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童年
童年是藏匿在岁月深处的
一把尖刀,总在夜深人静的暗角
蓦地发散出光亮
缄默的人世,不时传来回忆的声响
山村低矮的屋檐下,曾经活跃的童年
单纯,明亮,然而忧郁
像受伤的露水,露出胆怯的神色
把飞翔的梦想,深藏在稚弱的心房
比盐碱地还贫瘠的生存,比狗尾草
还低微的宿命
海潮般注满了每一个晨昏
黑云压寨,压弯了我们瞭望的目光
走向学堂的路,多由坎坷铺成
冬日漫长,密如白发的霜雪
纷纷扬扬,落满蹒跚的步履
和记忆的沟壑
如果夏雨倾盆,衣衫濡湿,雨水如注
静静滴落在下午沉闷的课堂
并非全是厄运,毕竟
苦难和苦难叠加,结晶为生活的盐
感谢童年的黯淡,意外养育了我们
丛林似的韧性与坚强
想象父亲
来不及把我送上学堂,父亲
悄无声息地撒手人寰
甚至来不及在我记忆里刻下
亲人的血印,父亲
就在我模糊的视线中溘然长逝
一个没有陪孩童走远的父亲
或许只是留给儿子来想象的
想象父亲,如同想象大鸟
在丛林上空的飞翔
身姿穿梭于云雾间,画出美丽的弧线
想象父亲,如同想象山峦
晨曦每天早起,照亮他川字型额头
和满身纷披的风霜
想象父亲,如同想象河水
他汩汩而前,一无所顾,我疾行的目光
始终追不到他的流向
在儿子的想象里,父亲
一次比一次完美,也一次比一次
消瘦,他走得再远
种植在我心上的背影,绝不会
在岁月的烟尘中,轻易消失
迷失的黄昏
七岁那年,夜盲症
梅雨一般地弥漫上我的身体
每到黄昏,我和成群的小鸡一样
踯踯躅躅,总是摸不到进屋的门
姐姐在暗角处喊我
摸摸索索的我,一时难以找见
靠近她的确切路径,她的焦急
时常如火焰,
灼烧在我心撕裂般的哭声
曾多少次将静夜吵醒
母亲最初并不觉察
以为儿子淘气,模仿鸡群的行为
慢慢懂得了,贫寒的日子
已在孩子的身體中滋养出病菌
七岁那年,有多少童话似的黄昏
从我童贞般的视线中迷失
每当回首,它们都在我记忆的屏幕中
一一清晰地浮现
兄 长
童年时抬望兄长,认定他
真的是我好兄长
壮硕如犍牛,果敢似电闪,
终日忙碌如云,挑着生活的重担
脚不停息地往前赶
他尤其爱我,把我看作
凡事皆懵懂的小弟弟
我哭,我闹,我野鸟般淘气
他都从不发火,默然接受
结婚后的兄长,首先吵着
要把我们和他分开
一想到不再有人
能尽情接纳我的哭闹和淘气
恐慌就潮水一般地挤上眉梢
那些日子,我仍然把他看作
我的兄长
至于是不是好兄长
我开始起了疑心
故乡,故乡
每逢佳节倍思乡,故乡的烟尘
始终弥漫在我行走的路途
驻足仰望,或者侧目回首
她都向我露出阳光般的微笑
十四岁那年,自从去远方求学
我就和故乡默然作别
回不去的故乡,一如回不去的童年
不可逆的季风,吹拂在一往无前的人世间
当生命之树渐长成枝繁叶茂
故乡,从此分裂为两副模样
一个故乡滞留于原处
与我渐行渐远,慢慢模糊了形状
另一个故乡刻印在心头
伴随我走遍天涯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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