴着碗勺碰撞的清脆之声
　　就派送和认领，喜爱的酒和诗句
　　并翻开一本新书空白处
　　写下最动人的一句
　　以你我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