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园
必须有几间茅屋
厚厚的土坯墙收拢了烟火的气息
厚厚的阳光在清风里荡漾
必须有一个健硕的女人
为我生养一群儿女,灰头土脸的模樣
不论冬夏,他们大口喝水缸里的冷水
搭在墙角的松木梯子派上了用场
果树、房顶、鸟窝,经常遭殃
屋前必须有河,溪流也行
两岸的树木篡改着风的走向
开垦不尽的空地上,油菜、生菜、韭菜
一个个青翠的日子,怎么采也采不完
开门不见山,必须往屋后转
舒缓的山坡,绿色的屏障
即使脚步再慢,蔚蓝早晚会渗入体内
听到鸟鸣,我会想起那些
让我高兴的人,让我高兴的事
必须兜里有几个闲钱,手里有几本好书
我最喜欢读诗集,轻轻地吟诵
心爱的女人斜倚着我的肩头
静静地听,直到星星缀满了夜空
悲 伤
突然想起多年前某个冬日,某个平常的
下午,火炉上炖着猪骨汤
妻子绣十字绣,儿子画儿童画
滚烫的火炕上,母亲听收音机里
播放吕剧《借年》,时不时会跟着哼唱
桌子、沙发、床上,堆着好多本书
是我和父亲喝茶时经常聊的话题
如今,儿子去了济南求学,妻子疾病缠身
而我,成了被母亲遗弃的孩子
记忆不容易忘记,时光里弥漫的
美好和幸福,那时不懂得珍惜
有谁和我一样悲伤?
我问潴河滩的芦苇,芦花是父亲满头的
白发,刺眼,只能加重我的凄凉
我问门前的柿子树,这个季节
裸露的枝干已经习惯了沉默
我问田野里干枯的荒草
它们也不说话,我听到断断续续的哭泣
风 吹
因为加班,将近半夜才往家走
走到必经的那个十字路口
看到两个人在烧纸
今天不是节日,平常的一个夜晚
男人用树枝翻动一堆火焰
女人念念有词,听不清楚
有行人经过,没有停下脚步
有车辆绕行,减慢了速度
火渐渐灭了,女人把一些东西
洒到灰烬里。我知道那是些米和面
母亲去世三年多了
也是这个路口,我这么烧过两次
我不敢再看下去,骑上车子离开
有风吹干我的泪水,还会吹走那些纸灰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我的小名
遗
都走远了,这密集的蝉鸣,盛大的葱茏
下过几场霜,冰雪也蠢蠢欲动
苹果树、山楂树、柿子树,枝头遗落的果子
等待腐烂或枯萎,期待把鸟腹当作最终归宿
泥土里遗落的花生、黄豆、红薯
会跟随雨水浮出地面,会被田鼠搬回洞府
果园空了,田野空了,只有散落的一座座坟茔
那些被埋在黑暗里的名字,在坚守
蛛网,冷灶,庭院里的水缸都长满了草
屋顶漏雨,淋湿旧怨,更淋湿新愁
烧掉母亲的遗物,没有遗言和悼词可供回忆
生死由命,却由不得自己
我是一个被母亲遗弃的孤儿
在空旷的风里,茫然而忧伤
旅 途
趁着天未暗,出去走走吧
走着走着,夜色就重了
我轻轻揽着她的腰
那些好看的飞行的灯
明明灭灭,在对我俩眨眼睛
趁着雪未停,出去走走吧
走着走着,就一起白了头
牛羊归栏,倦鸟投林
可以生于忧患,必须死于安乐
幽暗的心事落满苍茫的江山
每个人都是尘世里的行者
碰到很多新鲜的事物,陌生的人
陌生会慢慢熟悉,新鲜也会慢慢陈旧
走着走着,我和乡音走散了
我和众多的亲人走散了
突然想起那条路,还有那座桥
我心生惶恐,不肯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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