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水
　　风暴招待
　　一定会有人迟到。他抱紧枕头，感觉自己正在
　　重复出生。阳光消耗在同一座斜坡上，冰箱里 土豆的块茎
　　发出火焰状的嫩芽。同龄者中还会有更多新
　　鲜的死者，
　　他们走过曲折的堤岸，海鸥像草子，撒在他们
　　蓬乱的头发上。
　　末 日
　　身后的镜，映出他光裸、阴冷的后背。
　　他看不到另一张深深地埋进了他颈脖之中的脸。
　　他几乎每周都会去一次郊外的寺庙，湖里的
　　天鹅，瘦瘦的，在水草丛中，起伏不定。
　　在此城
　　我忽然听到有人说：鹿群。它们毫不被
　　打扰地拐过墙角，然后悠然地走到了邯郸路
　　上去了。
　　车流的光带着一种颤动的甘美，那些驱赶蚊
　　蝇的短尾，
　　将潮湿的雾气，不断甩进黑色轮胎中央的旋涡。
　　小 栋
　　断了联系半年，他依旧第一个打电话来祝我
　　生日快乐。
　　毕业后他留在了旧金山，听得见汽车在阳光
　　下遥远的雪面上打滑的声音。
　　我母亲调低电视音量，放下怀中的抱枕，警惕
　　地往我这边望。
　　那时我和他正捡起诸多往事中的一件，我说：
　　记得你是绝不回头的白羊座。
　　海边温泉酒店
　　致S
　　他喝了不少白酒。“希望不会死在那里”。
　　他们都那么骄傲，爱情中谦卑的人大概都不
　　会有好下场。
　　但他就这样爱上了他。那种愿意一败涂地的
　　感觉，有点像他在热水里
　　摸到的那把温润、细腻、甚至还可能挣扎着晃
　　动着尾鳍的鹅卵石。
　　祖 国
　　密室里的鹤。我假设
　　所有陈旧的山峰，都能焚烧出玫瑰的香味，
　　落雪的茶园会自动剔除怀中变暗的桑树。爱
　　你的人都是孤立的，
　　自行车在水中，像一条链条松散的黑鱼。
　　冷 钟
　　致S
　　前面的树荫臃肿，出租车缓慢地在国权路上
　　挪动。
　　我想起我曾在路口等你。地下隧道的绿灯在
　　我们身上留下擦痕，
　　你的身体带着黄金的软。但你在我耳边说，
　　有那么一刻，你想像采桂一样，在枝头没有声
　　音地折断我。
　　Rain room
　　致S
　　隔着玻璃，浴室里弄出水声的人，其实已经死
　　去。
　　雪像瘦长的乐器。耳机线被扯掉的一瞬，身体 里有一个人
　　被冲得很远。飞机在月亮的包裹中，离开地面，
　　你平静地锁上旱冰场的门，用毛毯盖住一只
　　闹钟。
　　四 季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共同旅行。看看海，若无其 事地看看山，
　　在破落的小影院重复看同一部电影，然后就
　　要飞回各自的城市。
　　登机前，他说拥抱一下吧，意外地，另一张脸
　　很快紧紧地贴了过来。
　　他们再没有见面，有种欢喜安静又被禁止。
　　相信烟台再无爱情。
　　猎 人
　　你进来。喝点什么。绿子弹在大街上飞。
　　这种音乐已使我含混不清。是吗，发动机真像 一只雄蜂。
　　擦亮它。不知道，我现在依旧很喜欢你身体暗。
　　但镜头里雪下大了。我发现了一些重要的东
　　西，我不想被雾所熄灭。
　　出差报告
　　缪小姐，我差点忘记你的美丽。
　　有时想起你，觉得我只是在你身上纪念另一
　　个人。
　　但每次你光彩照人地踩在滑落的被子上，漫
　　不经心地擦起湿漉漉的脚，
　　我想，也许再多一分钟，我们就可能以崭新的
　　姿态，去想想未来。
　　众生界
　　夜叉坐在废墟外那篝火的焰上，
　　仿佛真有什么，从时光上轻晃晃走过了一样。
　　爱一个人，是多么中空又恶劣的劳动。
　　但美丽只被“不合时宜”、“一意孤行”一生维护。
　　密州 徐州 黄州
　　风论斤出售，有人在秤盘里，轻巧地翻了几个
　　筋斗。
　　船停了，难以言喻的枝条，搅动铁罐里新鲜的
　　雾气。养蜂人赶走农具上睡着的绿鹭鸶，天微 微亮。
　　花的影子爆裂，而水獭钻入廊桥底下，开始练
　　习捕鱼。
　　仓促夜旅
　　早上醒来，所有人都没有逃。
　　漱口杯里的莲花，弓起粗壮的眉。月亮封闭了 隧道入口，
　　昏聩的舌尖抬高一两颗悬空的谷粒。你只是
　　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树林里的杉木，都被挂满绿色的水草。
　　苔 铁
　　致L
　　马扩散它的尾须。挺出水面的莲，往暗礁上安装
　　柜镜。幕布垂下，我们都唱了三首歌。花岗岩 地基在泥土里
　　缓慢行驶，必须向对岸投掷石块，你才会漫过
　　这荒凉之夏，
　　与我一样，燃烧充分，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