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跟别人提及自己的母亲,即使是自己的好朋友。
生日的时候,母亲给我打电话,有些诧异:在别人身上出现的事也发生在我的身上了,到现在,我都还不记得母亲的生日,母亲却依然是我的每个生日都有记起。以前没有电话,母亲总是在等到我回家时念叨我在学校有没有好好过生日,现在有了电话,母亲每次都会在我生日这天准时给我电话。写到这里,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忧伤,酸酸的、怪怪的,免不了想起那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寒假我去广东了——母亲打工的地方。本来该是很暖和的季节的,却因为很怪异的天气变得很冷了。到了那边母亲来接我,在车站迷路后还是我通过车站广播才找到她。那时的她已经冷得直打喷嚏,末了,我责怪她不该去接我,我望着她,她显得很沮丧地搓着双手说是怕我迷路!姐跟我说妈在很早就念叨你了,说是你来的那天要去接你,想早点看到你。
在广东的日子一直住在姐那儿,要走的时候才决定要到妈的厂里去看一下。
那天母亲过来看我,要我到她那去看看,恰好天气不错,于是我带着女朋友秀儿去妈的厂里。骑车过去,母亲不会骑,于是我让秀儿自己骑车,我带上母亲出发。秀儿很高兴,骑着车一直走在前面,我带着母亲跟在后面,母亲在我背后跟我说起了舅娘家的表弟,她说表弟来的那阵子每天都会用自行车去厂里接舅娘,很准时的,那会儿经常想起你,就想啊,什么时候也能坐上你的车!我说妈您坐好了啊,我要加速了,秀儿都在前面好远了。提到秀儿,母亲又开始问这问那了,都是关于秀儿的。末了,她责怪我没照顾好秀儿:她都感冒了,你怎么还不带她去买药?我突然想起秀儿跟我说的,昨晚睡觉时母亲一直把她紧紧搂着,就跟小时侯她母亲搂着她一样,后来出了汗,感冒居然好些了。听着母亲的唠叨,我努力将车踏得平稳些,心里的感觉暖暖的、怪怪的。
母亲住在他们厂里的一个集体宿舍,很小的一间房,摆了六张床。到宿舍了母亲径直走进宿舍,掀开她自己那架铁床的床沿,对我和秀儿说,来呀,两姊妹来坐啊,然后在枕头下翻了一阵,掏出一把糖递给秀儿说,妹子吃吧,这是上次你哥给我买的,放床头都没时间吃呢,前段时间一直都在忙,有时候得忙到晚上三点多,所以一直腾不出时间。秀儿问,都忙些啥呢?您年纪这么大了,平时都要注意休息噻。母亲不好意思说,拣垃圾呢,一个月下来也就能挣四五十呢,然后她朝墙角弩弩嘴,这不都堆那么,说完又开始在床头翻了起来。
这时我才注意到,在狭小的空间里,角落里居然堆满了纸盒等物,看起来都已经堆了有人多高了。一会儿,母亲摸出两瓶可乐递过来说,这个你们拿去喝吧,饮料,我胃不好,喝不了也不喜欢喝。秀儿一直推让,我顺手接了过来,给秀儿使了个眼色,秀儿也就腼腆地接了饮料。母亲高兴了,拉着秀儿的手问这问那。突然我的目光触到了她那龟裂的双手,赶紧背过脸去,起身走到阳台,不争气的眼泪便出来了。
小时候,家里姐弟三,哥姐都体弱多病,母亲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照顾哥姐,所以在我心里,一直觉得母亲很少疼我。我是母亲的第三个孩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如今已经成年了,却还在用母亲的血汗钱。
母亲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现在都五十多了却还没有享福,三个孩子全都已经高中毕业。母亲和父亲都没什么手艺,也不会经商,而母亲在小的时候曾犯过脑膜炎,所以经常在想问题的时候转不过弯来。所以他们全靠家里几亩薄田和平时的省吃俭用来供我们姐弟三上学。然而姐毕业后便嫁人了,哥哥学会了在外闲荡,他们从来都没分担过家里的负担。母亲对我说,你是最让我省心的,说什么我们也要把你送出去。于是高考后我进了大学,母亲却去了广东。母亲很怕热,在家里的每年夏天都会中暑,我想象不出她在广东的夏天是怎么度过的。
要回家了,秀儿来送我,母亲也坚持要来,我习惯很简单地旅途,所以只带了个小包和秀儿早早便到了车站。将要上车时母亲来了,手里拎了几大包食物。车站外面走廊是个大半圆,中间用玻璃隔着,我在车上坐着正好能看到母亲走那段圆弧的过程,秀儿在我的怀里撒着娇,看到母亲边走边张望的有些佝偻的身影,我的眼泪又来了!
母亲终于找到下车接她的我了,她跟着我挤上车,把手里的几包食物放在我的床位上。看到我很少的行李便开始责备我了,出远门得有准备,路上食物贵,要在上车前买好吃的才划算,广东和家里有温差,要带两件衣服在路上……末了,母亲脱下鞋子,在脚下袜子里掏出两个用红布包好的小包对我和秀儿说,这个是我给你们的红包,本来该是在三十那天给的,那天看你们都玩得起劲也没好的场合就留到了今天!我把红包接过来给秀儿一个,然后揣进最里层荷包里,母亲又开始唠叨了……
由于大雪的缘故,回程的汽车在湖南的琛州堵车了,路上的方便面卖到了二十块钱一桶,我拿出母亲给我的准备的食物细细品尝起来。想起母亲的红包,便摸出来打开看,除了一千块不是很整齐的钱,还有一个小纸条,我打开来,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眼前突然又浮现出母亲给我送食物时那佝偻的形象,眼里明显有着什么东西模糊了我的视线,鼻子一酸,泪水还是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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