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鸣
　　多年以后
　　多年以后我没有找到那个人
　　多年以后那条街道变成了一棵树
　　我把它扛在肩膀上
　　那个失踪的人
　　半夜以后
　　会从那棵树上自己走下来
　　初夏夜雨记
　　泥土或灰尘
　　这时
　　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
　　而一棵树
　　愿意自己永远
　　是这雨中的一颗灰尘
　　夏夜的风
　　一阵阵吹拂
　　从街道和树
　　来来去去的车
　　从大街上走过的行人
　　一列火车鸣笛进站
　　春天无所事事全部荒芜
　　夏天
　　我才发现
　　许多茂盛生长的植物
　　其实一直自己掐住自己的命脉
　　收废品的人
　　三点午睡醒来
　　窗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没有废品照顾他的生意
　　有的只是几本废书
　　前几日已经统统卖给了他
　　现在唯有鸟鸣
　　唯有飘进小城的油菜花香
　　鸟鸣灌满了耳朵
　　花香塞满了鼻孔
　　之后
　　我祝愿他收到鸟鸣
　　收到花香
　　在春天没有什么可以随便废掉
　　天黑的时候
　　愿他带着干干净净的鸟鸣与花香回家
　　万念俱灰的人
　　万念俱灰的人
　　不会死掉
　　因为人世太艰难
　　艰难得已经让人忘记了生死
　　死一个人很容易
　　假如一个人真死了
　　人世最多如吹过一阵凉风
　　所以这个人不会死掉
　　他比你我更明白人世艰难
　　好死不如赖活的道理
　　更明白
　　一个人只能死一次
　　不可能死十次八次
　　来恐吓住人世
　　所以我说
　　万念俱灰的人更容易活下去
　　我们的世界
　　也是留给万念俱灰的人的
　　他们才能将这个世界所有的事情逐一全部完
　　成
　　世界也因为有一群万念俱灰的人
　　将会变得更加牢固
　　半夜醒来的人
　　半夜醒来的人
　　突然想到寺庙
　　漆黑的夜晚
　　寺庙比一口井还安静
　　半夜醒来的人
　　伸手向怀中摸去
　　冰冷的黑夜
　　温暖并没有像湖水那样
　　向周围扩散
　　半夜醒来的人
　　他在白天喂食过一群麻雀
　　空空的院子里
　　那些飞来的麻雀
　　最后一只不剩地全部飞走
　　半夜醒来的人
　　早已无力忏悔
　　上帝翻过墙头后
　　也变成了一颗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