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 钟

果 实

果子会发光，照亮秋天
　　照亮摘取的手和兜住的衣裙
　　美好的最柔软，树上酡红的灯笼
　　已饮尽了一年的琼浆
　　落下的在做梦，不再耀眼
　　树枝的手别想再操纵它的脖颈
　　幸运地，甜蜜地，藏起种子的核仁
　　那秋天深处的一小颗泪珠
　　风已经乘上邮车，掠过枝头的残叶
　　向温暖的地址展开了翅膀

黎 明

这一天正在开始
　　梦在散开，繁花升上树梢
　　重压下的天空猛然揭开盖子
　　让光通过枝叶的缝隙飞舞着飘下来
　　蛐蛐嗑开它喜欢的果实，歌唱着早餐的丰盛
　　孩子们无目的地奔跑，母亲们漫步
　　欢乐不用花一分钱，但她们安静
　　仿佛还沉浸在厨房的热气中
　　屠夫家门口的羊皮也适时地复活了
　　它徘徊不前，头脑空空

蓝 夜

若是屋顶的雪如云升起
　　一辆马车穿过蓝色的夜晚
　　那马眼里微弱的光就不敢消散
　　我们就会明白：道路上的擦痕是镶在天上的流星
　　我们就会听到树叶交谈
　　伴着马蹄声驰过陌生的省份
　　仰起头可以看见海水涌流，星星正在装船
　　一如闪光的名字航行于头脑的波浪中
　　回家，抑或远游，在转弯处迟疑
　　蓝夜弥漫着跟随的风
　　越过扬起的马鞭，又在前面等候

海 滩

无字的白沙滩，海雾停步摇头
　　潜游的鱼收不走浪花的银子
　　如果海风呜咽又能怎么样，适应这
　　水陆交欢后的沉寂，摊开的双手
　　几粒沙子滑落，背对大海的勇气还在
　　和贝壳的单翼兑换着微茫
　　只有一个珍珠白的身影，辽阔景致中筛选出来的
　　休止符，时日的重奏曲是即兴的
　　海鸥还没有来，她们正在远处破开雾气
　　划过一道道顿悟的闪电

隐匿之歌

卑微的影子倾泻在树枝压过来的山路上
　　这是每日扣除一半的夜晚馈赠
　　安眠药限量的惊慌
　　也被冷漠治愈，好日子就快来了
　　只要捱过月亮的弯刀，不被流星劈开
　　人是善于隐藏血液的 蚊子叮在
　　最漫长的一夜，这夜从黄昏开始
　　变得冰凉广大，我虽贫穷
　　却拥有整个夜晚的荒芜和眼睛的微光
　　只要梦不来扰乱黎明的脚步

午 后

猫是更理解时光的，睡成了一团棉花
　　两个女人会谈些什么，在巨大
　　花叶的暗示下，沙发和地毯的
　　假寐中，微妙的眼神被消磨着
　　变得倦怠而又安然，一切
　　都慢下来，没有一片云想降低高度
　　没有一滴雨来打破沉默
　　窗外，树荫还在漫开脚趾
　　搭乘灰尘的便车，一路铺设梦的布景
　　但她们还不想沉睡，迟暮备下的
　　黑鸡尾酒，也不想提前啜饮

林 外

林内和林外是两个不同的国度
　　树大致和人一样，靠气息和目光交流
　　微醉的身影相携草丛
　　甩掉发丝上的雨水，才吐出低语
　　香气碰触旁观者的鼻子
　　弹回鸟的歌声：我们的欲求与人相仿
　　而蜜蜂是泛爱的精灵
　　透明的翅膀没有半片羽毛
　　因为树开花是默然的，不索取
　　也不逃离，却步于枝叶勾连的仰望
　　但林外的国度要靠钉子衔接

伙 伴

是的，奶牛是伙伴，小狗也是
　　草的清香在扯断时溢出
　　山坡上这么多绿钢笔要说话
　　迎合咀嚼的节奏，和低头的奶牛在一起
　　缄默赋予了启示自身的悟性
　　凝视带来生活隐秘的信心
　　小狗是一个追随者，蹦跳和躲闪
　　环绕在脚边，恍若白线团飞滚
　　站在它们中间，渺小和庞大之物跃动着
　　变得亲密，因宁静而散布

金黄的孤独

孤独也有一双大眼睛左右摇摆
　　酷似两只猫，黑色的沉重，在怀里张望
　　白色的遁逃却不远离，弓起脊背回头
　　不能在椅子上坐成雕像，不能
　　让腰身沉入房间舒适的牢笼
　　果子在盘中也要思念树枝间的风声
　　花在瓶中也要向根茎呼唤
　　孤独是金黄色的，是一种教益
　　温暖而又灿烂，看守着自我

春 寒

雪已融化多时，雾气代替它
　　叫醒白桦，小兔子身体里都装着炉火
　　干净自如地延续温暖，对变化保持沉默
　　是想唤起对春天神秘的想象
　　在林中漫步，走出城市的少数派
　　并不渴望留下足迹
　　只要鸟从草地飞出，没有带起一粒灰尘
　　只要鸟鸣飘落，仿佛叹息融化于微风
　　就让小河挥起鞭子吧，抽打寒气
　　给春天的马车让出宽敞的通途

永 爱

提琴站立起来也是一个人
　　会倾泄出雪花，飘飘洒洒的音符
　　像鸟儿纷纷飞向树枝，变成
　　无需解开的秘密，散发云杉香味的身子
　　已从树的形象脱壳，满腹的空无酝酿着
　　惊雷，但依偎的手臂已经垂下
　　不再挑抹琴弦，对切近的声音也不再质疑
　　或许我们都是梦中之物，躲过了喧哗
　　我在影子上打盹儿，你藏起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